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走後又過了半個月,甄氏和如月把家事產業全權打理好,訂了船便將要北上赴京(花月笑清風第一百五十章長亭內容)。其他人如月都放心,只有菱紗總讓她牽掛,如月在走前專程去看望了她。當年的小姑娘現在一身婦人裝扮,清減了不少,原先的伶俐活絡變成了穩重沉默。之前礙于世俗規矩,如月雖不能常來探望,逢年過節總會讓下人去送東西給菱紗,似乎她根本沒有離開瑯府,不過是暫時離開似地。
如月待菱紗的恩情菱紗深知自己無法報答,只能攢下銀子買了繡線刺繡了許多刺品送過去,二人的情分不必言說,瑯府被抬了旗要赴京,菱紗替他們高興之余真心舍不得如月走,這一去不曉得要多久才能見,再見之時又不曉得會是怎樣的情景。忍了許久始終緘默的姑娘終于忍不住流淚滿面,饒是如月勸了再勸她仍是哭泣不止。
譚家人見到如月都很拘謹,瑯家得了聖恩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原先就是大戶的小姐,現在成了在旗的格格,豈能得罪,兩個老人家對來訪的如月十分尊重客氣,而他們的大兒媳二兒媳只道她此次前來是給菱紗撐腰的,難免心思復雜了些,討好之余總在試探著如月的意思。如月此來確實是為菱紗撐腰的,話更是說得明白。
「菱紗是從瑯府望月樓走的,你們也別說我怎的總掛念著一個離府的丫頭,要知道我與她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姐妹,對她好是我這個妹妹該做的。我家菱紗貞烈不忘恩情嫁到了你家,這是她良善,用一輩子的幸福換你們的當初的收留之恩算是兩兩相銷了吧(花月笑清風第一百五十章長亭內容)。所以沒事兒別嚼舌根子說她是個吃閑飯的。我雖說要上京,可瑯家並沒有完全搬走。我會讓寶絡姐姐照應你家的,韓嬸子也只管安心在繡坊做事。菱紗,若是有人欺負你,遇到對付不了的事兒了就去給寶絡說,她自會替你做主。」
听她說的不客氣,譚家人的臉上都有些不好看,譚家二兒媳道︰「瞧姑娘說的,似是我家有人欺負四娘了。我們都喜愛她跟什麼似地,又怎會讓人欺負她。姑娘也未免太過慮了。這話要是傳出去讓我們怎麼做人呢。」
如月淡淡笑道︰「我這是先小人後君子罷了。兩位老人家自然是好的,我就是不放心日子長了,旁的人會打什麼鬼主意。我也不是在這里炫富,菱紗不缺錢,她也用不著打譚家家產的主意,該給她留的錢我都安排好了。這點你們只管放心。你們若是處的好,自然相安無事,缺個做生意的錢我家也會相助一把,若是處的不好,菱紗受了委屈,你們也別怪我仗勢欺人!」
說著她取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了一臉尷尬的譚老太太。說道︰「您老也別推月兌,譚家是個什麼情況別人不知道我還是略有耳聞的。若是在這里過不下去,自己買間屋子帶著菱紗走了就是,養兒防老,呵呵,您就當這句是笑話吧。」
譚老太太沉默不語,她的兩個兒媳婦立刻阻止道︰「哎呦,姑娘可別听信了那些七姑八姨亂嚼舌根子的話。自家的娘自然要自家兒養嘛,養兒當然是防老的,是不是啊,婆婆。快,姑娘一番好意。您就快收了吧。」
見婆婆仍是不接,大兒媳便靠近了幾步。腆著臉道︰「姑娘,您也知道我家不容易。做生意生意虧,開銷又大正是缺錢的時候……」
見她想拿錢,如月把手一抽,笑道︰「拿錢可也得有說法,老太太拿了是我孝敬她的,你拿可就得立字據,利息按著錢莊走。你還拿麼?」
大兒媳一听臉立即激的紅了,譚老太太在旁嘆息道︰「姑娘好意老身心領了。瘌痢頭兒子還是自家的好,三兒死後我也就只能靠著剩下這兩個兒子了,他們再不好也是我的兒子,怎樣也得住在一起的(花月笑清風第一百五十章長亭內容)。無功不受祿,這錢我不能拿。姑娘盡管放心,菱紗我會當做女兒看待的。」
如月點頭,把錢收了回去,瞥了眼心疼肉疼的兩個女人,對譚老太太道︰「那好。您老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多事兒了,有您的承諾我也就安心了,只是您什麼時候想法變了,或是需要用錢了就去找寶絡。」
譚老太太和菱紗都千恩萬謝了一番。總該是要走了,菱紗紅著眼依依不舍,如月安慰道︰「我會回來的,回來了就來看你,要好好兒的呀。希望屆時你的拼圖要比我拼的快。」
他們一起看向了如月送給菱紗的新做的拼圖——正面是菱紗做姑娘時的肖像畫,背面則是如月的。
菱紗且哭且笑道︰「那姑娘倒時可也得學會鳳穿牡丹的繡法呀。」
如月使勁點頭,眼淚硬是沒忍住,她心里一痛,攥緊了菱紗送的荷包。
從譚家回來,如月在盛開的酴醾樹下獨坐了許久,回憶起這兩年在江寧的種種,淡淡的哀思有,濃濃的親情有,對將來的擔憂也有,更多的是感到人生無常天意難測。原本是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忽然就成了清朝的深宅小姐,還沒體味夠江湖的刺激這又被招到京師去當什麼勞什子格格了。將來會怎樣呢?合該不會玩到宮里去做什麼娘娘吧。她將拾了一裙兜的酴醾花瓣向空中一揚,潔白的小花頓時飛散到各處去了,如月呆看了一會兒,灑然一笑,自語道︰「老天爺,我才不怕你!咱們走著瞧!」
終于到了離去時,當日寶絡一改強勢,嗚嗚咽咽的哭成了淚人兒,一邊的瓖玉難掩興奮的正和撅著嘴的綺霞告別,流蘇跟瓔珞等人哭成一團,澄心也流著淚給雪竹交待事兒,家里哭聲一片,唯有改名叫趙縵纓的大柱子很快樂,完全顧不上母親賈氏的不舍,歡天喜地的跟同去京師的瑯東臨說個沒完,亢奮的不行。
見屋里一團亂,惱的甄氏喝止他們道︰「你們本不是很高興的嗎(花月笑清風第一百五十章長亭內容)。這會兒要走了哭什麼哭,想我們了上京來就是了,難道還能短了你們的吃喝?寶絡也是,馬上就要生了,還哭什麼!小心身子。」
她雖這麼說眼里也帶了淚,見主子發話他們這才強忍了悲傷不再流淚。甄氏嘆了口氣,又鄭重對鄭嬤嬤行了禮,言道︰「嬤嬤。我這一走不知歸期的。這里的大小事兒都靠你啦。」
鄭嬤嬤老淚縱橫道︰「太太,還說這些話做什麼,待您那里好了,這里順了,老奴就去您那里呀,哎呦,可是心疼死我啦!」說著她竟大哭起來。其他人又跟著哭起來,弄得甄氏也落淚了。
當瑯家的一行馬車到了碼頭,聲勢之大引得路人駐足探看,誰都知道這是奉旨進京的瑯家人,多是羨慕的,皆稱祖墳冒青煙得了如此洪恩。也有鄙夷的,說誰都知道瑯家出美人,也不知是哪個傍上了貴人這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
旁人之議論且不管,在碼頭早有曹候著了,他見了如月問了好又撓頭道︰「如月姐姐,我姐姐本要來的,可她哭的見不成人啦,就讓我替她來送你和玉姨。我母親也祝各位一路順風。平安到京。」
甄氏道︰「多謝夫人還惦記著我們。連生,你可要注意身子,有了病就要及時治療呀。」
曹見她竟在這時認真的說起不搭界的話題,便想起那時如月送他金雞納霜的事來,又想起濟蘭走時的囑咐。不免大感好奇,怎麼個個都覺著自己會生病呢。但甄氏是長輩他不能追問什麼只得稱是。如月自然也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的。
如月將登船之時,有個總角小童跑來。嘿呦嘿呦的提著一個大木匣子來了,說是有人要送給姑娘的。如月不敢隨意收,便俯身問是誰送的,小童道︰「那人好奇怪,明明就在跟前也不過來,喏,還在那里呢!」說著回身一指。
如月看過去,只見一個清瘦少年騎在馬上,在一箭開外的地方呆呆看著自己,不是戴諾是誰?!如月心突的一跳,下個月他就要和英姿成親啦,這會子來送是什麼意思呢?曹見此情景尷尬便道︰「我過去瞧瞧(花月笑清風第一百五十章長亭內容)。」
甄氏見曹離開,這才湊到如月跟前低聲問道︰「不過去道個別?」
如月搖頭,見她面有戚容甄氏試探的問︰「可是後悔了?」
如月仍是搖頭,低聲道︰「就是被感動到了,雖然我不愛他。」說著她看著已下馬的戴諾,盈盈向他施了一禮,將盒子收下了,對小童道︰「你去同他說,我祝他一輩子幸福。」
到了船上如月拾好了就坐下稍作歇息,好奇之下打開戴諾送的盒子,里面放了一套精品的游山具,微怔了怔她從窗看出去,只見戴諾和曹仍站在碼頭的亭子里,他還在眺望自家的船,單薄的身影顯得很是無助。她隨手抽過一張紙,也不用墨拿過一截眉筆寫了幾行字,喚來縵纓讓他送給戴諾,她從窗里看著縵纓身手靈活的從船上竄到岸上,又跑到戴諾跟前隨即很快的返回過來,戴諾和曹聚首在看,船家高喝了一聲,「開船了!」如月覺得船身晃了兩晃離岸慢慢行駛向河道中去了。待再看過去,遠遠的看到亭外多了一乘小轎,亭中一個女子正跳著腳在跟戴諾搶那張紙,不是英姿是誰?
甄氏過來就問她︰「好好地落下什麼證據啊,還嫌不被人誤會?」
如月道︰「不過是首詩,想來你也知道的。」說著她念了兩句︰「長亭外,古道邊……」言畢,他們都沉默了下來。
京杭大運河上的船只如梭,如月在暮色里看著窗外景物慢慢後退,她的心里有說不出的感覺,這里是故鄉又不是故鄉,這里有快樂亦有悲傷,她是不會忘記這個讓她重獲新生的地方。也許有朝一日還會回來,也許永遠也回不來。京師就在前方,真真實實的在前方等著自己,那麼就好好的認真的快樂的在那里生活吧。想到這里她把菱紗給的荷包拿出來,從里面取出一物,正是濟蘭臨行前給自己的,白玉小刀,金珠瓖嵌。好一個護身符啊,如月拿著把玩不禁微微笑了。金陵,咱們後會有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