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身處宮中,胤禛並沒有因為等待而去責怪如月,見她走近方和藹道︰「這就去永和宮吧。額涅不喜歡久等。」如月應了,她跟在那二人後面忐忑不已,訥敏跟她並排走著,快送到門口時才極小聲道︰「別記恨,冷淡是為你好。」如月若無其事的走著,但心里早就亂作一鍋粥了,忽然而至的提醒是想表達什麼意思?是指胤禛冷淡自己的事嗎?原來就算是澄清了沒有被拘雨桐院也還是是沒人信的,都把自己那番話當托詞了?那麼這份冷淡是表演給誰看得呢?德妃。如月只想到這個人,就是馬上要見到的那位皇帝的妃子,胤禛的親母!
訥敏只送到了門口,她恭敬的行禮相送胤禛一行人,望著三人遠行的背影寧壽宮的掌事姑姑憂愁的皺起了眉,就像宮里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樣,各處府邸世家的要緊事也永遠瞞不過有心的人眼楮。
永和宮!訥敏攥緊了手,她想自己總有一日能看到那人傷心欲絕的模樣,就像佟主子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過的,「總要還的呢,訥敏,不要哭了。今日她打了我的孩子,將來我的孩子定會毀了她最心愛的東西。命運總是這樣神奇啊。」
如月保持著儀態用不緊不慢的步子跟在四福晉身後,紅色的永巷迎來了北京最好的時節,她沒有閑情逸致的心思,全部的精力都在想怎麼應付一會兒的覲見上。當他們來到永和宮外就听到里面傳來的笑聲,如月的心咯 一下,她知道這次的是硬仗,否則胤禎怎麼也會在這里!自己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見他的,如月緊張的想不起來了,這時就听胤禛道︰「沒想到十四弟也在呢。」他是看著如月說的,還帶著笑意,平靜的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大哥見到了自家的親弟,「你和他認識,所以不必拘謹。額涅那麼高興大約是為了昨日汗阿瑪給十四弟剛得的孩子賜了名吧。」如月瞪大了眼看著他。這是在提醒自己麼?
非印道︰「早知道就帶禮來的。」
「過些時候再送也來的及。這件事你去準備吧。」說到這里宮人已經通傳回來,「四貝勒,主子請您進去。」
如月從一進永和宮的大門開始就始終低著抬頭,等邁進正門她把頭低的更低了,只是跟著胤禛一道行跪禮,那二人被賜坐後又乖覺的立到非印身後。如月能感到被很多人注視著。這讓她很不安,因為都是些太露骨的審視。德妃的聲音輕柔依舊,就像最雅致的宮扇在夏日扇出的涼風,她說︰「真是高興你好了。哦。禛兒,不向你弟弟道喜?」
「自然是應該了,恭喜十四弟喜得麟兒。」
「哈哈,同喜同喜。」胤禎的聲音很歡樂,如月覺得變過聲的少年的語氣里帶著某種嘲諷的意味,這陌生的聲音已經不能再和當年那個說話漏風的男孩聯系起來了。
「非印姐姐,听說貴府的側福晉也懷上孩子啦?妹妹一直沒道喜呢。」這個女聲是如月沒有听過的。有些冷也有些刻意的討好,這聲音又道︰「托金妹妹是個有福的,雖然早產了可是母子都平安,多虧了額涅日夜祈禱,一定是這份誠心感動了佛祖。」
「你不是也跟我一起的在祈禱嗎?所謂眾志成城就是如此了。」德妃很是滿足嘆息了一聲,「如今我也沒什麼可求的,子孫滿堂最是安心呢,下來就是得多子多福。哈拉哈其,你也得加把勁兒啊。」
「額涅。」哈拉哈其的聲音變的羞澀起來。
「額涅。不要每次見都說這些話麼,今兒難得四哥四嫂都來了,咱們可得好好敘敘,這頓午飯可得吃好了,不是說有新到的螃蟹麼?」
「你呀,就是個吃貨,我這里總共就得了六只,分的開麼。」
「怎麼分不開,六個人。正好一人一只。嘻嘻。翠屏快布置去。」
「是呢。六個人。如月格格好久不見了,你看上去氣色不錯啊。看來我這個兒子對你挺好的。」
如月忙欠身回話道︰「回娘娘的話,貝勒爺對奴才很好。」
「是好啊,好到把那麼大座院子都給你用了呢。本宮瞧著非印也沒這個待遇吧。」
如月沒吭聲,非印就接話道︰「額涅,那不是因為月兒妹子喜歡習武麼,院子大才能施展的開,這也是貝勒爺的一番體貼之意。」
「體貼,是麼。那還真是難得呢,你呀就是個好說話的,要記得自己是嫡福晉,你這個如月妹妹人是很好,你們承她的救命之情是應該的,不過規矩可不能費,否則內宅可就亂了,等到寵妾滅妻了你可別在本宮面前抱怨讓本宮給你做主啊。」
這話說的非印的臉都燒起來了,如月咬著嘴唇不吭聲,卻听胤禎道︰「寵妾滅妻,額涅您是在說我四哥?誰都有可能就我四哥不可能,四哥是多守規矩的人,一定會好好待四嫂的。恩情歸恩情,規矩歸規矩麼。是不是,四哥。」
「十四弟果然是長大了。」胤禛淡淡說了這麼一句,「很像個做父親的樣子了,想來你小些的時候可是最頑皮不愛守規矩的。現下看來是明白過來了呢。啊,滿月的事準備的如何了?」他不露痕跡的岔開話題,胤禎順著話道︰「都交給哈拉哈其了,我可沒那麼多功夫管這些。是了,四哥的身體如何了?」
「無妨,就是中暑加上舊疾,現在已經好了。」
「唉,這就是行多必失啊。」德妃道,「戶部的事本就是難做,你又事事管的精細,得罪了……」她說到這里頓了頓,似乎是發現自己多說了立刻止住改了話頭道︰「本宮瞧那邊也準備好了,這就一道吃飯吧。難得你們兩個都有空閑。」
如此眾人就都向偏殿而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胤禎走慢了幾步,如月不用抬頭也知道旁邊那人是他。她覺得很尷尬,只管低著頭走于是差點踫到前面人,如月駐足抬頭去看,那人竟是胤禛,他正看著她。微微笑了笑。用很輕的聲音道︰「快些。」那神色有種奇妙的溫柔,從沒見過這樣的胤禛,如月看得晃了神,卻听身旁的少年嗤笑一聲,也低聲道︰「四哥真體貼呢。」
如月又看過去,這是事隔了快一年後她和胤禎第一次的相見。十五歲的十四皇子已經長的很高了,他只比自家的兄長略低半頭,臉型變長已經不怎麼圓潤了,那雙鷹眼愈發銳利。就是嘴唇還是很像德妃的,只看了這一眼如月就轉移了視線,看著胤禛道︰「這就來。」
這頓家常便飯吃的如月幾乎就是在給胤禛和非印的布菜中度過的,她就是個格格,哪里有資格跟這些人同桌呢,似乎是被遺忘掉了,沒有人再提起她。這讓緊張了半天的如月放松了心情,但她注意到了十四福晉完顏哈拉哈其一直在看自己。雖然胤禎時不時和他的嫡福晉交頭接耳說著話,可如月感覺的到他們之間也許並不和看到的那樣親密和諧,哈拉哈其的笑意很假,明顯的德妃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兒媳婦,處處夸贊她的賢惠和大度,真的很大度啊,主動幫著胤禎納了幾房妾室了。如月暗自想著,古代人是早熟。不過十五歲當爸爸還真是很難讓人接受,說來十七歲的胤祥也當娃她爹了……在她胡亂想著的時候,螃蟹上來了,六只蒸蟹個個大而肥美,紅黃色看著就讓人饞涎欲滴。
「蟹可得趁熱吃呢。四哥,快啊。」胤禎笑的很率真,他的筷子上沾著蟹黃,德妃滿足的看著兒子,把自己碗里的也讓人給了他。胤禛只是笑了笑。從容的夾了幾塊豆腐吃了。很快如月就發現擱到他碗里的蟹竟未撬開,有意的嗎?非印發現後就想把自己碗里的換過去。可馬上就又覺得不合適,正猶豫著,就听如月輕聲道︰「貝勒爺,讓妾身來剝蟹吧。」
胤禛看了她一眼,「哦,你來吧。」
如月熟門熟路的打開了蟹蓋,剔除掉心肺,用簽子剜出黃和肉放在碗里,而她的內力捏開螯和八足更是不成問題。等完全弄好了,蟹只是稍溫,如月淨過手後又乖巧的站立到非印身後,胤禛這時才從容不迫的舉箸夾了塊蟹黃沾了些姜醋慢慢吃了。
非印明顯感到氣氛變得古怪起來,德妃倒還是淡淡的笑著,胤禎就一直盯著胤禛面前那些螃蟹殼看,哈拉哈其則看看胤禎又看看如月,非印回首就笑道︰「吃螃蟹這種麻煩事兒還得靠你這個江南人呢。手又快又巧呢。」
如月低聲道︰「福晉過譽了,這沒什麼的。」
德妃笑道︰「可不是說的,這就是個熟能生巧的活兒。中秋宴的時候密嬪不就也露了這一手麼,那可是連殼子都沒碎呢。嗯,哈拉哈其,你也吃啊。」
完顏氏笑的很勉強道︰「額涅,我吃好了。」她轉過臉來又盯著神態舉止都很規矩的如月,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她終于一咬牙暗下了決心,看著非印道︰「四姐,我方才一直在看如月格格呢,總是听聞大名,今兒才見到了真人,見了又覺得熟稔,這會兒了才想起原來有幾分像托金妹妹呢。您不覺得嗎?」
非印沒想到十四福晉竟會這樣說,其心可誅!她攥緊了手,臉上卻帶著疑惑的笑,「有嗎,沒覺得呢。也好久沒見托金了,她啊,現下可是全京師最快樂的人啦,有了孩子,又得十四叔的疼愛,有你這麼個好姐姐,更有額涅寵著。這可真是她的福氣呢!」
完顏氏掩嘴笑道︰「那是四姐久沒有見托金,怕是樣子都記不清了吧。您也不愛走動,能見她的次數一個手都能數過來,過年的時候還錯過了,所以說您得信妹妹呢,真的是很像的。啊,爺,你說是不是。」
胤禎的臉已經沉下來了,德妃也未料到兒媳婦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可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她岔開話道︰「對了,禎兒,說起托金我就想到你皇父給賜的名字了,弘春。怎麼听著就有股子喜慶氣兒在呢。原本為了裕親王去世的事,你汗阿瑪一直郁郁寡歡的,托金真是個有福的,在這節骨眼上生了個兒子,真長我的臉,又給你皇父偌大的安慰,要不怎麼能賜了那麼多東西,所以說宮里真的得是母憑子貴,子憑母盛啊。」說完她還拍了拍胤禎的手背。
如月听著這話心里頗不是滋味,炫耀也沒這樣炫耀的!這里還坐著一個你的兒子呢!她忍不住偷眼去看胤禛,雖然想到了他會不動聲色,可見到還在平靜傾听的皇子,如月的心頓時酸了一下,強烈的打抱不平心情涌了上來,可理智告訴她什麼都不能做。
這時胤禛優雅的去夾菜了,而完顏氏也感到不僅惹了十四阿哥生氣,連額涅也不站在自己這邊了,對方好像沒有一個人受到自己方才那番話的影響,目的沒達到完顏氏狠狠瞪了如月一眼,低頭想著一會兒怎麼對付胤禎的質問了。
終于等到離開永和宮的時候,如月行著禮心里萬分的喜悅,這樣子的飯還是少吃些的好!這時卻听胤禛道︰「額涅,兒子剛才想起來額布林的百天慶祝也是在近期了,汗阿瑪說想要辦個慶宴,說是對那孫女一見心喜,又說十月西巡要帶十三弟同去,怕是一別數月,得到過年才能再見,想趁著這會兒親自給那孩子祝福。兒子提議在永和宮,汗阿瑪也覺得好。日子緊張您要不要早做準備?」
德妃听完臉色微沉,好看的嘴抿緊了向下彎去,她看了眼沉默的幼子,牽起嘴角道,「那是自然,十三也是本宮的兒子麼,在這里舉辦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胤禛正色道︰「既然如此,兒子明日就給汗阿瑪回復了。」說完又一次行禮退下,如月跟著他離去,她強忍住沒回頭去德妃和胤禎的表情,心中想著以後寧可得罪德妃也不能得罪胤禛!這貨太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