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笑清風 第四百七十五章 春心

作者 ︰ 景青眸

康熙五十六年,五月。康熙帝大擺筵宴慶祝了自己六十三歲的生辰,皇太後並沒有在場,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突然感染了風寒,這讓本就不大好的身體雪上加霜。康熙帝親自照料,大約是誠心感動了上天,博爾濟吉特氏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就是必須日日服藥,小心靜養。太醫在私下的實情相告卻讓帝王滿懷悲傷,她的生命不能再走的更長了,大殮需提上日程。又有人要故去了,玄燁前所未有的對死亡感到了懼意。在位五十六年,自己還能走多久呢?

繁華的筵宴,仁善的舉措,全國範圍內對死刑犯的赦免,反復的召見兒子們,這一切都表明了他在畏懼,畏懼報應,畏懼到了現在亦沒有選中繼任者。慶生宴上,百官朝賀,子孫滿堂,康熙微笑著說著每年都會說的話,本該是驕傲而高興的事,可是這一次他從心里感到了不安和煩躁。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盡快做出決定,但內心深處又不甘放手,還有他開始討厭見到老邁的臣子,混沌的頭腦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昏聵的思想里只懂得安逸,可玄燁還是留著他們,也就是這些人陪著自己從年少到遲暮,他們活著,他們還在,這就意味著自己的時代還未過去。

在康熙糾結現在緬懷過去的時候,五月的雍親王府氣氛很是緊張,年明月三歲的女兒重病,雖然用盡了所能這孩子還是在每年帝都最熱鬧的月份里死去了。因為忌諱,又因為是早夭,府邸給孩子辦的喪事並不隆重。通知了內務府和都統衙門也就這樣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常制走著。但是對于年明月卻不是那麼回事,海瀾是她第一個孩子,玩具還在,小衣服褥子都還在。可是人卻沒了,那些歡聲笑語,軟軟的叫著額涅的聲音。陪伴了多少寂寞時光的小人兒不在了。年明月傷心欲絕,她抱著用紅緞繡小花的衣服哭的幾乎暈厥過去。胤禛忙于事務並不能總在家中,非印的身體不好,李瑤同她交惡多年,如月和烏林都是禮節性的偶爾來探望過。有沒有這些人的關心,年明月一點都不稀罕,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感受。那麼的痛,痛到了骨子里!這世上唯一能安慰她的人還在遙遠的地方,寫去的信大都沒有回音,這次他的外甥女兒沒了,難道還能坐視不管麼。年明月恨恨的等著。她不相信那個人會如此的絕情。

年明月的悲傷如月看在眼里,去吊唁的時她的冷漠和語氣表現的很清楚,這個女人不需要她的安慰,或許在她看來除了胤禛以外的同情和安慰都是廉價的,甚至是虛偽的。如月便按著制式走,與她依舊保持現下的狀態就好了。何況如月現在還有許多要關心的事,其一是今年的選秀,其二是弘歷去無逸齋,其三就是胤禛身體。

本說今年要選秀。如月自己鼓著勁兒,也讓烏林幫忙,想提前給杉顏找個合適的人選,但是哪里能那麼好找的?十三歲的女孩兒就像如月當初想的那樣,出落的亭亭玉立,濟蘭的美貌有大半繼承了下來。滿族女兒行走不受限制,杉顏又是個活潑性子,和好友去踏青,跟著祖母去燒香,還常換了男裝去游山玩水的,雖只是豆蔻年華但早就被世人關注,但是有心者都會因一件事而猶豫,那就是杉顏的阿瑪還在被通緝中!官家子弟要前途,富商家里忌諱,雖然甄玉潔家財萬貫,雖然瑯如月是雍親王府的格格,惹禍上身的事還是算了。眼見著選秀日子臨近如月怎麼能不擔心!

再就是弘歷,在過完年後六歲的弘歷和弘晝就去宮里上學了,因為夜長,孩子們跟著胤禛進宮的時候天還是黑的,朔風卷著雪花兒,被兩個娘裹的嚴嚴實實的孩子像個不倒翁似地戳著兩條手臂站在那里,听著父親的訓斥母親的叮囑,弘晝年幼,這會兒還有點迷瞪,眼楮不聚焦的發直。弘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和如月一樣的畏冷,雖然穿的多還是哆哆嗦嗦的。如月看著心疼的跟什麼似地,她強忍著眼淚送走了父子三人,背過身就和烏林一樣的哭了。整個一天他們都坐立不寧的等著,等回來的自然是好好兒的兩個娃,問了又問情況,都說好,可很快烏林就發現了弘晝的手腫了,原來是因為上課睡著了被罰。烏林雖心痛還是說了兒子幾句,弘晝頓時眼圈一紅,眼淚涌了出來,哇的哭了。這邊在大哭,雨桐院也不安生,弘歷沒被師傅罰,可竟然和人打架了,原因無外乎是不懂規矩搶風頭了,能和兒子打架的不用想就知道逃不過那幾個,如月也沒問是誰,只正色道︰「贏了還是輸了?」

「輸了。」弘歷倒是很淡定,「他們人多。」

「那以後怎麼辦?」

弘歷看著母親,猶豫了一下道︰「兒子想雙管齊下。」

如月沒忍住就笑了,「好,你說。」

「師傅問什麼兒子答什麼,多的一定不再說了,跟待見我的師傅和哥哥們走的近些,其他的先避開。其二,額涅能教我習武嗎?」

「你的想法很成熟啊?你想的還是誰教的?」

弘歷小臉一紅道︰「有兒子自己想的,有……弘昌哥哥和三哥教的。習武是我自己想的,諳達嫌我太小,教的不認真。」

「行。我知道了,容額涅想想吧。哦,對了,弘晝怎麼樣?」

結果如月後知後覺,那邊哭完了她才趕了去慰問,結果看到的是紅著眼正在吃飯的五阿哥,敢情已經好了。這只是第一日,可從這一日就能看出之後,和弘晝不一樣,自家兒子絕對是個能瞞的住事兒的,如月很難再從弘歷這里得知情況,每次看著他平靜的坐在燈下復習。如月就會想這可真是胤禛的好兒子,將來一定是個月復黑的,應該不會再是現世描述的那樣吧。弘歷是不說,但不是有弘晝麼。只要好吃好玩哄著,他一定會出賣自己的四哥。師傅到底是師傅,只要書讀的好。布庫射箭練的好,還都是會有所表揚的。就是那幫子小的……哎,不省心呢!所以如月就開始用自己的法子教弘歷弘晝功夫了。

第三件讓如月擔心的是胤禛的身體,四十歲的男人勞心勞力這麼些年,還曾受過重傷,到了這年紀不出問題才怪。心悸是老毛病了,年輕的時候不顯。現在倒是一動氣就會難受,太醫說不能根治只能養心,可在這節骨眼上讓這個覬覦皇位暗中布置的人去平心靜氣是很難的,胤禛慣又是個藏的很深的人,心事不開解的結果就是會心悸。換季時若不注意也會生病。胤禛只要不是病的起不來床,那是一定會去公務的。這些年康熙帝對他的倚重明顯加重,事情只多不少。

如月有這麼多惦記的事兒,自然對其他人其他事不在意了,包括年明月。這日等信的年明月終于等來了年羹堯的信,她支開了所有人,在寢室里拆開信封,展開信一字字讀。鐵畫銀鉤的字,行雲如水的文筆。里面還有幾多失去了水份的花瓣。年明月讀著讀著眼淚流了下來,他果然還是掛念自己的,果然還是在意的……可是,為什麼在身邊的人不是你呢?年明月不敢哭的太大聲,她怕驚著了丫鬟婆子,胤禛的眼線隨處都有。年明月把信小意的收好。取出了紙筆,開始給姐姐寫信,只寫了個開頭她就又揉了,這樣的例行公事真的很煩。

再有個孩子……一想到這些年明月只覺得更加煩躁了,胤禛專門請的太醫院總管事劉芳聲來給自己看身子,診斷說是自己本就體虛,生海瀾的時候傷了身體的髒器,不僅要藥補,還要心情愉悅,多外出活動。所以這個時候還是出去走走吧。為了再生一個孩子。

又是花園,又是弘時。怎麼就能這麼巧?只在花園里走了半圈的年明月意料之外的遇到了三阿哥,她一見這孩子心里就提了小心。年明月不喜他總是皺著眉的樣子,更不喜歡那張跟李瑤相像的臉,陰郁而居心叵測。好在東兒還在,對方也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少年,年明月從容的受了十四歲的少年的禮,像個長輩似的問道︰「三阿哥,你今日怎的這麼早就回府了?」

「回年額娘的話,無逸齋走水了,正在查原因,我們就都先回來了。」

年明月一听就嚇了一跳,「哎呦,怎麼會走水,你沒怎麼吧?」

對方的關懷讓弘時的心暖暖的,他微笑道︰「我沒事,一間儲存書籍的屋子失火了而已。沒有人受傷。」

「那就好。對了,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回來了嗎?」

弘時點點頭。年明月對他笑了笑道︰「三阿哥這是去見瑤姐姐麼?還拿著櫻桃呢。」

弘時臉一紅道︰「額涅愛吃,我在路上見了就買了。買的多,年額娘也拿一些吧。」

年明月又是一笑道︰「我可不奪人所愛。哦,天色不早了,三阿哥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弘時愣了愣,臉色更紅了,見年明月走了他才慢吞吞的往屋子走去。跟著走的小太監李良也不敢吭聲去催,他雖然年紀小知道的事兒可不少。自家主子的心思可是猜的透透的,這麼了不得的事兒他才不敢隨意說呢,只是每次見到了主子的通房田氏都會想到這位年側福晉,一樣窄細的身子,一樣的小腳,一樣細細長長的眼。甚至他在主子和田氏歡好的時候听他叫過月兒,那會兒可把李良沒嚇死!不論是哪個「月」可都是不能招惹的主子,也許是察覺到了自此弘時再也沒有如此放肆過。不過,這會兒主子又在干嘛呢?李良只見弘時蹲下撿了個什麼,沒等他看清,主子又開始往前走了,這走的還愈發的輕快起來了。

見過了李瑤後的弘時退出了正屋,然後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遣退了丫鬟們,也沒有留李良,四下無人了才從懷里拿出了個荷包。半舊的荷包樣式很簡單,上面只繡了一行詩︰年年月月花相似。隱隱的郁金香氛的氣息在打開後更為濃郁,弘時把荷包到了一下,里面落出來一朵早就枯萎的木蘭花,一小縷青絲,和一管涂著紅的指甲。少年完全沒有想到里面會放著這麼私密的東西,這荷包是年明月經常佩戴的,弘時知道她一直很眷戀閨閣時的日子,這些想必就是當年的東西。弘時顫抖著手輕輕撫過指甲,又去觸用青色發繩系住的頭發,他閉著眼楮感受著,死物慢慢有了生機,他在虛幻中似乎真的觸模到了那個女人,象牙般的肌膚,柔順的頭發,嬌艷的唇……

「主子。王爺來了。」李良的聲音是那麼討厭,他傳達的內容又是多麼讓人沮喪,弘時急急忙忙收拾好荷包,想了半天把它貼身藏好了,平靜了半天這才舉步出去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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