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說的其他人便是瑯府的釘子,王嘉盛買通的內線,盜取方子的人,這場混亂的元凶之一。這個人是玲瓏。林笑想到了很多人,唯獨沒想到她。玲瓏很是非,不招人待見,可她一個小女子竟會有叛主的勇氣實是讓人意外。而為了一個王嘉盛連一生的命運都賭上了,是該說她痴,還是該說她傻?林笑想自己大概永遠不會忘記玲瓏充滿怨毒的神情,像一幅被撕裂的石刻永遠留在她的腦海中。在府里受審的時候玲瓏坐在地上,斜仰著頭死死盯著琉璃,不再理會規矩,無視坐著的各個主子們,她只是盯著曾經最好的朋友,咬牙切齒的問︰
「為什麼?!」
琉璃不語,甄氏淡笑著,如意摩挲著腕上的鐲子,濟蘭肅然端坐,鄭嬤嬤輕蔑的看著衣冠不整滿臉淚痕的玲瓏。
「你為何背叛我?!你我從入府認識到現在,我為你做過多少事?什麼事都不瞞你,你竟會背叛我!為什麼!」
琉璃紅著眼看著玲瓏,她想壓住自己的情緒卻失敗了,最後她似哭似笑地說︰「難道不是你先背叛我的嗎?你跟了王嘉盛,多得意啊。每次都會在我面前炫耀他怎樣對你好,說他一定會娶你,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不停地嘲笑我……其實,我也知道,他不過是騙你的,不過是利用你,你有什麼好的,不過是能幫他弄到方子罷了,用完了他即使不殺你滅口也會棄之如敝屣的,娶你?做夢吧!可我就是見不得你那得意的樣子。我為什麼不能告訴太太呢?至少太太答應我,演好這場戲就給我找個有錢的男人嫁了,我們都是做妾做通房的命,嫁誰不是嫁。可是,你卻要死了,我還活著。現在該你羨慕我了吧?」
琉璃笑的可怖,林笑听得頭皮發麻。玲瓏慘笑道︰「好好好。我早該知道了……不過,琉璃,你記住,我不會羨慕你什麼的,這輩子我至少跟過喜歡的男人,管他是不是虛情假意呢,至少他對我好過。你呢,送上門都沒人要,說我被利用,你何曾不是?我是該死了,你又能好活多久呢?」
之後林笑便再沒見過玲瓏,說是被送到了官府,罪名是偷盜主家財物。很快琉璃也離府了,甄氏把她送給了雲南的一個大藥商做妾,听說那商人的妻子是個悍婦,又听說他家做妾的都不得回府住只能是外室。林笑不知道琉璃是否恨著濟蘭,她只知道濟蘭在琉璃出府前去看過她,林笑不知道濟蘭這樣做是同情還是什麼,也許面對曾經對自已示過好的女人,再不喜歡也不會忘記吧。可是琉璃竟沒有見濟蘭,林笑想她這麼做也許真是不恨了,也許真的只是愛財,也許只是故作姿態?可是這又能怎樣呢?
另一件讓林笑糾結的事是那個藥方。她不聰明但還沒笨到看不出這場混亂是甄氏早布好的局,就是說通過玲瓏給王嘉盛的藥方是偽的,甄氏知道假藥會害死人嗎?如果她知道算不算是謀殺呢?這方子是誰做的,精巧到行家也沒看出來,難道劉文林也參與其中了?
林笑觀察甄氏事後的行為,她一點後悔驚訝的意思都沒表現出來,劉文林也很淡定,還夸獎了她做的藥膳。過來給甄氏請安的林笑只覺得他們的笑讓人發寒,死一兩個人對這些人而言是無所謂的吧,他們的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于是林笑再見到甄氏便有了畏懼,言行就存了萬分的小心。
如此過了一段日子,瑯府終于平靜了下來。這一日晚間,甄氏留下了林笑和濟蘭在內堂家宴,三人都吃的漫不經心,甄氏大病初愈,濟蘭數日奔波,林笑憂慮重重,誰都沒怎麼說話,氣氛始終很壓抑。待飯吃完了,林笑跟著濟蘭一起告退,甄氏卻說今夜要女兒同宿,說有許多話要講。
林笑直听得心里發 ,看甄氏的神色似乎帶著陰冷和算計,不安的情緒就更重了。她求助的看著濟蘭,後者卻是鼓勵的對她笑笑。如此,林笑只能硬著頭皮留了下來。
相較于其他府邸,瑯府的規矩其實算不得多,林笑不只一次的听丫鬟們說太太待下人很寬松,雖然她並不覺得。其中有一條是決不能觸動的,甄氏住所的二樓不是誰都能上來的,除非當家人親自下了令指定了人留下伺候,若是誰有意無意的觸犯這條,那可不是一頓板子能了事的,據說曾有人犯了錯,第二日便見不到人了,生死不知。
林笑此時就站在二樓的寢室,連日大雨的緣故,屋里冷颼颼的,連火盆子都用上了。李主帳中香的味道清和纏綿,總有種欲說還休的味道。鄭嬤嬤和珍珠伺候著甄氏上床歇著,林笑立在一旁端茶送水,甄氏披著衣服靠在床上,拿過林笑遞過來的茶慢慢喝著,屋外的驚雷不斷。其他人都沒什麼話,唯有鄭嬤嬤在一旁嘮叨著說活了這麼久很少在深秋見過這樣的天氣,下了十來天的雨竟沒有停的意思,看樣子定會有災情。說了天氣,她又說新年的籌備,接著又說丫鬟們的采辦。
鄭嬤嬤人老話多,在這樣的夜里似乎更加羅嗦,珍珠看了她幾眼,見對方還沒意識到,她便打斷了話頭道︰
「媽媽,繡坊那里有點事,我想同你說道說道,日間事多忘了,這會子咱們到我屋里去吧。」
鄭嬤嬤似乎才領會過來,老臉一紅,「正是呢,你好像提到過的。我怎忘了這一遭。」
其實她原本留在這里是想說另一樁事的,但看甄氏不接話,就知道今晚是說不成的了,只得順著珍珠的話下了台,同她一起退了出去。
二人走後,甄氏也沒留待在外間伺候的銀朱和珊瑚,于是屋里只剩下林笑,甄氏看了看她,微笑道︰「怎麼這些日子你同我變得如此生分了,還不坐?」她指著床邊示意林笑坐下,又道︰「方才鄭嬤嬤說了新年過後采辦丫鬟的事,這事兒我正好要同你說。」
林笑半坐在床邊,也不接話只靜靜听著,甄氏繼續道︰「我想給你那里添些人,那些個小的我會另作安排。過了年寶絡就要嫁人了,菱紗怕也快了,這兩個不在你身邊怕是不行的。」
這可太意外了!林笑听了心中大震,菱紗的事她是知曉的,但寶絡又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要嫁人了?
見女兒目瞪口呆,甄氏嘆了口氣道︰「這些年,寶絡助我良多,我總覺著該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算是沒白跟我一場,也提過幾個她沒同意。咱們府上也有一個人看上她了,托他老娘來說合此事。」
見林笑仍是沒回過神的樣子,甄氏繼續道︰「寶絡這些年經常去藥鋪和繡坊,難免會遇著些人。咱們府上的瑯小山自從見了她就起了心思,一直向我求要寶絡,我沒準,寶絡也沒應,估模著她和我一樣的想法,都想選個更好的。今年又提起這事兒,我看她似乎松動了,興許是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人吧,前些日子又問,她竟說讓我做主,我看著這事兒怕是要成,既然兩情相悅,我何苦做惡人,于是就允了,只說你這里離不了她,等人接手後,他們再成親。事兒我是應了,但還沒給鄭嬤嬤和瑯小山回話,只怕她又反悔。你既知道了這件事,回去也和她說說,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