派柏大街離第五大街的格拉迪斯宅並不遠,吃過早飯,艾米莉遵照老術士的吩咐,同他散步一樣地走到了這里。剛踏上這條街,她就聞到了一股油墨香。
博爾希多斯領著她來到了一間偏僻的小畫館門前,看店的伙計懶洋洋地看了他們一眼,老術士指了指樓梯,伙計欠起的又重重地落到了凳子上。
艾米莉跟在他身後有點驚訝地問︰「師父,您要帶我來找的人是住在這里的?」
老術士懶得回答這顯而易見的問題,艾米莉得不到答案,邊走邊左顧右盼起來。
這座畫館的主人明顯不懂裝修藝術,只有一間早點鋪子大小的空間上下起碼掛滿了二三十幅油畫。這些畫的主題還各有不同,田園風的和人物圖放在一起,畫花的跟畫建築的作了鄰居,整個牆面顯得花花綠綠的十分凌亂,一點重點都沒有。
還不等她瞧清具體畫法,老術士一拐,樓梯走到頭了,她急忙跟上。
他站在一道暗紅色的雙開門前,瞪著艾米莉的眼神有些不滿。艾米莉忙緊走兩步,開始敲門。
「咚咚咚」三聲,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艾米莉正要扭頭報告,老術士道︰「用大點力氣,不是吃了早飯來的嗎?」
呃……艾米莉稍微加了點大力又敲了幾下,里面還是沒人作聲,她又想回頭向師父確認是不是他跟人約錯時間了,老術士道︰「別停。」
這屋里到底是有人還是沒人哪?艾米莉心里直打鼓,從精神力海中抽出了一絲向屋內探去。身後的老術士嘴巴一動,卻沒說什麼。
精神力剛進到屋里,艾米莉就感到精神力細絲像被什麼拉了一下,探進去的精神力竟然像被切斷了一樣消失了!艾米莉大驚,正要再次扭頭問老術士時。屋里的人終于應聲了,說的話可不太友好︰「誰呀?!敢在我面前用這種伎倆!想找死嗎?!」那人的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好,可艾米莉只覺得隨著那人的說話,她的腦袋開始一陣陣地眩暈,身子止不住地想搖晃嘔吐。
老術士上前一步托住了她,也沒感到他如何施的手段,那股眩暈感立刻消失,同時听見他和屋里人對話︰「是我。馬上滾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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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見到這人就明白為什麼這樣狹窄的閣樓要開雙門了——因為這人實在太胖了。不對,也不能說胖。他比艾米莉矮一個半頭。但顯然不是矮人種,身體又橫向發展,遠看像個移動的正方體,近看就像葡萄園里那千千萬萬的圓滾滾的橡木酒桶,再配上他那顆紅彤彤的酒糟鼻子,活月兌月兌一副常年酗酒的小酒館老板形象。
這樣的人,相信誰也無法把他和畫家這麼文雅藝術的職業聯想起來吧?事實上,他還真是。這個其貌不揚的糟老頭子就是大陸上最新一代最具傳奇性的繪畫大師安卡隆。
但是這個胖老頭似乎很瞧不上艾米莉,他斜著眼瞄了她一眼。皺著鼻子十分嫌棄︰「老東西,這就是你又破例收的徒弟?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別像上次——」老頭的後半截話被老術士陡然鐵青的臉色給嚇了回去。
他嚇得打了個嗝,艾米莉這才聞到他嘴巴里隔了夜發酵過的酸臭的酒氣,他歪在椅子上隨隨便便地對艾米莉說道︰「听你師父說你的劍術還行,耍耍來看吧。」
艾米莉心中不快。他的這口氣怎麼听怎麼像在逗猴子︰「听說你會耍猴戲,來耍個看。耍得好多給你兩根香蕉。」
當誰稀罕哪!艾米莉臉色微沉,氣憤地看向博爾希多斯,指望他來為自己說兩句話,可師父像突然失了聰似的。垂下了眼皮。
可惡的是,那老頭的小眼楮里全是大喇喇的輕視鄙薄,艾米莉原本只有一星星的火氣被挑得像燃起了火堆,再加點料,火苗能躥老高,她一拍椅背就想站起身甩手走人。
「啪」的一聲,手掌的疼痛令艾米莉一個機伶,她揉揉被拍痛的手掌,有點困惑︰今天這是怎麼啦?怎麼這麼容易失控?
安卡隆不悅地咳嗽一聲,打斷她的思索,臉沉了下來︰「怎麼了?不想耍?」肅然的表情讓他那平凡的面目也冷凝成了冰霜一般。
艾米莉忍著不悅,但出于尊老的想法,還是恭恭敬敬地說道︰「不是,這房間太小了,活動不開手腳。」再怎麼說也是師父帶她過來的,就是看在師父的份上,她也不能隨便發脾氣把事情弄擰了。
安卡隆聞言,心中稍有驚愕,她竟能抗過我的精神壓迫?他微微坐直了身體,看向正在抬頭的老術士。不知是不是艾米莉的錯覺,他語氣不像先前那樣欠抽了,但依舊是頤指氣使地道︰「那好吧,你就到這樓下的小院子走一圈。」
老術士沖艾米莉點點頭,等她下樓後,兩個人默默走到二樓唯一的窗邊。老術士馬上被安卡隆身上的惡臭給燻開了三尺遠,留下老胖子毫不客氣,得意洋洋地佔據了一大片江山︰「還叫你臭講究吧?活該沒地方站。」
剛說完這句話,站在早春新抽芽的榕樹下的艾米莉已經抽出了那把單手無法掌握的巨劍。
骨頭傳授的這套劍法,極盡陽剛的氣勢,大開大闔,剛猛勇健,如果由男人來練,力量足夠,手掌寬大,握劍不覺得吃力,再好不過。但一個女人練習,就會給人一種用現代話來說,很man,很硬的感覺。尤其是一個長相甜美,身材縴細的女孩手握著比她胳膊還粗的大劍來殺敵,這種違和感更重。
艾米莉從第一招開始,原本想一板一眼地打完整套劍法。但是,她從開始練的第一天就嫌力道不足,不夠輕巧,使用起來不方便發揮,改了點路數。見骨頭沒說什麼,就錯有錯著地似是而非下去了。老術士見識何其多。前天一眼就看出了不對之處,才想到這個人,為的就是給自己徒弟找個最適合她的師父。
老術士眼帶點得意看向老朋友,安卡隆在他迫人的盯視下,不情不願地哼道︰「有些地方比較生硬,這應該不是原始路數。」
老術士嗤笑一聲︰「別告訴我你就這一點水平。」
畫師臉色一紅,才嫉妒地瞪著他嘆道︰「品性看著還行,悟性可真是好。老東西。你天天閉門不出也能撿到好徒弟。」他的聲音低下來︰「但願這次……」剩下的幾個字被輕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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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艾米莉在一個莫名其妙的畫師面前耍過一遍劍後。回來就被自家師父告知︰她被轉讓了。
胖老頭依舊是那副欠抽的鼻孔朝天的表情︰「嗯,過兩天你就跟我走吧。下次來不要帶一堆行李,金幣帶多點,我的價錢很高的,不過,不許欠錢,不然……」他瞧著艾米莉不以為然的模樣,連忙改口︰「不然你自己去,從這里到米耶斯布遠著呢。」
「米耶斯布?」艾米莉維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到听到這個敏感的詞語,她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問道︰「我要去米耶斯布上學嗎?」
安卡隆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嘲笑道︰「你倒是想,別做夢了,你這次去是作為畫師安卡隆的徒弟去的。對了。去了那里別給我惹事,那里面有本事的人多了。你這點小能耐隨便踫到個人都能把你給收拾嘍。」老頭兒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地恐嚇著新鮮出爐的徒弟。
切!真當姐是沒見過面的土包子了!
但艾米莉不想就這點細枝末節的事跟他爭執,隨便他說什麼,「嗯嗯啊啊」地一通亂點頭,只求把這個羅嗦的老頭快點打發走。她還有一堆的事要問老術士呢。
安卡隆哪里看不出她不耐煩?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見該說的差不多了,便開始下逐客令,反正徒弟已經入囊,調|教什麼的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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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派柏大街,艾米莉就不解地問道︰「師父,您怎麼讓我拜了一位畫師為老師呢?我可沒有一點這方面的天賦。」這一點已經從娜塔麗那里得到了確證。
老術士解決完這件事,顯得十分悠閑,他並不朝家里走,轉了個方向開始遛彎︰「誰讓你去拜師學畫了?」
難道真去學劍?可安卡隆明明是個氣息平常的普通人哪!
兩人走著走著,視野豁然敞亮,這條街離神殿廣場竟然只隔一條小巷子。
老術士眼楮瞟向了不遠處的石墩,艾米莉忙從空間袋里掏出一套雪白的椅套和桌布,把干淨的石墩子罩起來,老術士緩步走過去坐下。
艾米莉無視周圍人怪異的目光,又取出一個秘封的瓶子和兩個杯子,給老術士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尼尼草汁。
等忙完了所有事坐下來,艾米莉才發現老術士端著杯子,眼神蒼茫地望著她的身後發起了呆。她的心一揪︰師父的這個眼神她只看到過一次……
老術士的走神只是一瞬間,他收回目光,眼神沖和平淡︰「安卡隆曾經是一名八級準劍聖。這樣的人指導你的斗氣不會埋沒你的。」
艾米莉震驚地張大了嘴巴︰準劍聖!大陸上有多少年沒出過大劍師了?!她的這位師父竟然是位準劍聖!可是,他的知名度這麼高,好像從來沒听人說過他在劍術上有如此非凡的造詣啊!
老術士撢了撢袖子,接著道︰「其實叫師父不太準,你應該叫師叔。」
「那,那您……」艾米莉的舌頭像被貓叼了。
老術士放下喝空了的杯子︰「你想的沒錯,我和他是師兄弟的關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