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年五月那日夜里瑯如月的表情胤禛總也不能忘,驚懼惶恐欲言又止,他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如月搖頭低語︰「來的好快,四爺,您……能去給十三爺去信嗎?就說讓他什麼也別管,即使是……」她的話沒說完就憑空就是一道霹靂,如月仰頭去看,胤禛見她臉色更糟就攬著她,「即使什麼?」如月只是拽住他的衣襟再也不說什麼了,胤禛看著浩瀚天空道︰「會出事是嗎?」如月仍舊不說話,皇子看著風起雲涌的天,「三十九年的雨夜,曼珠死時我隱約看到了雷神,神祗干涉人間之事只有一個目的,天意不可違是嗎?」
「四爺,」如月覺得春風里透著寒氣,她打了冷戰道︰「您知道,為什麼從沒有問過我。」
「說不如做,而且我也不信他們能擺布所有的事。」他說的很輕也很堅定,看著詭譎的雲涌,胤禛想起少時跟佟佳慧一起觀星時看到的景致,那時她已經病重了,周遭都散發著將死之人的氣息。
皇貴妃側臥在榻上,她指著天際道︰「看到那些星了嗎,人們總愛根據它的樣子揣測國家和自身的命運,殊不知它們不過是神祗裝點門面用的玩意兒,從那里能看出的只是虛妄的幻境。真正的命運隱藏在更深的空間里,神又怎麼會讓凡人輕易的知道命運並去改變它的呢?」
「命運可以改變嗎?」
佟佳側頭看著少年,「對于這個三千界的凡人來說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的眼被蒙蔽了,智慧被遏制了,但總會有一兩個是失控的。而歷史也會因此發生變化,這樣的人就叫做變數,他們不在神祗能夠預見的範圍內,他們是無數必然命運造成的偶然。」見少年不明白,她就笑了,「禛兒。也許在將來你會遇到變數之人。然後你的命運也會改變,我真希望能看到想要的結果啊。」胤禛低頭看著如月,在草原上即將發生的事讓她很擔憂,這情緒讓他也感到了很不安。為什麼特別提到了胤祥呢。
七月的草原夜色很美,胤祥躺在草地上雙臂向後枕著頭仰望星空,他的旁邊放著一小壇子酒。他問了句︰伍十弦,你不來跟我喝酒?黑暗里的人回了句道︰不敢。胤祥嘆了口氣,他開始後悔讓濟蘭去兵部任職了。身邊沒有他做伴還不是一般的無聊,這次星兒也沒有同來,她要照顧桂蟾,他們還真是感情很好。而四哥這次竟會專門派來伍十弦守護自己,卻又不說原因,難道是收到什麼風聲了,警惕了數日的胤祥一直沒有發現有何異動。沒有暗殺的跡象,也沒有任何會造成不堪局面的事情。巡視很正常,接見蒙古使臣也很正常,太子依舊那是那副誰也不入其眼的樣子,對自己還算客氣,有宴必會相邀。說起不爽快的事也就是胤禎了,可若不處處相爭便不是他的十四弟了,怎麼看也沒有會出事的可能。
胤祥撐起身子喝了口酒,他想起汗阿瑪受風寒的事,今日探看時已經好了很多,不過……那些密報,胤祥坐直了身子,八哥那伙人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著去尋太子的晦氣,結黨,放縱屬下收受賄賂,還有那些對帝王不敬的話,到底是杜撰還是真有其事?胤祥可是親耳听胤礽說過,這太子孤已經做得煩厭的!雖然是醉言,可被有心人遞話到汗阿瑪的耳朵里可就是別有所圖之罪了,帝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這些日子康熙對胤礽一如既往,太子在騎射上的表現很讓他的兄長嫉妒,在對待蒙古王公上的態度也很是大氣,不得不說胤礽要是認真做事還是很有儲君風範的,只是入了夜後他就像換了個人,一個時辰前胤祥奉命去太子行帳,可到了門口就听到里面傳來放浪的笑聲,不用問就知道里面在做什麼,高三見他想走還攔著道,殿下說務必請十三爺赴宴。
結果這時就看到帳中有人被壓在帷帳上,能看到那人在掙扎,胤祥已經不想去看接下來的事了,他暗道要是四哥在這里一定又會氣的,胤祥一轉頭見高三尷尬的樣子,就笑道,「太子正玩的好,我可不願擾了他的雅興,今兒狩獵也累了,我就回了。有事兒明日再說。」就這樣胤祥就來到了營地外不遠的草場,按規矩入了夜誰也不能擅自進出的,可胤祥是誰,早就和他稱兄道弟的護衛軍隊長自然是放行了,但請求他一個時辰後必須回來。
所以這個時候一直隱匿在暗中的伍十弦提醒道︰「十三爺,到時候了。」
胤祥嘆了口氣跳起來,他喝的有點多腳下發軟,這一躍差點就摔倒了,等站好後他盯著黑暗的放向道︰「爺要摔到了,你怎的不扶?」
「十三爺身手很好,方才不過是打了個趔趄罷了。屬下真要扶了您大概又會嫌我多事。」
「喂喂,你怎麼越來越像四哥啦?」對方沒接話,胤祥自嘲的笑了笑,他朝酒壇子踢了一腳道︰「雲南的事你什麼時候給我細說?還有如月的事。」對方依然不回答,胤祥翻身上馬,回頭道︰「你跟了四哥那麼多年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他這樣生氣,鴉片的事你可是頭功啊。」
「十三爺,快回營地吧,要是被人發現那隊禁衛軍可要受罰了。」
胤祥哼了一聲道︰「我總會知道的。」說完他縱馬向前而去。
人的警惕心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會放松下來,胤祥的草原牧歌生活終止在八月底的一個夜晚,他還在給穆登額寫信,就听到外面很是吵鬧,竟還伴有女人的哭聲,一問才知道他最小的弟弟,八歲的胤祄突發疾病,現已不省人事,胤祥馬上過去探看,帷帳外站著胤禎,他正擔憂的詢問著魏珠。後者白著臉說著什麼,見胤祥來了胤禎只看了他一眼,胤祥也沒在意他的失禮,只是听魏珠怎麼說,胤祄前幾日有點受風,吃了藥後一直在休息。康熙帝很喜愛這個孩子每日都會來探望。這日夜里康熙帝在看過十八子後就留宿在密嬪的帳里,可沒過就多久胤祄突然就發起了高熱,接著就是痙攣,到後來人都認不清了。三個太醫一起搶救多時這才救了過來,這會兒正在會診,似乎是定不下方案。萬歲爺動怒下了令說十八阿哥要是不好他們就跟著去陪葬!
魏珠說著話的功夫幾個皇子都來到帳前,有的沒听全又要求魏珠重新說,胤祥看著帷帳里透出的亮光想起那個不怎麼相熟的弟弟。這個八歲的孩子總讓他想起早年故去的胤祚,父母的偏愛有時就是那麼奇怪,胤祥知道他們倆個有個共同的特點,聰明討巧,生的很像太子小時候,太子……胤祥看了看周圍,他並沒有看到胤礽的身影。一個漢人庶妃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會放在眼里呢,這會兒想必不是尋歡作樂就是已經進入夢鄉了吧。
「太子爺還真是有夠忙的。」胤禎的語氣里帶著不滿還有一絲嘲諷。「十三哥,你怎麼不去請他移駕?怎麼著做個樣子也是要做的罷。」
胤禎這些話是在胤祥旁邊低語著說的,「這回四哥沒在,你不該是替他好好勸著點督促著點咱們的殿下麼,還站在這里做什麼。」
胤祥側頭看他,張開的少年已經開始進入青年期,他臉形和胤禛很像,五官卻沒有一處想象的,對于四哥的親弟,他不想多事的反駁,早些年的火氣現在早就已經磨成了圓滑,在處事上他更願意效仿胤,這一點他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十四弟還是該多替胤祄多擔點心。」他淡淡說了一句,胤禎哼了聲正想說話,遠處有人急匆匆的跑過來,情緒很有些夸張的呼喝道︰「十八弟怎麼樣了!」
來者正是衣冠不整的直郡王,胤褆拭著眼楮道︰「怎麼就突然病重如斯?太醫都是群廢物點心!不是說的是風寒嗎?一個風寒都治不好,要他們有何用!」他激動的就要往帳里走,魏珠攔著他道︰「郡王爺,萬歲爺在里面呢,有旨不讓閑雜人等擅入。」
「閑雜人等?爺可是胤祄的大哥,怎麼就是閑雜人等了!你這個奴才定是被那群太醫收買了吧,他們在里面做什麼呢?嗯,誤診了想掩蓋?你還不快點給爺滾!」胤褆口無遮攔的大喊大叫,好像忘記了魏珠的身份,胤禎看到胤祥翹了翹嘴角,在他眼里這笑容充滿了諷刺,的確胤褆的表演太多火了,這麼虛偽的樣子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果不其然,喧鬧把康熙引了出來,帝王的神情很凝重,他眼里的淚花還清晰可見,逐一從諸人的臉上看過,場面一下子穩定了下來,胤祥看的出汗阿瑪眼里的失望,但他很快就收了表情,鄭重道︰「胤祄已經穩定下來了,他剛剛睡著,現在你們的弟弟需要的是靜養不是探望,等他好的差不多了再來吧。」
胤褆上前一步道︰「汗阿瑪,您為了十八弟的病操累了,不若讓兒臣來看護吧。您要保重龍體呀。」
他這一帶頭其他人都開始表孝心,康熙卻擺了擺手,「你們都有心了,不用如此。朕的兒子自然由朕親自來照顧,都散了吧。」
這話說的在場一干人心里都生出了別樣的情緒,他們不由的在回憶自己生病時是否得到過帝王如此的厚待。胤祥也在回憶,他的記憶里最深刻的影像除了額涅就是四哥,還有旁邊這個人,每次都是不情願的跟著德妃來探望自己,至于汗阿瑪,額涅去世後自己生病時他是陪過的,擔憂的樣子就和現在一樣,但若說是用額涅的命換來這等關注胤祥寧可一輩子不要。在回營帳的路上胤祥的步履沉重,他的回憶和現實交織在一起,黑暗中的伍十弦看著這一切,他知道該給四爺去消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