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如月慢慢念道︰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甄氏听得心驚,這段她也是听羅臣提過的,想起李容的樣子和對自己的好,不覺悲意涌上心頭,喃喃道︰「果然還是不知道的好。這回可讓人怎麼辦啊!」
談論了一場未來事,弄得如月甄氏都是郁郁寡歡的,甄氏擱不下事兒,當天下午去了曹府,看那架勢如消防員似地去救人于水火了。可是真的有錢了就萬事大吉了嗎?如月不知道,可也只能這麼期待著。
也是昨晚耍的累了,如月中午又睡了一通好覺,醒來後神清氣爽的,外面雪已停,冬陽融融,于是她穿戴整齊想去尋濟蘭玩,出了門穿過甬道,在下人住的院落外的樹下看到了紋錦和甘草,也不知這兩人在說什麼,臉上的神色都不好看。如月心思飛轉,她記得阿隆索一早就去外面淘東西玩了,甘草不是交給珍珠了嗎,她挺個大肚子沒事兒亂跑什麼呢?看架勢是和紋錦早就相識的,敘舊?正想著就見紋錦冷著臉說了句什麼,甘草一下便哭出了聲伸手去拉她,紋錦甩手要走一轉身就看到如月站在不遠處,身後還跟著菱紗。她怔了怔,立即換上了笑臉,迎上前給如月行了禮,又回頭溫和的對甘草道︰「你也別傷心了,一個人是挺寂寞的,可是既然跟著阿大爺了就好好過日子吧。」說著對如月道︰「姑娘,奴婢送甘草回去吧,今兒阿大爺又不在,她呀又不知瞎想些什麼。」
如月也沒追問什麼,只是關心的問甘草︰「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跟姨太太或者珍珠姐姐說,太太忙顧不上內宅的事兒,你若不見外找我也行的。這天氣不好,你還有身孕若有個閃失可怎麼得了。」
甘草慌亂著抹去了眼淚,小聲道︰「奴婢哪里敢勞動姑娘。奴婢這就回了。」說著她偷眼看了下紋錦,紋錦仍在微笑著,她伸手挽著甘草的胳膊,溫柔道︰「我送你回屋,你一個人怪沒意思的,我就多陪你一會兒好了。姑娘,您看……」
如月看著她笑道,「我倒是不曉得你和甘草是好姐妹,從沒听你提過。既然交好,又多日未見的,我合該讓你兩多聚聚的,但是,紋錦你可要記得,現在她的夫君是太太的左膀右臂,听說阿大爺最是疼愛咱家的甘草了,這一大早出門不就是為了給她買栗子去了。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可別在外面亂走亂轉了,出了任何事咱都擔不起呢。」
如月這樣一說,不僅紋錦連菱紗都很是吃驚,這與其說是交待不如說是警告,但看主子這臉色分明又是在開玩笑。紋錦怔了怔,亦笑道︰「可不是說的。原來我們是姐妹,現在妹妹可成了半個主子了呢。奴婢我可得巴結好了呢。」
如月再沒說什麼讓他們去了。待人走遠了,菱紗才問道︰「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如月思忖了一會兒方道︰「甘草最是內向小意的人,沒有珍珠帶著怎麼會自己出來,還來這樣僻靜的地方。紋錦和她以前相識,約她出來本也沒什麼,但放在任何人大約只會去甘草的房里探望,或者約她來自己的屋里玩,又怎會大冷天的站在那里說話?這是體貼呢還是不在意,或者說有什麼事兒是當不得旁人講的,得私下了結?」
菱紗猜測道︰「姑娘疑心紋錦對甘草不利?光天化日的,不至于吧。」
如月道︰「說來紋錦是個能干的又是我屋里的人本不該相疑,可是,你剛才不是瞧見她變臉的樣子嗎,要說算計擺布人怎麼也輪不到甘草。甘草又有什麼好算計的,不過是母親給阿隆索配的媳婦罷了,我猜說不準是以前有什麼糾結,現在在秋後算賬呢。」
菱紗呆呆道︰「姑娘,您怎麼突然……想了這麼多?雖然奴婢也不怎麼和紋錦打交道,可是……奴婢記得您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如月聞言一囧,她方才不過是金田一上身了,胡猜了一番,大約是之前甄氏給她講過紋錦的往事留下了印象吧。話說這個紋錦,本來是叫連翹的,人甚是機靈聰明,初入府時,和她交好的有三個,藿香、甘草和川穹。那時甄氏剛正式接手瑯家的產業,用人之際這幾個姑娘都被使喚到鋪子里去了,先是在藥鋪後院備藥,眾人里連翹最出挑,甄氏看好她,便安排她和藿香去新開的繡坊工作去了。這個連翹果然聰慧學什麼都快,先是做小工,很快就做了繡娘,藿香也很不錯,同樣也升成了繡娘,但在競爭管事的時候出事了,藿香偷物換錢東窗事發,被甄氏攆回內宅了,結果沒幾天這姑娘竟然上吊死了!
府里死了人,甄氏懊惱到不行,她也是事多人急處置的匆忙了些,後來想中間是有些蹊蹺,思來想去的就懷疑到連翹了,藿香人傲偷東西的事她應該不屑去做的,即使為著什麼緣故需要錢又怎麼會在宣布名單的前一天被人發現偷東西的事兒了,要是聰明人肯定是在坐實了位置後才會動手腳的。再退一步分析,那個檢舉者是個當日不該當值的婆子,她頂的是連翹的班,連翹那日說自己頭痛跟她換了班,而這個婆子平日就和藿香不對付,也許是栽贓也許是真看到了,放做一般人大約會不說或者私下勒索一下,但只有這個婆子一心是想把藿香往死里整的,因為她是川穹的媽,二人有矛盾的起因就是她不知從哪里听說本來來繡坊的是連翹和川穹,藿香是暗里使了手段的,這讓她怎能不恨,要不然換做誰都不會出這樣的事。
甄氏並沒有證據,她憑著經驗覺得連翹有問題,因此沒有讓她做主管而是一罰到底,整個繡鋪都受殃及,不是罰錢就是降等級,包括那個舉報的婆子在內,這種狗咬狗的事兒最讓甄氏討厭,連帶著也不喜歡川穹,這丫頭一直就在藥鋪里,前年才嫁了,她的男人倒也出息,生意由小做大算得上富足了。而連翹就這麼看似冤枉的被遣回到內宅,降成了二等丫鬟在甄氏處做事。繡鋪最終是讓珍珠管理了一段日子又換成了寶絡至今。
事情過去了好幾年,換了名字的連翹始終沒有機會升到一等丫鬟,直到瑯家大小姐病愈,一是望月樓缺得力的人,二是通過這些年的觀察甄氏並未發現這丫鬟有什麼出格的事兒,于是才遣她伺候如月去了。
知道了這些事兒後,如月對紋錦的好印象便打了折扣,這和她看過宅斗小說有著很大的關系,只要是個女人都是有心眼的,都是不擇手段的,都是在爭男人的。所以,她下意識的就猜疑起紋錦了,本來如月就對老實的甘草有好感,也喜歡阿隆索的老天真性格,便不願讓旁人欺負他們,一見甘草受氣包似地站在紋錦面前抹眼淚,她就說了那些警告的話,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怎麼想這兩人也不可能有什麼厲害沖突,只當是防微杜漸吧,若紋錦是個聰明的就該好好做事,二十多歲年紀都是老姑娘了,按著甄氏的意思今年就要讓她配人,主子高興這才可能有好歸宿,以前的事如月不想追查什麼,只要現在別有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