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執花踏雪而歸,玉煙接過那株紅梅喜道︰「真好看!」說著還嗅了嗅,嬤嬤抱著弘歷也過來看,邱娘拿過披風,如月去擦了手接過兒子逗著道︰「小元壽,睡醒了啊。」
一歲多的孩子多數會張口發音了,不過弘歷還未說話,就只是瞪著雙黑瞋瞋的眼看著母親,如月知道男孩兒說話晚是常事,並不是很著急,她只管灌著耳音說了通,今日去輔導弘時的功課啦,看到美麗的花啦。那廂玉煙已經把梅花插到瓶中了,邱娘見她喜歡就道︰「去園子里看麼,那里可是一大片呢。」
玉煙道︰「都忙忘了,這會兒哪有這個閑情逸致,這不是準備過年的東西。日子過得真快,眼見著又是一年。」
如月抱著弘歷向里屋而去,玉煙敏感的望過去,她覺得主子好像有些不高興。如月是真不高興,她以為自己既然知道胤禛對年明月是做戲,可見到他們這樣親密還是心痛!如月讓弘歷自己在炕上玩,她滿腦子都是年明月如花燦爛的笑容,烏黑頭發上的紅花刺目的很,如月下意識的揪緊了胸襟,男人的話若是能全信那就是笨蛋了,正值盛年的男人對著一個十六歲對自己百般溫柔的女子能不動心?什麼都做了還說沒有真心,真心算什麼呢?喜新厭舊是很常見的事,何況是主動投懷送抱呢?
弘歷在玩積木,一點都沒注意到母親的情緒,如月越想越煩躁,心里酸澀難當。可她不想當著孩子的面哭,門外還有玉煙他們,瞧見了會怎麼想?!如月強將心事壓下去。
這夜如月沒有讓嬤嬤帶孩子,而是和弘歷一起睡在床上。夜深入靜。如月絲毫沒有睡意,她仍舊在糾結這件事,後世的人都說年氏是胤禛最喜歡的女人。她是比自己好看,也比自己年輕,溫柔嬌弱很會讓男人有保護欲……也許是自己太過自信了?她在黑暗里看著孩子,弘歷睡的很熟,呼吸均勻,如月看著任眼淚流了下來,她想如果我成了一個靠兒子才能被重視的女人該有多可悲啊。
一夜無眠。第二日如月的精神不大好,她去給非印請安時見到了年氏,容光煥發的女子正和福晉說笑,見了她兩個人互視一眼就改了話題,福晉打量著她道︰「這是怎麼了。精神這麼不濟,沒睡好還是病了?」
「多謝福晉掛懷,我沒事的。」她說完安靜的站在了非印後面,非印卻道,「我這里有碧璽就行了。今兒你去伺候年妹妹吧。」
「這怎麼好呢。」明月站了起來,「倒是該我伺候福晉呢。」
「你快坐下吧,身子本就不爽利,如月手腳輕快,可比你那丫頭好多了。用過你就知道了。」
年明月蹙眉道。「只是見姐姐好像不大舒服,我……」
「她不是都說沒事兒啦。如月?」
如月已經站在了年明月的身邊,「年側福晉,您要吃點什麼?」
年明月坐下抬頭道︰「那就麻煩姐姐給盛碗粥吧。」
如月根本吃不下也不想吃,不過伺候完年明月她還是坐下硬讓自己吃了些稀粥,非印這時忽然道︰「明月。這副鐲子沒見過啊。」
年明月不好意思道︰「啊,是二哥給我的。」
「看成色很不錯呢。年大人真是心疼你,我們這些人可都沒有你的好福氣。」見年氏不說話,福晉就又道︰「年大人昨兒送的佛珠我很喜歡,不僅我喜歡王爺也說好,不貴但是情重,听說是受了十來年香火又被賜福過的,王爺直夸年大人上心呢。」
明月仍只是微笑,她時不時會小意的看一下如月,似乎在擔心著什麼,烏林也是一口飯都吃不下,她偷看如月,見她神色平常稍感放心,李瑤一直在咬牙,這會兒了她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完了,福晉看了她一眼道︰「今兒你吃的倒快。」
李瑤陰陽怪氣道︰「不是怕耽誤福晉跟年妹妹說話麼,我們在這里多不方便。」
非印橫了她一眼,似是想起了什麼,掃視所有人道︰「按著慣例該準備新春朝賀皇太後的禮物了,你們可都得盡心準備,不可失了分寸。還是那句話,要認真細致,不可胡亂糊弄,這要是折了王爺的臉面,你們就都小心了!」
眾人起身應了,非印這才揮手讓他們散了。
這日弘時進宮學習去了,如月不用監督他的課業,但李瑤的邀請明顯的是像拉統一戰線對抗非印和年氏,如月正煩著哪里有那個心思,就推說不適不去了,烏林本想去和好友談一談的,但是看如月拒人千里的樣子只能作罷。
如月一回到雨桐院先去看了弘歷,見他正和嬤嬤玩的好,就沒去打擾,自己來到寢室,從繡簍里拿出刺繡繼續未完作品,這是她在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的賀禮,每年的慣例如月是不會忘記的,因為听說太後的身子不大好,心中很是擔憂,想去探看又不可能,格格進宮非得召見才行,所以每次去請安的都是非印,當然還有年氏,不曉得太後是不是喜歡她,也不曉得她怎麼過的德妃那一關,看著好像並沒有受到刁難。她當然不會了!有人護著呢!如月想著手就不听使喚了,一針接著一針錯,不得不拆了,看著繡好的八十九個壽字心里絞痛,頭也跟著犯暈,身上的關節也疼,她自己模了模額頭好像有點熱,要是真燒了那就太不是時候了!
如月想著就收拾好繡品,喝了不少水後上了炕,本以為睡不著的,沒想到一睡就睡到入夜了,等再醒來就見玉煙在旁邊擔心的看著自己,「你怎麼在?」
「格格發熱了。現在好些了嗎?」
「你沒去跟誰說吧?」如月有些緊張的坐了起來,她可不想讓胤禛覺得自己是在用生病來證明什麼。
玉煙欲言又止,她低聲道︰「四爺沒在。听說去見年大人了。奴婢得了信兒就回來了。還沒跟福晉說。」
不知怎麼如月又開始失望,如果他知道了定會來看自己的,來了也就只是看看,又會走的吧。
「還是去請大夫吧。」
「別。就是昨晚著涼了。」如月嘆了口氣。玉煙知道她昨晚失眠半夜起來刺繡,怕就是因為這個才病了的。
「那您歇著?」
「不要。睡不著了,弘歷呢?」
「嬤嬤帶著睡了。」
「你可得注意他。昨晚跟我一道睡的,千萬別把病過給他了。他是小孩子身子弱。」
玉煙嗯了聲,踟躕了一下道︰「格格,有些事請不要往心里去。也要信四爺。」
如月笑道︰「你在勸我啊?」
「在奴婢的心里,您一向是個大度聰明又謙和的主子,您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可是年側福晉進府後您的心亂了。她那樣的是進不了四爺心里去的,要是這麼容易。在遇到您之前四爺不曉得會喜歡上多少女人,可並沒有不是麼?」
如月怔了怔,她坐直了身子道︰「多謝你。不過有種說法你可能沒听過,以前娘給我說過。惡人三年不作惡,也許還有人心存疑慮他是不是在偽裝。可是善上十年,沒人會不信他是個善人,連他自己都會信自己是個善人。感情可以用時間來培養,他們有時間,有的是時間。」
玉煙不語,她想起了自己。如果能有機會跟伍十弦朝夕相處,就和在宮里時那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局?如果瑯如月不是跟四爺有了諸多的機緣能認清對方是唯一良人,是不是結局也會不同?
「別想了。」如月拍著她的手。「去,給我把繡簍拿過來,我得趕緊完工才能安心。」
「您得休息。」
「我哪里還睡的著,去吧。」
顛倒了時間,第二日如月起的遲了,等她到了正屋諸人已經都到了。居然連胤禛也來了,他看上去情緒不錯,用餐不語的男人居然正在和年明月說話。見到她進來胤禛微皺了下眉,動作雖小,如月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立刻咯 一下,難道是嫌自己遲了,還是嫌自己的到來影響他們說話了?光彩照人的年明月也在看如月,用那樣別有意味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如月只覺的血都涌到頭上了,她很想轉身就走,可還是福了禮,「請王爺福晉恕罪,妾身來遲了。」
「你是怎麼回事?氣色這麼不好?」
如月還沒說話,年明月就道︰「昨兒姐姐的臉色也不好看的,別是病了啊。」
「我沒病。」如月回話道,「就是起遲了,是我的錯。」她說著話就來到年明月的跟前,「不知年側福晉今兒想吃什麼,我給您布菜。」
「啊,有東兒在呢,不敢勞駕姐姐。」年明月站起來對她說,這個嬌小瘦弱的女子只到如月的下頜,蹙眉是她很愛做的動作,以至于十六歲的年紀眉間就有了輕微的紋路,這樣反倒讓年明月在神色間總有抹讓人心疼的憂傷,就像含苞的花朵正在遭受著風雨,會讓人忍不住伸出手去呵護她。
呵護?望著這樣美麗的臉,如月想起的卻是悲傷的結局,她忽略掉即將的十年里年明月的輝煌,而是直接跳躍到雍正年間……如月突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她很怕,越過女子她看到胤禛,那樣審視又冷峻的表情,他在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可是誰才是最後傷她最深的人?如果自己被迫做了什麼對不住他的事,也會有這樣的結果?如月一下子陷入了混亂,她不喜歡年明月,嫉妒也有,現在又是憐憫恐懼,而對于胤禛,以為看的很清的人就那麼模糊起來了。如月臉上的驚恐之色讓年明月嚇了一跳,明明方才還是抱有敵意的,可立刻就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是胤禛有什麼表示了?她忍不住回頭,看到是最平常狀態的雍親王,再去看如月,她已經低下了頭……今天她是怎麼了?
這頓團圓早餐如月是在失魂落魄的狀態下吃過的,她被賞了座,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榮光,就那樣低著頭機械的用完餐,又機械的行過禮退了出去,直到被朔風一吹方清醒了些,接著就是頭痛覺得很冷,一回去如月就又睡下了,在夢里她看到胤禛在為年明月簪花,又攜手而行,紅色的梅漫天飛舞,像結界似地阻隔了如月去路,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漸行漸遠,那一瞬間她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心碎的痛感讓她轉醒,一只小手在擦自己的眼淚,弘歷趴在旁邊看著自己,如月還在哽咽,她听到兒子用稚女敕含糊的聲音說︰「不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