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在貝勒府住了已有三日,她從各方面了解了府邸的大致情況,嫡福晉非印二十三歲,十二歲就嫁給了胤禛,開始的兩年不得寵,听說是因為當時也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因為養母佟佳氏死後變得行為異常,不僅身體有病連情緒都出了大問題,太醫頻頻光顧永和宮,連康熙帝一度都因為太過擔心而親自照料了他一段時間。後來等胤禛正常後他和非印的關系就變的好起來,二人稱不上和睦卻也相敬如賓。在康熙三十五年,胤禛隨駕征討葛爾丹,返京後沒多久十七歲的非印終于懷孕,來年三月生了弘暉,從此地位確定。現在隨她嫁過來的範嬤嬤,方嬤嬤,大丫鬟碧璽、水晶都是內宅掌事有身份的。
側福晉李瑤是在康熙三十三年進的府,她是知府李文輝的嫡女,也是在選秀中被康熙親自看中指給胤禛的,她一進府的次月就有了身子,來年七月生了女兒伊爾木,三十六年又接著生了兒子弘昀,胤禛很是看重她,留宿的時間和福晉的一樣多,故此下人們幾乎也將她視做和福晉同等地位的主子,李瑤帶來的查嬤嬤和大丫鬟福祿和吉祥和他們的主人一樣都是外露囂張的性子,在內宅里除了給非印面子其他人一概都視作無物。
府中身份高的還有胤禛的女乃母,王氏,謝氏和劉氏,這幾人里如月對謝氏的印象很好,這個老人很是有親和力,她的兒子其實自己也是見過的,第一次在什剎海遇到胤禛時就曾見過,那是個圓圓胖胖的年輕人,海保這個名字很讓如月能記住。這人現在隨扈胤禛,算是心月復了。還有就是那個宋格格,很難打听到她的情況,所有人都對她諱莫如深,到最後如月只是知道她全名叫宋暮雲,原是佟佳皇後的貼身侍女,三十三年的時候生過一個女兒,未逾月殤。待到三十六年她小產後生了場大病,之後突然就進了茅廬說是看破紅塵,余生只想為過世的佟佳主子和胤禛舍身侍佛,保佑胤禛平平安安。除了有個啞婆婆照應,整間茅舍就只有宋暮雲一人,若無要緊的事她平日是不會出來的。非印也怕打擾她清修下令其他人不得去打擾。
最後便是耿烏林了,不論是旁人還是烏林自己。他們都覺得胤禛采取的是隨意的態度,完全按照規矩對待,沒有少什麼也不會多出額外的憐惜,也就是在烏林中毒墮胎的那時候照看過數日,可能是覺得對她表示愧疚吧。想起任嬤嬤說到此處時失態流淚,如月的心便生生的痛。這男人太過絕情,女人對他而言什麼都不算吧,誠如烏林警告過自己的話,絕不能對他有什麼期待,他覺得自己重要無非是西頂的事,還是得早做打算離開的好。如此如月打定主意︰內宅的各種勾心斗角只要不損害到自己都不去理會,爭寵是其他人的事!她擔憂的是早先和胤禛說過的條件這位爺能去履行嗎?他可一次都沒正面回答過呢!
如月懷著不安的心情來到了五月,這段時間除了每日固定的早晚請安和集體用餐外她並沒有遇到設想中的爾虞我詐。非印並不是多事的主子。只要不過分連張揚的李瑤也很少去針鋒相對,所有人對如月都很客氣,如月想除了還沒模清自己的底細外,還因為從新婚那夜後胤禛就再也沒有來過她這里的緣故。
自家院里現在多了三個人︰玉煙、秋實和余嬤嬤。如月很清楚一個是胤禛的人,一個是福晉的人。還有一個是側福晉的人,美其名曰都是怕她這里的人手不夠。可真實意圖不言而喻。玉煙如月是熟悉的,依然是那樣不多話可親的樣子。非常貼心的不會在你想安靜的時侯出現,也會聰明在你需要她的時候問一句您可有吩咐;秋實則是個不多事的,一副貌不驚人的老實樣子,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余嬤嬤話挺多,手腳也勤快,就連警惕了多時的杜嬤嬤到最後也給如月回話說,這人挺好的。所以不管到底他們是不是來監視自己的,如月也覺得無所謂了,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隨他們會不會去給各自主子匯報。
自那日深談之後如月和烏林的互動愈來愈多,他們有往日的感情為基礎,很快就回到了當初相識相交時的親昵,烏林帶來的嬤嬤任氏看到自家主子臉上多了笑容,心情好了許多直感念如月的相助,風鈴和浮石更是很快就和珍珠流蘇處在了一處,稱了姐妹。這讓如月覺得在這個沉悶拘謹的生活里有了可以期待的快樂,至于那個久不見面的「丈夫」已經被她扔在腦後了。
如月的「丈夫」胤禛已經完全忘記了內宅,按照慣例他應該問問妻子的病情,兒子的學業,以及那個特殊的新入府的更該被關注一下,可是此時此刻朝堂之上的驟變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五月初康熙沒有任何憐憫的罷免了索額圖的官職,還將他拘禁到宗人府!同時跟他有關的親人門生以及許多相關人員都受到了徹查。
胤禛並沒有牽扯在內,德州事發的時候他還在江南搏命,可以說這場搏命搏來的可不僅僅是自家的名聲!當他的皇父下達了這個命令,太和殿內一片寂靜,沒有人敢求情,雖然根本沒有叱責太子半句,但誰都知道這已經是毀了皇太子最大的一個靠山。可同時也沒有人敢揭發索額圖的罪行,因為太子還在,他可是最會攜私報復的!伏地叩首的胤禛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所有人都會是這樣的神色,可真的在為胤礽擔憂的又有幾人呢。
下朝的時候,胤禛步履沉重的走下太和殿前的台階,他在猶豫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毓慶宮探望「生病」的太子,當看到竊竊私語眼神諱莫如深的官員們,他就決定還是盡快回府去和幕僚們商議。
不遠處的胤看到四貝勒形單影只地疾步離去,望著他瘦削的背影八皇子微微笑了。這時胤褆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做的好。」胤只是向他按制行禮,恭敬之極。胤褆哼笑了一聲便招呼著並肩而來的胤和胤俄。紫禁城上空艷陽高照,黃色琉璃紅色宮牆是顏色分明,一群鴿子呼嘯著飛了過去。
四貝勒府,竹苑。
五月的北京算不得熱,可這一天特別的漚熱,站在門外的蘇培盛想也許是要下雨了,屋里時不時傳來胤禛的聲音。按著往日的經驗蘇培盛知道主子是在發怒,想來文大師戴先生定是說了什麼話。隨著清脆破碎聲蘇培盛挑了挑眉側頭看了眼,看來主子今日的氣生的還是很大,竟然摔了東西,不知道是那個茶壺還是高幾上的梅瓶?他又面無表情的回過頭繼續看著天,猜想著何時下雨,因為每到雨天主子的舊疾就會發作。夜里怕是要睡不好了。
屋內文覺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被摔的四分五裂的茶壺,戴鐸已經變了臉色,伍十弦皺著眉看著自家爺黑著臉走到窗戶附近。胤禛似在勉力支撐著桌案,身子微微顫動,心情顯然很不平靜。接著就听他堅定道︰「我不想再听到這樣的說辭了。我讓你們來是來助我想對策的,不是策反我結黨的!從此後誰要是再說這樣的話。莫怪我無情!」
戴鐸緊張的看著文覺,後者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戴鐸耐不住便清了清嗓子道︰「四爺,奴才再三考慮覺得您實在該為自己留條後路,索大人可不是一般人,萬歲爺竟就這樣隨意就關了,而且還讓三阿哥和八阿哥去看管兼審訊,您不覺得這就是個預示嗎?也許萬歲爺真的就如文大師說的。開始猶豫這個儲君是不是做的合適了呢,否則為何會如此行事?」
「你知道什麼!」胤禛憤怒的回身指著戴鐸道︰「我二哥最是受皇父看重,又是從小親自教出來的,更是皇後的嫡子,怎麼可能就輕易棄掉。這次廢黜索額圖不過是敲山震虎。因為皇父一直認為是索額圖帶壞了太子,沒有他的攛掇太子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以前忍著是惦念往日情分。可他在德州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你們不必再說其他,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憂慮太子仍是這樣隨性行事怎麼辦,而其他人會伺機而動又該怎麼辦?」
「四爺也覺得是索額圖帶壞了太子,沒有其他任何原因?」文遠起身走到胤禛的面前,直視他的眼楮問道。
胤禛怔了怔,隨即轉移了目光背身看向窗外,搖曳的竹影在微微晃動,他的胸口有些悶,這是上次的傷帶來的結果。胤礽……胤禛哪里會不清楚事實的真相呢!太子作為一個已經做了快三十年儲君的人,按著他的性子急躁是不可避免的,但僅憑這點不能完全去解釋他的墮落。貪污受賄少不了他,買賣人口也少不了他,對大臣無狀也是他,擷芳殿里的污穢事件更是難以啟齒,難道都要推給索額圖?每每對太子失望的時候,胤禛就會回憶往事,在自己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整個紫禁城里只有他的二哥伸出了援助之手,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自己,所以這麼多年來胤禛只想做輔臣,也只應該做輔臣!
「沒有索額圖,太子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胤禛冷冷道︰「我能做的就是為他掃清障礙。」
「明白了,既然是這樣,那您現在能做的就是繼續勤勉公務和時時提醒太子。」文覺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同時也該培植一些真正能用的人,咱們早先看中的幾人都該用心去栽培。」
胤禛再次轉過身來,听他解釋。文覺繼續道︰「這不僅是為太子好,也是為您好……呃,若是太子不听,您也不要急躁動怒,要知道現在您到底是萬歲爺的臣,並不是太子的。」
「什麼意思!」胤禛皺著眉。
「誠如您所說萬歲爺現在還是很在意太子,目前的一切只是想清君側而已,除掉佞臣自然希望有良臣輔佐,您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做好良臣,萬歲爺自會看到您的努力也會委以重任,這樣您接觸到的人和事會更多,人脈也會積累下,呃,不過按著您的性子,和尚覺得大概是得罪的人和攢下的積怨更多吧,呵呵。其他阿哥們,還是原先說過的,大阿哥有野心沒能力,八阿哥才是心月復大患,政務上他是不算好手,不過收買人心這點誰也比不上他,可偏偏不論朝臣文人還還是平民百姓都吃這套。」
胤禛苦笑道︰「你們還真是我的好幕僚,我是來問如何幫助太子的,你們倒好,全是替我設想!」
文覺點頭道︰「和尚本來就只會為您打算。」
戴鐸咳嗽一聲道︰「四爺,奴才也是這樣想的。」
胤禛負著手來回走了好幾個圈,這才對戴鐸道︰「上次你見過年羹堯了,覺得他如何?」
「可堪大用。不過太傲氣了,傲到看不上翰林院的所有人。不過他對四爺倒是很傾佩,讓奴才想法子再次引見呢。」戴鐸斟酌了一下這樣回答。
「鄂爾泰呢?」胤禛看著伍十弦問道。
「意氣風發,正待大有所為,性子輕浮。」
「張廷玉呢?」
文覺笑道︰「此人是和尚最看好的,您盡管好好親近。不過他太過謹慎,怕是不敢結任何黨,您目前只要交好便是了。」
胤禛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隆科多呢?」
文覺道︰「您這次去江南不是同此人談的挺好?」
「好?半真半假吧。近幾年佟家跟老八走的很近。」胤禛有些陰郁道︰「他家雖然對我還很客氣但也僅僅是客氣。隆科多有才干卻年輕氣盛,因為家事正和家里人鬧各種不痛快,言談間也很看不慣佟國維對老八的各種贊譽。想來跟我走的近大部分原因是為了氣老爺子罷了。但是這也未必不是個契機。」
「怎麼說?」文覺看上去很好奇的樣子。
胤禛陰冷道︰「我一向相信禍出于內要遠甚于外,有他這麼人不論對我還是對太子都是最好的存在,這個變數種子我定是要保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