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有雨 第九十四章 水落石出

作者 ︰

帳外,袁通與魏吉跪倒在地,方肅寧掃視一眼,不發一言走近大帳︰「臣方肅寧,參見皇上——」

「末將等,參見皇上。」

帳簾被拉起,林公公飄步而出︰「元帥,皇上請您進去。」

方肅寧輕輕頜首,掀足而入,卻見一個青花的茶盞擦身而過飛出了帳外,摔在地上炸成了一朵花︰「你們那些,想看看朕死沒死的人,也都進來!」那床簾內氣沉丹田的聲音不怒自威,令帳外一干人等不寒而栗。相互之間使了個眼色,由宋韜領頭悄悄挪入帳內,卻是不敢太過近前。

「朕不過休息幾日你們就有這諸多揣測!朕還活著流言便能動搖軍心,若是朕真的殯天了呢?豈不是要人心渙散?!」字句切齒冷戾。

榻前垂首跪了一地的人,個個噤若寒蟬。方肅寧冷眼看著,心里覺得好笑。不是說未曾聆听皇上教誨嗎,這次可是教誨了個徹底!

「你們身為全軍主將,輕信流言逞匹夫之勇,如何有臉稱自己是虎狼之師!」

「末將知罪。」

但听帳內一聲深長嘆息,隨即語重心長︰「主帥在,軍心便不容有失。這次的事就此作罷你們都回去面壁思過,如若再犯定不輕饒!」

眾將慌忙叩首稱是。

末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帳外那兩個,就交由元帥處理吧。」

「臣遵旨。」方肅寧抱拳領命,轉身攜眾將離開營帳。帳外二人仍然跪著,方肅寧掃一眼他們,負手長立︰「升帳點卯,頭卯不到杖四十,二卯不到杖責八十,三卯不到梟首示眾。這規矩古來有之非我方肅寧所定。副將袁通、參將魏吉今晨誤了頭卯,按規矩杖責四十,但此二人觸犯龍顏斷不可輕饒輕縱。杖責八十,以儆效尤!」掃視諸將︰「諸位可有異議?」

「末將等無異議。」

反過來問袁通魏吉︰「你二人服是不服?」

「末將服。」二人齊聲答道。

「來啊,行刑!」余光瞟到身後一群人,冷聲道︰「諸位也回各自營帳思過去吧!」

「末將告退。」

「末將告退。」

「……」

待人都走遠了,方肅寧長舒一口氣,回身。帳前幾步走得氣定神閑,一進了帳落了帳簾便疾步走向床榻,拉開床簾。

「二哥,恩威並施,真有你的!」

「今晨袁通魏吉兩人來此,我便知道你那邊定然也不會太平。快扶我一把。」搭著方肅寧的手,他小心翼翼的跨過猶在沉睡方肅陽,輕聲下榻,嬉笑道︰「我這才叫犯上呢。」

方肅寧也笑︰「權宜之計,皇兄不會怪罪!」

方肅辰嘆口氣︰「如今,只盼著他能早些好起來。」不折騰你我兄弟二人,也別折騰陸淺了。眯起眼眸,方肅辰急切道︰「不多說了,我還是去跟方才那些人打個照面吧,免得他們想通了又疑心。」說完便往營帳深處去了。

方肅寧看他匆忙離去的背影,怔然站在原地。

忘記了……原來後面小廚房的密道是通著二哥營帳的……

晚間,方肅辰在地上鋪著地鋪,抬頭望見陸淺仍然一派悠閑自在的看書,不禁勸道︰「縱然開卷有得,也不該欣然忘食啊。」

陸淺合上書,嫣然笑道︰「多謝王爺關心。」

方肅辰唇角輕挑︰「現在能熄燈了嗎?」。

陸淺眉梢淺動,一指輕彈,滅了帳內的燭光。漆黑的夜中,陸淺雙眸未閉,凝神看著帳頂,夜中視物,目似點漆。

「在想什麼?」方肅辰側身而臥掣肘而枕,問道。

「想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方肅辰微愕,旋即又啞然失笑︰「他很好,不過從清醒過那一次,往後就還是昏睡著的。」

陸淺向上拉了拉被子,合了眼︰「睡了。」

方肅辰苦笑,鑽進被子準備入睡。可半點睡意也無,閉了良久的眼復又睜開,斜眼看著她清雅睡顏︰「他好了後……你作何打算?」

握住被子邊緣的手指驟然收緊,羽睫慢悠悠的睜開︰「我答應過太後也答應過你,絕不見他……」每一字的換氣吐息都讓她感覺到了一陣窒息,胸口悶得發疼,委頓欲絕。

「那……你答應自己了嗎?」。其實為什麼這麼問,又想听她怎樣作答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覺得太委屈她了……

一雙水眸倏然睜大,黛眉輕顰,手捂著胸口翻身向里不再言語。方肅辰只當是她不願再提此話題也不勉強,悄然裹了被子平躺身子去尋周公了,哪知那背後陸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唇瓣,張嘴的一口血腥和著淚暈開了臉頰。

猶記得當年黑發白裳,隨風一動便如畫著潑墨一般恣意流暢,如今血紅氤氳浸透了過往,終是不能忘。

隔空點了方肅辰的睡穴,陸淺披衣下床,清理了手上臉上的血跡。天上的月睡的正熟,籠罩一層淡淡的薄紗。

凝眸看那邊的龍帳仍然燃著燭光,輕搖輕晃。目光愈加深邃。

靜謐似水的夜,暗自輕鎖的眉。

方肅辰端著藥碗走後,陸淺再難入睡。她近些年一直都是這樣,難得好眠。日子太平的時候給自己灌一碗安神湯也能捱到天亮,可最近她越來越怕自己從此一睡不起了。

左右是睡不著,也不再勉強自己。索性平心靜氣閉目養神。

有人故意放輕了腳步收斂了吐息走近,盯著榻上面色蒼白猶似酣睡的嬌艷,心中驟然一痛。手不自覺的便順著她的眉線輕輕描摹,卻在剛一觸及眉心時被她纏了繃帶皓腕一把捉住。

「陸小淺啊……」同方肅陽有幾分相似的雙眸里染上深深地苦楚,叫人看了溺在其中,心也驟然跟著他疼。

陸淺木然松了手,黑色眼珠左右轉動意圖看清出眼前這個人,卻被盈于睫毛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俄而,黑眸里涌上笑意,眸一彎有什麼晶瑩透亮的東西落在了他手上,灼傷了手背。

入目的,仍舊是一襲耀眼藍巾。

「我方才還以為……」話哽在喉里,惆悵漫上眉心,怔然抬眸對住他的眼不動,然後苦笑︰「你這眼楮,和他真像。」

方肅寧眸內一絲受傷之情隱現,尋她的手去握,又將她一把拉起貼近自己。頭抵在她的頸間,吐息纏著她的耳畔︰「才一見面,你就這樣傷我。方肅寧絕不為人替身,哪怕那人是至親兄長。」

陸淺唇間顫動,音線啞然︰「對不起……」不動聲色的將他推開。

方肅寧眸色一沉,握在她藕臂上的手指驟然收緊︰「無論我怎樣做,你就是不能像待他一樣待我嗎?」。

陸淺抬起左腕至他眼前,抬首輕笑與他視線相交︰「如若你現下處境同他一樣,我定會像待他一樣待你。」

「只是如此?」猶自不甘。

螓首輕點︰「只是如此。」

方肅寧慢慢松開她,心有戚焉︰「明白了。」

「肅寧?」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失落,陸淺試探問道。一直以來都唯恐她的拒絕失去了這個好友,怕他決絕的徹底。

方肅寧眸色暗淡,喃喃失語︰「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可還不死心。」他抬指去畫她的眉心,「見了你,就總想問問。想你……改主意了也說不定……但,怎麼可能呢?你們都一樣,一樣死心眼。認定了的那個就是最好的,任是旁人再怎麼做,都是徒勞。」

陸淺靜靜視他。如果說當年方肅寧的痴纏是不諳情事少年心性,那如今在邊關歷練了這些年還這般執著,又是為的什麼?

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又是什麼?

「不過……」

不過?黛眉揚起水眸輕轉。

他輕輕拉起陸淺的左腕,撩起衣袖,慘白的繃帶現于眼底,波瀾微起︰「不過你說,若是為我亦可如此,我便知足了。」方肅寧唇邊勾笑,「能讓冷面無情的陸神醫如此傷神在乎,也算值了,是不是?」只是喜歡,不會掠奪不會覬覦不會兄弟反目的喜歡。

陸淺定定半晌,頜首清聲道︰「是。」

這樣頭腦清醒,懂得自我寬慰的人,必定不會自苦。與其愧疚為他傷神,倒不如順著他,如他一般的豁達。

「肅寧?!」從方肅陽那處回來,乍進帳的方肅辰見帳中多出的那人霎時震驚,眉攢了攢,疾走幾步上前驚愕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陸淺腦袋也是一懵︰是哈,他怎麼會到這兒?目光在他兄弟二人之間轉轉,沉一口氣,悄不作聲。

方肅寧轉眼看向自家二哥,與一身威武軍裝極不相應的聳了聳肩,抿唇淺笑︰「張太醫說藥里多加了人血做藥引,而二哥你昨日就在我眼前從那密道走了一遭,不會忘了吧?」

方肅辰眉間緊蹙良久,掀足踱近︰「僅憑這些你只能斷定我請了位聖手神醫,又哪來的興致來我這兒一探究竟?」

方肅寧輕笑,悠然作答︰「二哥當初突然遣人送信,告訴我那枚紫玉令牌落在了上官軒鴻手里,要我當心。可並未質問我令牌為何不在我身上,顯然始末緣由二哥早已清楚。那又會是誰告訴二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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