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看著他們心里生出微妙的感覺,正猶豫是否要過去,听得身後有人喚自己,回頭去看竟是寶絡,這姑娘穿著半新水紅色的夾襖,外罩了件青色掐牙背心,繡菊花的裙子下穿著一雙小靴,手里拿著傘,腋下還夾著一把。她走的快披風在身後翻飛。待到近來,寶絡向林笑行了禮。
「你回來啦?」林笑虛扶了一下問道,「忙完了?」
「繡屏的活兒都做完了。」
「忙了這麼些日子也不好好歇歇?出來作甚麼?」
「還不是來尋姑娘的?奴婢一回來沒看到姑娘和菱紗,問了那幾個小的才知道姑娘出來了。」說到這里她立刻瞪著瓔珞呵斥道︰「這麼冷的天,竟放任姑娘外出,吹出了病怎麼辦?走時讓你操心,這就是你上的心?怎麼教都不會。真是個榆木疙瘩!」
瓔珞唯唯諾諾的不敢接堂姐的話,眼里已然蓄了淚,林笑見狀忙說,「好好地發那麼大的脾氣作甚,是我要出來走走的,放到是你也勸不住我,瓔珞又能如何。」
寶絡搖頭道︰「這時節最易得病,往年除了大爺哪個不在這時病倒,奴婢實在是怕了。這幾日江寧又盛行秋疫,咱家的醫館都收不下人了,听說在城北已經有人得了疫癥病死的了,連咱家的繡坊都準備要歇假……」她說著眼光無意間瞥見池邊的三人,臉色登時變了。她眉一皺,高喝了一聲︰「珊瑚!」听得這聲池邊三人都回頭看。
珊瑚見了林笑忙行禮,林笑帶領眾人下了台階過去了,見她外衣都濕了,披頭散發的實是狼狽,便皺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回姑娘的話,奴婢從姨太太那里過來,路過這里看到這株碧桃幼樹被風折彎了,眼見不好,奴婢便急著把它弄好,這才……」她扭捏的說不出話來了。
林笑好笑好氣道︰「知你愛花,可萬事皆有個度,哪里有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叫人看去了不得又是個笑話。」珊瑚咬著唇,凍白的臉上泛出了紅。「有沒有凍著啊?」
說著林笑便想解開披風給她,她剛做了個動作,寶絡已經把自己的披風和傘遞了過去。林笑忙裝作無意的樣子撫弄了下衣領。
「哪有你這樣的!自己找著生病,真是懶得管!要是累得主子和你一起病了,你的罪過可就大了!」听寶絡這樣說,珊瑚不安的看了雪竹和林笑一眼,也不敢去接遞來的物事。
林笑暗嘆著轉頭對雪竹道︰「哥哥怎的在這里,沒去上學?」她這時才發覺這位哥哥的臉色比珊瑚的還要蒼白,只見他咳嗽了幾聲才道︰「我正覺得不適才要回,見珊瑚在這里就給她幫個忙。」
林笑忙道︰「你怎麼啦?生病了?那里不舒服?」
寶絡一听立即瞪著那個小書童道︰「湖穎,二爺都成這樣了還不快扶著回!」
「正是!哥哥我陪你回去吧。」
雪竹看了看珊瑚,用一貫孱弱的口氣道︰「姐姐也回吧,這雨眼見更大了,仔細著了涼。」
珊瑚低著頭半晌才說了個「是」字。寶絡皺眉看著終于接過傘的女子,她白白的圓臉上滿是水痕,不知是雨還是淚。
林笑和那書童扶著雪竹往回走,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寶絡正小聲訓斥著珊瑚,後者直搖頭,寶絡又交待了幾句看也不看她,就追著林笑小跑過來了,珊瑚茫然的撐著傘站在原處,眼里一片空白盯著地上散落的花泥。見此情景林笑便有些埋怨寶絡,那麼個老實人何苦說她,今日怎像吃了爆竹似地,她耐不住的瞪了寶絡一眼,寶絡愣了愣,一咬唇便接過林笑的手,扶著雪竹道︰「姑娘,還是我來。」
幾人來到如意住處,早有丫鬟迎了出來,為首的是澄心,她肅然立于廊下,見他們進得院來就急急地下了台階去扶雪竹。
「二爺,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頭暈,你別給母親說,我歇歇就好了。」
「說的什麼混話!」澄心又急又心疼,顧不上給林笑請安,打量著雪竹,轉首又對蘭亭道︰「快去請劉大夫過來。」蘭亭得了令叫上了書童一道去了。
林笑等人進得房來驟覺溫暖了許多,雪竹剛坐到椅上就見母親從里間出來了又立刻起身。如意神色疲憊,面上壓的枕印還在,顯是方才正睡著。她一見雪竹的模樣臉色就變了,過來端詳著兒子,不讓他行禮扶著坐了。
「這又是怎麼了?」
「母親莫急,兒子只是微感有恙,大約就是受了風寒有些著涼了。」
如意一向淡定的臉泛起了憂色,她正想說什麼看到林笑在旁立著,強笑道︰「姑娘,多謝你送墨哥兒回來。」
「應該的。姨娘快讓哥哥歇著吧,我也不叨擾了,這便回了。」
「那我也不留你了。」
林笑點點頭起身微福了福便要出門,未料一轉身就看到珍珠帶著銀朱神色匆匆的小跑而來,珍珠似也未料到會在此處見到林笑,她臉上急色未褪驚容又現。
「姑娘。」她的聲音帶著抖,林笑心里一突,又見銀朱臉上的慌色便知出事了。如意喝道︰「內宅之中如此亂奔成何體統!珍珠,出什麼事了,你怎麼這個樣子?」
珍珠穩住聲線,求助的看著如意道︰「回姨太太的話……太太得了時疫,病倒在醫館,劉大夫看了,怕是不好!」
聞言林笑的頭嗡的一聲響!半晌她才回過神,寶絡已然扶住了她,正忙不迭的給她順氣。這時听到如意在焦急詢問病情,她立刻振作精神仔細听了起來。
「……這次病發的急,本來身子就虛,還有痢疾,逢上秋疫,人又老在外,縱是尋常人也保不準得上。」珍珠說的斷斷續續。如意捉住她的手急問道︰
「現在人呢?!可還在醫館?」
「哪里還敢停留在那里,已然叫人送回來了,鄭嬤嬤和劉大夫陪著,按著劉大夫的法子奴婢讓人清了屋子,下人們都沒讓留。奴婢來給姨太太傳一聲話,內宅多讓您費心,切莫去探望,您身子虛,若要是也……咱家可就徹底亂了!」
如意白著臉點頭道︰「我省的,讓太太放心。」
她剛說完話就听澄心疾呼︰「二爺!您這是怎麼啦?!」
這聲呼的淒厲,唬的林笑身子一顫,忙回身去看,只見雪竹人半暈在椅子上,如意大急跑過去扶著兒子一聲聲喚著墨兒墨兒,屋內頓時一片混亂。
林笑呆看了一會兒,忽然清醒過來心里順了順事情,就對寶絡道︰「你快去叫哥哥來,給他說明此事。」又對瓔珞道︰「你快去醫館再請旁的大夫過來給二爺瞧病。」說完她想了想對珍珠道︰「姐姐是跟我一起去母親那里,還是留在這里。」
珍珠見小主子鎮定,她也冷靜下來道︰「太太那里有鄭嬤嬤,二爺這有澄心,奴婢去集中府里下人安排些事情。太太那里,姑娘還是先不要去,姑娘尚幼,身體也不甚強健,太太那里還是莫要去了,待劉大夫得了結論再說。」
寶絡點頭道︰「珍珠說的是。銀朱,你去叫大夫來,瓔珞陪姑娘回望月樓。我這就去叫大爺。」
眾人不再議論各行其事去了。林笑在如意處又呆了一會兒,如意便堅持讓她回了,林笑知道輕重也不推月兌,帶著瓔珞便回到了望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