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從江寧來京匯報工作的瑯小山鄭嬤嬤一干人,隨行的還有杜嬤嬤等將要長期住在京城的下人,這日的瑯府比往日更加熱鬧,歡聲笑語不斷,宴席上早已沒了主僕分別,大家同席訴說著這幾個月的事情。
很快如月就知道了她的二哥跟著劉掌櫃學醫學的不錯,就是經營上差了些,人際交往更是問題,這個可得用時間和經驗磨出來。珊瑚主要負責雪竹的起居,忙的時候去苗圃搭手。寶絡過的順風順水,而且越來越有主母風範,把家里打點的很好,對付起叔嫂也很有手段,雖然那些唯利是圖的人起了些風波但不足為慮。她時不時按著如月的囑托去探望菱紗,在寶絡的照應下,菱紗的嫂子伯伯們也不太敢欺負她。听到這些如月覺得很安心,只是她萬沒有料到自己發明的內衣的主要客源竟是青樓!對于此寶絡很有顧慮,生怕壞了瑯家的名聲,問姑娘還做不做這個買賣?如月乍听此消息覺得尷尬,問甄氏,甄氏讓她自己決定。看著瑯小山卷包帶來的白花花的銀子她又覺得這還真是個為難事兒,可得好好想想呢。
鄭嬤嬤操心最多,甄玉潔是她從小看大的,一半是主子一半是當女兒看待的。自從甄氏三人離開江寧府後她整日絮叨的就是他們住的怎麼樣,吃的如何,生活可習慣,有沒有被欺負等等,這半年傳來的消息件件驚心,鄭嬤嬤便非要跟著兒子同來,這一來竟又听說甄氏已有了屬意的人哪里坐得住呀,急的什麼似地,一吃完飯便拉著甄氏去說這事。
瑯小山見母親如此他只得暫放賬目的匯報。隨濟蘭到一旁說別的事兒去了。如月則拽著阿隆索和杜嬤嬤參觀了新家,巡視一圈最後來到西廂,阿隆索一進屋就指著牆,瞪大一雙綠眼楮道︰「我雖然是頭一回來京城,可是,尊敬的小姐,這是您畫的嗎?我可沒見過其他人家這樣裝扮屋子呢!上帝,這簡直是藝術品!」
阿隆索看到的是如月為了烘托過年氣氛在白紙的牆上繪的彩繪圖案。是一株同比例的金桔樹,婆娑的綠葉如雲,橙紅色的橘子掛滿了枝頭,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得到橘香。如月嗯了聲嘿嘿一笑只暗道︰本來是想畫仙劍諸人的,怕嚇到你們才畫了這個應景,可惜甄氏和濟蘭都不讓她搗亂。否則一個屋里畫娜娜一個畫鼬,該多好玩!
「這就是咱們在北京的新家了,你們覺得如何?」
阿隆索和杜嬤嬤互看一眼,前者道︰「我覺得地方小了好多,太擠了!可為什麼呢,太太不該沒錢置辦呀。這里不如江寧。阿嚏!還太冷啦。」
「這個呀,就是中國,呃,大清特色,慢慢你就會明白了,總之,這段日子我們只能住這麼大的房子,你們就湊合吧。說起冷。卻是有點,不過我的屋子也燃著爐子呢,不至于冷成這樣吧,流蘇,把手爐給阿大爺。」
阿隆索接過手爐嘟噥道︰「這京師好是好。可就是沒江寧住的舒服,很干。吃的也不怎麼對味口。太太和小姐你們真辛苦。」
杜嬤嬤見如月瞅自己便有點靦腆簡單道︰「回姑娘的話,老奴覺得廚房很好。地方小可都因地制宜了。」說著話。她五歲的孫子阿才突然跑開,來到桌邊眼巴巴的看著松子花生又回頭期盼的去看如月,杜嬤嬤極不好意思的喝止,如月對她搖搖頭示意無妨,讓流蘇給他抓了幾把吃的帶到外間玩去了,又讓瓖玉看座沏茶閑聊起家常。
休憩了一晚,第二日杜嬤嬤就帶著同來的廚娘開始打理起灶間的事兒,這下澄心鴉九和如月算是徹底解放了出來,阿隆索一早就把帶來的新制水粉香水小樣拿出來給甄氏試用,瑯小山的十來個賬本也堆放到了甄氏的案頭,如月見她老娘一臉亢奮的翻閱著,她就知道此女絕對不嫌累反而非常高興,數銀子時的她最精神啦。
如月自己也有重任,她安排好人員將南來的食物器物分門別類造冊,再歸置到地,光這件事就花了她兩日時間,待全部收拾齊整她也累得差不多了,偏偏鄭嬤嬤還總拉著她間接的詢問凌柱的情況。明顯感到了小主子的應付,鄭嬤嬤還嫌她做事兒不上心,那麼大的一件事兒居然一問三不知。如月暗嘆您那真叫關心則亂,兩個人的事兒只能看他們自己了,旁人就別添亂了。濟蘭則是鮮少在家,越到年前他的應酬就越多,以前的同僚現在同事,當然時不時還被召回宮,總之一家人要聚齊了吃頓飯還真是難。
終于到了除夕,一大早瑯家就鬧騰了起來,灑芝麻桿的貼春聯掛門神桃符的,杜嬤嬤早早就做上了年飯,如月擺好了新買的唐花,又給每間屋的瓶子里插了松柏枝,讓華鋌和流蘇逐一給系上銅錢,她收了甄氏和鄭嬤嬤給的壓歲錢,又給府里的丫鬟婆子下人發了紅票,眾人皆大歡喜。
濟蘭並不在家,他去辭歲了,于此同時瑯府也來了不少人辭歲,一時間竟如走馬燈似地多。本想去耿府的如月分身乏術招應著,還沒來得及去耿府烏林扎琴和明輝就先一步來了,他們前腳到後腳凌柱竟也帶著四個兒女同來了。鄭嬤嬤這回算是見到本尊了,老人家滿眼的都是不加掩飾的審視,見此人形容端正言談得體穿著適度,帶來的禮不輕,想起四處打探來的關于他的事心里便有了幾分滿意,再看他的兒女個個生的乖俊,特別是那大女兒,美的跟天仙似的,難怪太太說將來時定是要攀高枝的呢。
凌柱定是猜到了這位嬤嬤在瑯家的地位,言談間對她頗為尊敬,話也很能討人歡心,眼見這他們高興了,只把甄氏弄得頗為窘迫,時不時丟過去一個眼刀!凌柱只當沒瞅見,跟鄭嬤嬤說了許多閑話。明輝哪里看不出來其中的門道,只略待待便帶著妹妹們走了。
如月好久沒見到曼珠,這回見她更覺妍麗,她梳妝齊整穿的依然素淡,妝容干淨有立體感,端坐在那里只是微笑也不說話,偶然看過來的眼神卻別有深意,如月見她這幅表情心里頗不自在,這人真不曉得打的什麼主意!再見曼琳似是有心事,鎖著眉低著頭,微豐的臉陷了進去,看著竟有些憔悴;曼玠安靜的坐著一個勁兒的看著甄氏,好像頭一回見似地;曼玨是頭一回見,六七歲的樣子,並不像他的父親,眉目清秀到有些寡淡,還有點天然呆。
如月偷偷打量凌柱,態度很殷勤,笑容很燦爛,看向甄氏的表情無限溫柔。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要逼人上梁山吧,造成事實無法反悔?不曉得凌柱的如意算盤能不能打響。如月有些月復黑的想,我娘可不是一般人,且不說是這樣,就算你們定了親或是有了山盟海誓,要是惹她不高興了……嘿嘿,倒霉的還是您呦,不過剛才給的壓歲錢……如月暗中回憶著紅包的手感,荷包里的銀錠子不少啊,再看看那些禮物,下血本了呢。
終于等到凌柱要起身告辭了,甄氏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送客向外走時故意落在後面的曼珠在如月耳邊低語道︰
「恭喜瑯宜人心想事成。」
如月看著她,也放緩了步子,幽幽的蘭草香傳了過來,她對不懷好意的人冷哼一聲道︰「該是你爹想先下手為強吧。我娘同不同意還得看情況。你家可不是什麼良地,搞的誰愛進似地!」
曼珠撲哧笑道︰「生氣啦。進了我家你不也有好處麼,何必這麼不近人情?到時我們可得真的要以姐妹相稱了。」
「姐妹相稱?還是免了,只要你不要算計我們家,能如願以償把自己嫁出去,我就燒高香了。」
「借你吉言。」曼珠低聲嘆道︰「可我一直想不通,為何我來了,也讓你來了呢。」
如月微感吃驚正想問話,人已到了門口,他們按禮道別,曼珠沒再跟她說一句話。淡淡的笑意和香氣在曼珠走了很久後還縈繞在如月的心間,她到底怎麼了?
除夕的夜里下了雪,瑯家人在院中天井里擺了天地桌,祭拜了神靈接著就是比平日時間長的多的團圓飯時間,子時眾人接了神又去放炮,牆里牆外皆是炮聲,濃濃的硝煙味彌漫在每一處,好像每家都過的幸福,天下太平。
如月捂著耳朵看縵纓和阿才放花,東臨一個勁兒的放響炮,丫鬟們躲在較遠處聚做一堆歡喜的看著,五彩繽紛和一陣陣的巨響聲里她看到甄氏抄著手看著天空中的禮花微笑出神,不曉得是不是在想那個人,濟蘭和瑯小山站在一處交談中,小山在說濟蘭在听,火光間她的兄長神色很嚴肅。鄭嬤嬤和鴉九湊得很近不曉得說什麼悄悄話,每一個人都有心事,只有阿隆索裹得嚴嚴實實張著嘴樂呵著。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如月垂頭想,這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第三年了,現世的有些回憶竟然都有些淡了,如今滿心的都是眼前的人們……她看著自己抱著手爐的手,那麼白那麼縴細,我就要十四歲了,明年……等如月轉過頭來花已經放完了,阿才嚷著要再看,她收了心事對縵纓大聲道︰「小纓,再放一個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