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事件讓所有人提著心,雍親王卻意外的沒有再去追究,可對于弘時而言,原諒之後就是非人的折磨,他的阿瑪讓所有人都盯著自己,學業繁重到讓弘時都覺得人生沒有半點樂趣,這樣的苦讀習武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不理解又沒有法子擺月兌,內心的痛苦漸漸變成了扭曲的報復。
弘時臆想最多的有兩件事,一個是父親的痛苦,一個是年明月的微笑。但是哪一個他都不敢去做。在弘時看來父親上心的人是年額娘和瑯格格,兩個他都很喜歡不願去傷害,人既然不能去傷,那就傷其他的東西好了。書房弘時是進不去的,但是犬舍可以,于是他就趁訓狗人不在,偷偷的在食盆里下了藥,可看到平日和自己很熟的細犬要去吃,弘時的心軟了,他又覺的遷怒一只畜生實在不算好漢。當他去抽掉食盆時,不明情況的犬就去護食,若不是弘時手縮的快一分,一定會被咬到,一恨之下,弘時抬腳就踢,被鏈子拴著的犬吃痛狂吠起。引得其他犬一起大叫,弘時逃跑時被馴犬人看到,立即稟告了親王。
胤禛一向愛犬,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居然去虐狗焉能不怒,加上年明月養的小狗突然死了,他就把兩件事一並算到了弘時身上。無端被冤枉的三阿哥拒不承認自己有錯,即使胤禛再訓斥他也不承認,直把胤禛氣的不行,打過後就讓兒子跪著不得來起來。
這天下了五十二年的第一場雪,弘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的腿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三個時辰的風吹雪落讓弘時的意識都模糊了。他的心里只有委屈和恨。為什麼阿瑪這麼不喜歡自己,為什麼他不信自己,早知道這樣不若真的就下了藥讓那些畜生生病去死好了。李瑤見到兒子的時候都快暈了過去,她愛若珍寶的孩子竟然吃了這麼大的苦。她不敢恨胤禛,一腔怒火全投到了年明月的身上,方才她哭著去求胤禛收回成命。年明月就那麼看著一句話都不說,屋里暖鍋的味道就像挑釁,胤禛看著哭著叩首的女人終于道︰「再過一個時辰讓他起。」
風雪中李瑤哭著同跪在兒子身邊,又把自己的披風裹著他。風雪吹在布滿淚的臉上是冰冷的,李瑤的心里除了恨還是恨,她忽然感到有人在扶自己起來,正想揮開那人。李瑤看到一張小臉疑惑的望著自己,正是四阿哥弘歷,「李額娘,你在玩雪嗎?」
那邊的五阿哥弘晝則去推弘時︰「三哥,三哥。」
如月蹲下來。查看了一下弘時的情況,立即讓張起麟抱他回房子,「如月。」李瑤哆嗦的著這話,她整個臉都凍僵了。
烏林扶著她起來,「沒事兒了,我們去求過王爺了,他準你們回去了。」
李瑤松了口氣,軟倒在烏林的懷里,「請讓大夫來看看隆慶。」這是她暈過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胤禛對弘時的態度是如月一直不能接受的。她也曾委婉的提過,不過胤禛很確定的表明了態度,對兒子一定要嚴厲,否則不會成大事,並且讓她不要再多管了。無法改變這男人的執拗,如月只能暗中對弘時多加照應而已。被送回的母子二人都沒有大礙,就是身子虛受了寒需要將養。如月看出李瑤沉默之下的恨意,不再哭喊傾訴的女人很有些讓人心悸,如月不曉得這恨是針對的誰,不論是誰她都會小心留意。
很快如月就發現了異動,臘月將近胤禛忙于公務不在府邸,安靜了許久了的李瑤終于出手了。年明月好像很喜歡外出,即使積了雪她也按著常規的來園子里走動。披著大紅緞斗篷的女子漫步在白茫茫的琉璃世界中著實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她的身邊跟著東兒和王常貴,小池塘結了冰,那里的梅樹卻開著最美的花,年明月沒有讓旁人去摘,她要親自折下最心儀的那一枝。眼見就要靠近了池塘,忽听有人道︰「真好看的梅花。」
來的是如月,她端著暖爐裹著斗篷,獨自一人竟沒有丫鬟跟隨,年明月駐足挑了挑眉,當如月走進,側福晉忽然笑了,「姐姐出來的好匆忙啊。」說著她指了下如月的鞋,一雙繡花鞋。如月一笑道︰「哦,是啊,我怕好花都被摘完了。嗯,這枝花不若就送給我吧。」
年明月看看梅樹又把眼光落在湖面上,小半的池塘上有殘枯的荷花的睫,「有點可惜了。您隨意吧。」她想了想才慢慢說了句,側開了身。
如月走了過去,她走的很穩,沒有打滑一下,折花後她又慢慢走了過來。年明月一直看著她,忽然道︰「瑯格格的心地真好。只怕有人不領情啊。」
如月嘆道︰「年側福晉身子弱,這麼冷的天氣還是居家的好。得病畢竟不是什麼快樂事,而且也傷身子,可別影響了您的大事。」
年明月也嘆了口氣,「就是這身子不爭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有。不過姐姐說的是,這天太冷湖邊更甚,我還是回去的好。」
二人互相施禮道別,如月看著那團紅影離去後這才回頭去看假山,「出來吧。」
李瑤從假山後出來,她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後面跟著的劉嬤嬤也是一臉的慘白。「為什麼!」面對李瑤的質問,如月看著那株梅樹,「勸你很多次了。結果你還是不听啊。」
「我就是不甘心!!」李瑤幾乎是吼了出來,「難道被欺負了就算了?!」
「你斗不過她的。」如月淡淡道,「她知道你要害她。」
「什麼?你胡說,她知道還敢來?」
「嗯。落水她不會死,卻能讓你永無翻身之日,弘時也跟著徹底失去王爺的心。」
「不。你胡說!」李瑤激動的喊道。
「信不信由你,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我沒有那麼多精力再去管你們的事。瑤姐姐,」如月把梅花交給她。「弘時很需要你,不要再去惹年明月了。」
李瑤拿著梅花眼淚落了下來,如月嘆了口氣。又看了看面無人色的劉嬤嬤,「嬤嬤,你可是看著三阿哥長大的,對嗎?不知道側福晉有沒有給你說過,原來有個查嬤嬤她背主後是什麼下場麼?」李瑤猛的回頭盯著從自家帶來的嬤嬤,如月不再說什麼的離去了。
這夜胤禛從戶部回到府邸,他直接去了雨桐院。半夜如月睡不著。她試圖悄悄的從胤禛懷里出來,但是失敗了,身邊人在黑暗里問︰「這麼晚不睡做什麼?」
「睡不著?」
「因為白天的事?」如月驚了一下,立即扭過去面對他,「你顧好自己就可以了。他們的事不用理會。」如月半晌沒說話。胤禛摟緊了她,如月不敢問你是不是誰都防著?也不敢問是不是我你也在監視?在沉默里胤禛含住如月的耳垂,手在她的腰上摩挲,「你不一樣。你是最重要的。」
如月的心就像被雷擊中一樣,她不曉得被炸開的東西里除了喜悅感動是不是還有別的,月兌口而出︰「比什麼都重要?」
「嗯。」
如月翻身壓住那個男人,吻著他的嘴唇,「你不怕我讓你選?」
「你會嗎?」
「我討厭選擇,說誰不能兼得?」如月去吻他的鎖骨。往下,一直往下。
胤禛低低的笑著,沒有阻止她。
繁忙的冬季過後又是新的一年。李瑤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兒子身上,她听從了如月的話沒有再去尋年明月的事,她那個院子的人全部換了一圈,甚至是從家里帶來的老人。福祿被遣回去的時候哭成了淚人。李瑤沒有動搖自己的決心,只是賞了她很多的銀子,足夠福祿安逸的過完下半生,她現在只用胤禛遣給自己的下人。心開了,不論監視還是圖謀對李瑤來說都不成問題,她最要緊的事就是看護好弘時,不能讓他再犯錯。
李瑤的表現和弘時的努力讓胤禛很滿意。至于年明月,她所有的情況自然有人隨時回稟,出嫁前的事錦瑟仍然在細細的搜索,但凡有可疑的蛛絲馬跡都會記錄好呈交給胤禛。于是雍親王對年羹堯這個人有了更多的認識,能把這樣的人籠絡過來,胤禛覺得付出那麼多很值得。當然利用總是互相的,胤禛大事未成之前一切都可以容忍,即使他和自己的妹妹很曖昧,到底曖昧到什麼程度他想知道,那也是砝碼之一不是麼?
暮春的時候康熙帝和皇太後一起如期去了承德避暑山莊,這次同行有和碩誠親王胤祉、多羅貝勒胤、十五皇子胤、十六皇子胤祿、十七皇子胤禮。胤禛也在其列,他很久沒有隨駕出行了,康熙帝的選擇是否有什麼意義呢?胤祉一直很努力,只是他的努力都在文史典籍之上,年初他參與編撰的《律歷淵源》成書,受到嘉獎是應該的。胤,這是汗阿瑪重點防範的兒子,在大獄和酷刑之後依舊有這麼多的人擁簇不得不說八貝勒十分有手段,提防最好的法子的就是隨時看著,那三個年輕的阿哥才是真正的圈子外面的人,為人皆謙遜不朋黨,不論是密嬪還是陳庶妃又都是漢妃。想不清楚的是帶自己是為什麼?論真正事務繁忙的皇子就是自己,這一走就是三四個月,到底是因為那首無欲無求的詩打動了皇父,還是跟著帝王一起春播喜獲良種感染了他?
到現在胤禛都還記得擼起褲腿站在水稻田里的皇父指著青色的苗田吟詩的樣子,他的期望也是自己的期望,如果真能在南方廣種兩季水稻那就會讓更多的百姓有飯吃,國庫充盈龍椅做的安穩,戶部也不會為了糧食捉襟見肘了。所以當時自己應該笑了吧,還笑出了聲,周圍人像相見鬼似地看自己。這件事終于變成了幾個版本輾轉到了如月那里,最確切的大約是穆登額敘述的,她的父親當時也在現場。
如月一直在想這件事,在北上承德坐在馬車里,偷窺著對面那人,腦海里呈現出這樣的場景︰意氣風發的帝王在對著春風稻香吟詩,總是冷著臉的中年帥大叔突然傻笑,周圍一群目瞪口呆的大臣和阿哥們……大家都是挽著褲腿光著腳的。她終于忍不住也笑了,胤禛放下書,揉了揉眉心,看著用畫冊擋著嘴傻笑的女人,「怎麼?」
如月搖頭,忍住了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胤禛輕哼了一聲,重新低頭去看書,如月靠在車壁上又繼續開始了素描,她筆下的人也正在看書,那光線真是好,讓本來嚴肅的人變的柔和起來,如月細細描摹著胤禛的眼,一筆筆都充滿了感情,她的心里涌起淡淡的欣喜,在一起真好。等元壽大一些了也一定要帶他出來,公費旅游真的是很好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