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壽宮住了一晚的如月回到府邸後連著兩個晚上做被困在紫禁城出不去的噩夢,後來她睡覺時就念誦經文,想以此驅邪,結果第三日是沒做噩夢,卻是夢到了胤禛對自己的幾次羞辱。次日起來如月撓著頭回憶夢境自語道︰「啊,怎麼比之前的還讓人害怕呢!」由此她又想到在寧壽宮遇到胤禛的事,一定是听到了吧,可是听到了也沒什麼,大家都該知道自家供養洋人做香的事,我天資那麼聰穎會兩句外文算不了什麼。這樣安慰自己的如月從心底里總有些不安,好像和胤禛有關的任何事她都會覺得不安。用甄氏的話說就是一物降一物,家里不該供關老爺的合該供個四爺。如月汗,她又回憶起請安的人里並沒有十三阿哥,可怎麼沒見到他呢?後來如月才知道這段時間胤祥得了風寒,病了。
宮里暫時風平浪靜,也沒有派什麼人來正式通知如月選秀的事,亦再沒有傳喚她入宮。就這樣日子來到了四月下旬。十八日是碧霞元君誕辰日,幾個供奉處都很是熱鬧,如月有心放松自己,便又一次騎馬外出去玩了。本來相邀甄氏一道去的,但是這位有「要事」在身沒時間,如月暗嘆談戀愛的女人果然是見色忘友的,她又想到自己,還不曉得真命天子在哪里呢,要是濟蘭在就好了,好歹能充充面子讓旁人羨慕一番,但他卻留在宮里伺候人。一個有情人,一個有好友,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如月便去了趟耿府,結果那姐倆正在用功為選秀做準備;采薇那里更不用說了,近日壓根就約她不到!誰知道在做什麼。
完全沒有人相伴的如月頓覺寂寞。即使在人潮里還是覺得非常寂寞。她悻悻打馬走著,路上又是走走停停,思緒混亂的她忽然才發現離西頂不遠了。
話說這古代的北京城是座宗教意味極濃的大城,只內城的寺廟就有一千多處,這還僅僅是佛教寺院。在旗人的信仰中,除了薩滿教,關帝和娘娘廟亦特別重要,這娘娘廟就是如月要去的廣仁宮。這里供奉的是碧霄元君,地處西郊藍靛廠前,近西山之麓,俗稱西頂,它可是北京城最著名的娘娘廟。娘娘廟其實是對數位女神的泛稱,以其司職分子孫娘娘、接生娘娘、送生娘娘、眼光娘娘、痘疹娘娘。狹義的講對于古代女性而言,碧霄元君就是最重要的神。所以如月一路上見到的女香客非常的多。只想想這個時代對于子嗣的嚴苛要求就可以推測這樣的廟宇會有多麼香火旺盛!待如月過了長春橋,就看到這座有名的廟宇。
廣仁宮本體佔地不大,小小一座寺院里外皆是人,倒顯得廟被人包圍著。再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期盼和虔誠的神色,有坐轎來的老婦,有坐著雙輪車來的年輕媳婦。有步行的農婦,有牽著母親衣角的孩子。如月見這陣仗心里就有些打鼓要不要進去,她轉念又想既逢佳日,大老遠來一趟為何不近,當下她就栓好了馬進去為家人和朋友祈福。待如月隨著人流慢慢向前移動,她又後悔了,很久她都沒有這種感覺了,現世明星演唱會好像差不過就是這光景吧。好在廟小過了半個時辰如月終于進了正殿。那正殿的匾額上書康熙題字︰金闕宣慈。正殿中央供奉的就是碧霄女神了,前面的人還在跪拜,如月只能站著觀摩。
只見這位女神慈眉善目,體態豐腴,梳著仙人髻。寬袍廣袖的式樣看不出是哪朝哪代的,她懷里抱著一個嬰孩兒。那孩子圓圓胖胖手里托著一支蓮花。如月身邊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說著這次一定要是男孩兒,另一個則在低聲啜泣也听不清說什麼。如月凝神看著神像。從心里生出她長的不是這樣子的念頭,應該是……應該是怎麼樣卻又想不出來。就這樣呆立看著,直到被人潮擠到跪墊前,如月見左右那兩位都跪下叩首,她也好跪下,原先想的祈禱詞一句都想不出來。待叩完頭,她的心又莫名的驚懼起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如月下意識的撫模起佛珠來,一觸之下頓覺手指發燙,那佛珠又一次閃起了白光!如月一驚,暗道這可是寺廟!還有那麼多人不會又撞鬼吧。當如月抬頭再看那神像,竟然不是原來那座了,她如真人一般有血有肉,很美也很妖嬈,正詭異的看著自己笑,手里的不是嬰兒而是一具幼小的骷髏。白蓮花變成了紅色曼陀羅,然後她一步一步憑空向自己走來,每走一步便有一個骷髏托著她**的腳,那腳踝上還系著金色的鈴鐺。如月大駭轉身就跑,怎奈人群擁堵,那些婦人完全看不到似地仍是虔誠的禱告著。如月顧不得會不會傷到人,她用內力推開人群,擠出一條路來,倉惶奪門而出!
居然就這樣逃出來了。如月撫著胸口喘著氣,她回首去看並沒有什麼人追出來。正要走就被眼前的景象駭住了,一個扭曲的時空突然出現了,眼前的建築和人都扭曲成螺旋形狀,那些人還在吵吵鬧鬧向前走,幾乎要挨到她的身體。如月再也忍不住尖叫起來,撿著人少的地方就跑,她跳過已經裂開的地面,穿過只容一人通過的月亮門,急速的掠過馬上就要倒下的鼓樓。「你要往哪里跑啊。」耳畔傳來極柔美的聲音,如月膽戰心驚的側頭去看,是方才那個穿黑衣的女子,這時她才看出這人竟生著曼珠的模樣!她笑著,臉慢慢的扭曲變成一個漩渦。如月轉過頭不敢看腳卻挪不動步子,此時天色驟然暗了又急速的變成了黑色,將那黑衣女子隱了去。在黑暗中如月手上的佛珠發著乳白色的光暈,而胸口的金鎖卻亮的奪目,一道奪目光直指一處,隱約可見正常世界的人和物,如月什麼也不顧的向那處狂奔而去。明明能看到出口卻怎麼也奔不過去,如月急的大喊︰「誰來幫幫我!」她的聲音傳不出去,被黑暗淹沒了。然後她又听到耳畔有人嘆息︰「隨我走吧,你不屬于這里。」
如月閉著眼不敢看,她大喊︰「你是誰,我不跟你走。」
「跟我走吧。」她說。「黃泉路上有許多你的同伴呢。跟我走吧。」那個聲音一聲聲說著。如月捂著耳朵不去听,可聲音又從心底傳出來,連那女子的樣貌也顯現出來。「跟我走吧……」
如月哭著喊︰「誰來幫幫我,大師,你在不在啊!!」
她的眼淚流在佛珠上,佛珠的光突然變的極盛,燒灼感讓如月痛的叫了起來!然後她看到從出口處出現了一個身影正向自己而來,以為是那位大師,她激動的向他跑去,待到近前看到那人的樣貌如月呆愣當場,對方也似呆住了。
胤禛如果知道今日會經歷這麼詭譎的事情,他一定會謹慎行事,至少不會毫無準備的出行,可是命中注定著今日他必須來這里,他要為剛懷孕的福晉來祈福,也要為自己唯一的兒子祈福,希望前者能順利生產,希望後者可以避過天花。因為早就遣人通知過寺里的方丈,不想讓其他人知曉的胤禛隱密了身份,輕裝簡行的騎著馬帶著伍十弦獨來此間。他自然不會跟老百姓去擠,四貝勒爺走的是後門,單獨由方丈接待。當給了豐厚的布施,老方丈就替他頌起了經文。听到一半的胤禛突覺心神不寧,接著他常年戴的佛珠產生了異象,灼熱的痛感讓他捂住了手腕站了起來,全心全意帶著弟子們誦經的方丈完全沒有察覺,一旁的伍十弦上前詢問,胤禛給他看自己的手腕,對方卻什麼也看出來。正在猶疑的皇子听到有人在求救,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胤禛的第一反應就是必須要出去,于是他也這麼做了,快到伍十弦想攔都攔不住。
推開門出去的一霎那,胤禛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過去,他用余光看到天色居然變成了奇異的紫色,烏雲在翻滾,雲里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東西,這場景他是見過的,孝懿仁皇後,他的養母死的那日就是這樣的天色!心中大震的皇子什麼也不顧的沖進了通道里,遠處依稀能看到一個手舞足蹈的女人,當這女人奔到近處,胤禛這才震驚的發現原來是她!
兩個絕無可能相遇的人,就這麼奇怪的在奇怪的地方面對面站著,他們見過數次,每次都不歡而散,彼此留下的印象很差。都以為對方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可過了今時今日想做尋常關系的人都是不可能的了。
胤禛先開口問道︰「這是哪里?」如月搖頭。
「你怎麼到這里來的?」如月搖頭。
「怎麼出去?」還是搖頭。胤禛忍住不發怒,盡量淡淡的對這個十四歲的女孩道︰「方才你喊救命了嗎?」
如月吃驚極了的看著他,「啊,你听到了?!」然後又極度懷疑道︰「我怎麼都不覺得你是專程來救我的?還是說你也是意外的掉到這里的?」
胤禛揚眉道︰「你?」
如月這才反應過來,她草草行了個禮道︰「見過四貝勒爺。」
可能是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講究禮數實在不明智,于是規矩至上的胤禛暫且沒有追究對方的失儀,問道︰「你遇到什麼了嗎?」
他這麼一問,如月才想起黑衣女子,她驚慌的回身去看,卻什麼也沒看到。「有的,一個女人,她是……」忽然想到曼珠和眼前男人的關系,如月說不下去了,她含混道︰「我沒看清。」
「我看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