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他們決斗的地方,多半是高山之巔,好符合「天下第一」的名號,不想他們找的竟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湖泊——蘭鏡湖,位于中域西北與西域北域交界的地方。湖如其名,遠看澄蘭一片,近看清鏡一枚,說是自古以來湖泊不斷變大靛藍之色卻不改,日頭高照時湖面呈水藍色,像極了古畫本中美人的緞帶;本是不語外人道的桃園境倒成了硝煙暗起的名利場。繞湖一圈都搭起了小台,放了降香黃檀的桌椅配上天青釉瓷,顯然是萬知樓早先準備過的,生怕怠慢了諸位看客。看來這場戲,是場戲中戲。
先到之人早已坐定,放眼望去,以雪劍山莊為首的一席人落座于北,可見身份尊貴;而攬世則坐于南,一旁也坐了各式的人物;只剩東西兩邊還有座位,只是不知道酒鬼作何選擇。
「呵呵呵呵,小婿啊,別來無恙啊!」忽然有人上來寒暄。是個穿著講究內斂卻不鋪張華麗的老翁,笑臉相迎,滿口熟絡。
「誰是你小婿,你女兒好本事,給你找了好幾個,反正你有的是錢,記得多備點嫁妝。」酒鬼一臉厭棄,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
「你這麼說就是你不對了,要不是你留我女兒……」老翁笑容不改,卻听得出有了幾分埋汰的意思。
「爹爹!」又出一聲嬌喝。
「兒女啊!你怎麼來了,呵呵呵呵,爹爹絕對沒有欺負他的意思,你們倆慢慢聊,茶水全部爹爹來出,想吃什麼點什麼知道嗎。」老翁眯著兩眼笑著走開。
「知道了。」兩個女孩子送走了笑呵呵的老翁。「天闊……」年長的女子柔聲喚道。
「怎麼沒有看見你的酸書生?」酒鬼不改一臉嘲諷,大大咧咧盯上姑娘家的臉龐全然不知回避。
「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關系!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明明是千萬般委屈的話,從她口里說出來卻多了分隱忍,而袖中雙手顫抖,恰巧也泄漏了她的無措。
「無妨,誰說天下只準一夫多妻不可一妻多夫?你大可叫他入贅,讓他當你們賈家的上門女婿。反正你有的是錢,多養幾房也不過就是多幾雙筷子,只是不知道你們這次備的是象牙還是精金?」酒鬼看遠處的老翁坐于東邊,也就起步向西走去。
「你是不是,有了別人?」她的眼神在我與酒鬼兩人之間游走,又是蹙眉又是咬唇。
「這都不干我的事。還嫌不夠丟人嗎?滾回你家老頭子身邊。」這倒是我第一次見酒鬼說重話,原來也是駭人的。
「別以為你還是我姐夫就可以這麼糟蹋我姐姐,我姐姐好歹是‘天下第一富商’的女兒,你呢?你什麼都不是!還是說你打定主意要當‘天下第一酒鬼’?我告訴你,你就是當了‘天下第一’的高手,也比不上我姐姐金貴。」方才靜默不語的清麗小姑娘這會兒倒是伶牙俐齒,一臉不樂意,怪不得都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語靜!不許胡說!」做姐姐的低聲呵斥。
語靜?怎麼不叫「語喧」?我朝酒鬼勾勾嘴角,到底是誰看誰的好戲?
酒鬼立馬黑臉,搶過酒壇子邊走邊喝朝西側走去。我打量了那兩個女孩子一眼,也就興趣索然地離開了。人誰沒有幾番風月糾纏事事無休,兩人搭戲唱和一黑一白,誰知道是不是有閑有錢之人的把戲。
「誰準你坐了?」我一坐下,酒鬼冷颼颼的話直射而來。
「誰準你不準我坐下了?」我撇了他一眼,安然自若。
「噗」,酒鬼從口里吐出一道酒劍,擊碎了檀木椅。「年輕人多站站。」酒鬼一臉事不關己繼續喝酒。
「真不知道您好人家原來如此好心腸,怪不得惹佳人青睞欠了一身風流債。」我自是無所顧忌的調侃,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定不會傷我。
「風流債?哈哈,風流債?原來我也會欠風流債了?你眼楮是長到腳底了吧!」酒鬼大口灌酒,「什麼破帽子我都戴,就是這風流債的帽子我不戴。你以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如你們這些女人三心二意虛情假意?」
「若你一心一意真情實意,有何必出言傷人?」我幽幽嘆道,「到底是自己愛過的,何必傷人傷己……」身後的白衫紅袖的小婢女奉上茶水,我卻執意換上酒,反正酒鬼只要酒,而我忽然也不想喝水了。
「你說的也對……或許,是該了了。」酒鬼忽然安靜下來,似是尋思著什麼,不羈褪去境只剩孤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是非恩怨怎和他人說得清道得明,個中情愫,冷暖自知。
反正無座,就附近走動了下看看是否有釋魂和茸毛的身影,只是依舊沒有半點出沒的跡象,我的心也懸著,釋魂打架是他的事,可千萬不要牽扯到茸毛。回去找酒鬼的途中,竟然遇見了之前見過的那位老翁。
「姑娘安好啊?」老翁笑著上前,一副慈祥和藹。
「拖您的福一切安好。」對老人家,我也只好按著規矩來。
「姑娘不容易啊,跟在我們家天闊身邊少不了風餐露宿吧?」老翁輕輕執起我的手,一臉心疼。
「您有什麼事呢?」他說的「天闊」,是指酒鬼吧,那按理他應該是酒鬼的岳父。
「唉……姑娘你年紀尚輕有所不知,我家大女語情與天闊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並且他們也已結為夫妻打算白頭偕老。無奈天妒有情人,陰差陽錯之下如今兩人略有嫌隙,不過萬事有轉機,天闊答應終是要回到我們賈家給我們一個交代。你知道我們賈家吧,萬知樓稱我為‘天下第一富商’實在是他們厚愛了,不過想來雖說我們無權無勢,但金山銀庫遍滿五域,姑娘你想去哪兒只管吩咐一聲,老朽我都能安排地妥妥貼貼。」說吧,他又沖著我笑。
我抽回自己的手,笑笑,話都講到這個份上了,再不撇清自己和酒鬼的關系,哪天被他拿金葉子買的殺手殺了就太憋屈了。「老人家,賈家是否富甲天下我不清楚,但是我與酒鬼的關系,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我們不過是互看好戲找點樂子,若是不信,您也可以問他去,他應該是個坦蕩之人,想來不會說什麼話坑害我。」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沒有關系就是最好的關系。」老翁點點頭,又說︰「你可知道我們賈家有做桌椅生意?」
「不知。」我茫然地搖搖頭。
「無妨,我們賈家生意大,哪兒都有我們的份,姑娘每逢看家商鋪上掛著‘賈’字招牌,就是我們賈家的生意店了。那你可記得你想坐的那張椅子被天闊毀了?」老翁繼續問。
「兩者有關聯?」難道那椅子是他家的?
「自然是有的。這次決斗的所有桌椅看台茶水美食佳釀都是我們賈家出的,和萬知樓也是有言在先。可生意人不做賠本生意不是?所以你的那張椅子,恰好五金葉子,價格公道,你盡快賠償就好。」老翁從懷里掏出個小金算盤撥弄了幾下。
「是你女婿弄壞的怎麼反倒怪罪到我頭上?」還要五金葉子?一擊就壞的椅子怎麼可能值這個價,尋常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金葉子。
「呵呵,我們賈家重感情,自家人怎麼好開口呢,不如姑娘開口?姑娘也不希望我和天闊傷感情吧?」老翁笑眯眯地看著我。
「冤有頭債有主,您自個兒看著辦吧。」我頷首離開,真不知道他說的兩件事,哪件才是他執著的重點,也許,是這五金葉子呢。
回到台上,酒鬼的身邊多了張空著的椅子,而其他的位子都已坐滿。當我以為要厚著臉皮入座的時候,酒鬼竟然主動示意我坐在他的身邊。我順勢入座,卻驚覺那對姐妹花目光火辣看得我芒刺在背。看來一會兒的功夫,有動作的不止一個賈家老頭子,而酒鬼依舊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