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正月,胤禛從宮里請安回來,今日在乾清宮他遇到了胤,這位也是來給康熙帝請安的。廊前他們四目相交又都瞬間分開,胤被很多人圍著,在有問候他病情的,有約著筵宴的。胤禛安靜的立在那個圈子外面,耳邊是那邊傳來的壓低笑語之聲,他則看著黑雲堆積的天空,似乎是要下雪了。
「四弟。」胤祉走過來,他笑吟吟道︰「幾日不見你怎麼瘦了那麼多?」
胤禛行禮道︰「三哥。」
「不僅瘦,氣色還不是很好。听說府上出了點事兒,你最喜歡的格格病了?別擔心,會好的。」
「借你吉言了,她的病是有好轉,就是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全好。」
「哎呀,」胤祉用手遮著嘴道︰「難得見你對個女人這麼上心,這是好事兒,也不好,太上心了就容易傷心啊。」說到這里他苦笑了一下。
胤禛知道他現在正寵一個家養的戲子,福晉董鄂氏嫉妒在鬧,讓這位新晉親王左右為難著,連編篡書籍的事都暫時擱下了。胤禛沒有多問,他的三哥看著是專心做個皇子學者,可是私下也沒少結交有影響力的文人,和道士楊道升的事不是什麼秘密,他又殷勤的討好著皇帝,用心並不難看出來。能在這些年的動蕩中獨善其身還提升為親王,不能不說是有本事的,可是,也就是這樣了。有些人的迫切和不擇手段不是胤祉這般瞻前顧後的人能擋得住的。胤禛這樣想著,還是恭敬的听著胤祉談論著史書和歷法上的事,直到被康熙傳喚覲見。
康熙如往常一樣接見了兒子們的請安。他沒有表現出對任何一個人過多的關心,甚至過問了胤祥的身體情況,仁慈的帝王一視同仁的做法讓所有人都模不準他的心思,胤禛也在揣測這是在考驗定性還是在暗中甄選?太子的強顏歡笑讓他有些老態。胤滴水不漏的卑謙也掩蓋不了咄咄逼人的野心。還有胤禎,看到這個親弟,胤禛的眉皺起。和所有人不一樣,此刻的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康熙,張揚和熱烈毫不顧忌的釋放出來,他就像只狼群中的猛虎,可是只要喜歡這就不是不敬而是寵愛,康熙顯然屬于後一種。
這讓胤禛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特別看到他就想起病中的胤祥。十三本該也是如此的,可是卻被人遺忘了……初二去看望胤祥的時候,他正在听曲兒,拉著胡琴的樣子倒是很瀟灑,幾個孩子圍坐在旁邊托腮傾听。他仍舊站不起來但是臉上的陰霾已經消失了,這跟自己讓他完全進入計劃有很大的關系,現在這樣看起來對他的身體的恢復很好,可如果自己失敗了……正在回話的胤祉語氣變的激動起來,他揚高的聲音讓胤禛回過了神,仔細听了下原來是康熙說過幾日會去誠親王府邸游園。胤禛側頭掃了眼屋中,果然是各種顏色啊,大約少不得羨慕嫉妒之類的,他暗道可能只有自己覺得幸運。這時汗阿瑪若說要去雍親王府,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請安結束,胤禛跟著人群告退,康熙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了一下,當東暖閣中又恢復了安寧,帝王這才用手支著頭。魏珠忙上前小聲道︰「萬歲爺,要傳劉太醫來嗎?」
「不用了。你去傳李光地進宮。」
魏珠走後,康熙帶上花鏡從案牘里拿出一份奏折看了起來,從顏色來看這是份密奏,他仔細看了好幾遍後,才放了下來。
胤禛一回到府邸,他連衣服都沒換就去了雨桐院。院中花遲正坐在梧桐樹上看著遠方,對這樣的場景胤禛並不覺得意外。花遲不像如月那樣怕冷,她不喜歡旗裝,幾日前從箱底找到了件漢服穿著,頭發也不好好梳起來,就那麼隨意披著,柔黃黑發的女子坐在暮色里的飛雪中竟顯得如同鬼魅一般,不過鬼魅沒有她這樣愜意,拎著酒壺,哼著歌,晃著雙赤腳,發現胤禛了她就飄了下來,那瞬間廣袖和黑發一起飛舞起來,雪白的臉上兩抹嫣紅,清亮的眼里滿滿的是笑意。胤禛想發火的心立時被滅。
「我要走了。」這是花遲說的第一句話。
胤禛愣住了,「在這里待了幾日,喜歡上了好多東西,不知道再醒過來,回到密林我會不會忘……嗯,你想不想知道我喜歡什麼?」花遲自顧自的說︰「我今天寫了字,刻了章子,畫了畫,還做了菜,那鍋雞就在屋子的爐子上放著呢,待會兒你嘗嘗?」
「你要去哪里?」
「那個我要醒了,這個我就得回去啦,再呆下去這個我就要沒有了。」花遲的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我怕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你和她本來就是一個人。」
「我們不一樣,明明我一直很怕你的,你跟……呃,可是那個我卻很喜歡你,那種喜歡讓我害怕……」花遲呆呆的看著胤禛,她有些膽怯的伸出手去模了下胤禛袍子上刺繡的蟒,「剛才我在想自己為什麼要去做那個上仙呢,半仙就半仙吧,在密林雖然沒有別人,可不會有煩惱。做人很麻煩,做上仙也很麻煩。」看著花遲的表情,胤禛笑了一下,「你真是個簡單的非人。那麼,你怎麼走呢?」
「很簡單的。就像這樣。」說著她整個人就變的模糊起來,像一張被水湮過的畫,「花遲!!」胤禛喊了聲去拉她的手,已經浮在空中的人開心的笑了起來,「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像一團冰晶一樣的非人靠近了過來,她低頭吻了下胤禛的嘴唇,「再見了。」她帶著害羞的溫柔辭行了,接著這具透明的身體開始恢復成實體,那張臉上的表情也在變,她閉上了眼楮,笑容慢慢消失,人墜落下來,胤禛立刻抱住了她。
胤禛看著她,帶著顫音的小聲的呼喚道︰「如月。」
當一片雪花落在眼楮上,如月醒了過來,她看到了胤禛的臉,期待又恐懼的表情不加掩飾的在總是冷靜的臉上出現了,她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只說了一句,胤禛就像放下心似的長出了口氣,如月發現自己在雨桐院的院子里,她很冷,相當的冷,不自覺的就往胤禛的懷里靠攏,胤禛立即把她抱了起來,如月看到自己竟然赤著腳,還穿著漢裝!
「天啊,我在做什麼,夢游了?」
胤禛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把她放在了寢室的炕上,用被子裹緊了她。「四爺,元壽呢?」如月察覺到不僅兒子不見了,玉煙和邱娘也不在!「出什麼事了。啊,我不是回娘家了?怎麼會在這里?」
「你還記得多少?」
「就是回家了啊,我娘送我和元壽出來,然後……」如月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有一些片段閃現,「血?」她疑惑的自問著,「好多血……是有人受傷了?啊,是元壽嗎?!」如月拉著胤禛胳膊急促的問道,「是他出事了?!」
「別擔心,元壽沒事。」
「那是怎麼了……還有水,很冰涼的水……有誰溺水了?真的不是元壽出事了?」如月急著要下炕,胤禛按住她,重新給她裹好被子,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是你出事了。」
胤禛頓了頓道︰「凌柱府被打劫了,你暈倒已經有五日未醒了。孩子我讓玉煙帶著在其他屋子里,女乃母們照顧的很好,你放心。」
「打劫?誰?」
「想銀子想瘋的人,又听說凌柱家里藏了金子。幸好那日你回去時帶了侍衛,本來沒事的,你跌倒了撞到了頭。」
「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我怎麼又會穿成這樣。」
「不要想了,你好了比什麼都強。」胤禛摟住她,輕拍著她的後背,「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如月有滿月復的疑問,但她知道胤禛不說那麼她是一定問不出來的,如果事情嚴重那麼從其他人那里問出的可能性也很小。若說真的出事了,頭不痛可身子也無恙,除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不要去探究了,心里有個聲音在反復說。如月被胤禛抱的很緊,她仰著下巴臉挨著他的肩,「四爺。」過了好久她才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怎麼?」
「我很想你。」這話如月是月兌口而出,她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人就在眼前那麼緊的抱著自己,可還是很想,心里腦中都在想。當胤禛的摟抱有些放松的時候,她吻他。胤禛顯然是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如月已經咬著嘴唇對他笑了。
結果不是胤禛不好意思,是如月被他看得害羞了,她把頭發向後攏了攏,人同時也往後退了退,「我收拾一下去看看元壽,好多天都沒有見到……」如月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撲到了,她的嘴被堵住,糾纏了好一會兒,胤禛才略微松開她道︰「見孩子不急,你的病也許沒有好徹底。」
如月漲紅著臉瞪著他問︰「我一點沒覺得難受,一定是好了。還有什麼比見元壽更急的?」
「當然有比見他更重要的事。」
胤禛很嚴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如月有些怔住了,她還在想難道真的有事,就听他威嚴的說︰「我得確認你是不是瑯如月。」
如月愕然,呆呆的問道︰「什麼?」等她反應過來對方的意圖,她連害羞的機會都沒有了。
瑯如月身體康復一切回到正軌,沒有人提及當日內宅暫時風平浪靜,朝堂之上的暗涌卻沒有一刻的停歇,太子式微,康熙對他權力的削弱是不加掩飾的,對其他人仍然沒有明確的偏向。入夏以後選秀即將開始,如月听到了一個傳聞,胤禛會被指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