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太太很晚才回去,怕兒子會殺回馬槍,也因此,導致女兒女婿很晚才睡。洗過澡躺在床上,水伊翻看歌本,靖文枕著胳膊問︰
「哎,你媽找你干什麼?」
「讓我去勸勸檳榔,讓她離我二哥遠點。」
「你答應了?」
「我不答應能怎麼辦?我媽都快急瘋了。」
「你媽為什麼讓你去?」
「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她想讓檳榔開個價,又覺得自己去說不好,讓我去說,檳榔的臉上也許就不會太難堪。」
「我覺得讓你去說檳榔才會更難堪。」
「我也這麼想,但我媽覺得我和檳榔很好,所以誠心誠意地說,免得讓檳榔以為我們家仗勢欺人。其實,我看我媽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檳榔。檳榔以前和康進在一起時,和我媽的關系還挺好的。」
「那你真打算去?」
「再說吧。如果她催我,我就去唄。我到了那兒,就實話實說,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二哥分手,她要是不願意,我也沒辦法。」
「冠玉也真夠奇怪的,雨逢多好。」
「感情這種事,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嗯。」靖文遲緩地點頭,看妻子一眼,側過身子模她的下巴,笑道,「老婆,我們商量件事吧?」
「什麼事?」她頭也不抬地問。
「我們要個孩子吧?」他第一百零八次提議。
水伊放下歌本,瞅著他︰「你媽又對你嘮叨了?」
「沒有!」他忙說,見她嚴肅地注視自己,覺得倍感壓迫,表情便像在賭咒發誓似的,「我們兩個要孩子和她又沒關系。我是想說,我們都老大不小了,也該有個孩子了。」
「我的通告已經排到明年去了,現在要孩子,我就得把所有工作全推了。」
「那就全推了,我們又不缺錢。」
「這和錢有什麼關系?我干這行又不是為了錢!我有我的工作,那是我活著的一部分,你不要總把我的工作當副業好不好?」水伊不樂意地說,說話像機關槍。
「我沒有!」靖文急忙辯解。
「再說我們才結婚多久?現在就要孩子,有什麼意思?」她的語氣緩和起來,「我們再玩幾年嘛,這種事明年再說。睡覺!」她扔掉歌本,關燈躺下來。
靖文失望地看她一眼,他不想玩,他想要個孩子。可他沒敢再繼續說,怕她會生氣,只好翻身去睡覺了。
水伊知道他又不高興了,但到現在,她心里還拿不定是要孩子還是要事業。她也想生孩子,可她想是想,卻覺得自己現在並沒有準備好。她擔心自己做不好媽媽,也擔心從此事業受阻。可慕靖文還總催她,她舉棋不定,所以心里特郁悶。
旗豐集團。
雨逢今天正式銷假上班,她坐在冠玉身邊,令他分外不自在。例會結束後,他追上去攔住父親,叫道︰
「爸!」
「怎麼了?」凌權問。
「昨晚。」冠玉抑制住自己的惱火說,「我說過我昨晚會帶檳榔回家,你們都不在家,是故意的吧?」
凌權看著他,嘆口氣︰「兒子,你為什麼就這麼固執呢?」
「爸,您別再為難我了好嗎?」。冠玉無奈地道。
「我為難你?難道你不是在為難我嗎?你把那種女人帶回家,你讓我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她?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認識她的人?我們家會因為有這樣一個兒媳婦而被人說閑話!兒子,我再說一次,我和你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如果你還能考慮一下你父母的話,你就別再逼我們接受她了!」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冠玉呆立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父親這次拒絕他拒絕得如此干脆,這是從小到大都不曾有的。他有些發愣。
這時一陣高跟鞋聲響起,雨逢從後面走過來,問︰
「冠玉,凌伯伯這是怎麼了?」
「雨逢,」冠玉突然面對著她說,因為他心情煩躁,所以將壓在心里的話在此時都說了出來,「你愛我對吧?」
「哦。」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就當我是個混蛋好了!」冠玉一股腦兒地將自己的心情通過語言宣泄出來,「如果你真愛我,你真想為我好的話,就請你不要再靠近我,放我一條路吧!離開我,你才是真的為我好!」他說完,轉身無情地走開。
他的話很輕,卻硬生生地撕開了雨逢好不容易才補好的心。她瞪著他的背影,眼圈再一次紅了。
十月,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震驚了整個投資界。
唐世臣的谷德集團像一顆原子彈,在月初時毫無預兆地炸開,最後一役還沒見輸贏,就因為拖欠巨額貸款、公司嚴重虧空而被迫宣布破產。隨後,香港那家財團宣布要在不久的將來正式接手谷德集團,重組後,將成為該公司在內地的最大分公司。偌大的帝國轟然倒塌,而唐世臣本人則以涉嫌操縱股市、作假帳、行賄等多項罪名被依法羈押。一時間整個商界像油鍋里進了生水, 里啪啦地震個不停。
就在這條消息剛報出的第二天,一條更加爆炸的消息傳來,就在唐世臣被羈押的第二天,年過七旬的人在看守所里突發腦溢血,被送到醫院搶救後,命是保住了,可是昏迷不醒,已經被確診為植物人。原因不是很清楚,有人認為是唐世臣一生的心血付諸東流,他抵擋不住這樣的壓力,加上年事已高,所以才發病。但在闊太太圈里卻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唐世臣之所以發病,是因為他在看守所的第二天便接到了江純的律師給他帶來的離婚協議書。
不管哪種說法正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縱橫商場半個世紀的一代梟雄就以這樣的結局結束了自己的輝煌。帝國垮塌,而他本人也將在冰冷的病床上,靠氧氣面罩孤獨地度過余年。
康進拿到了無數人爭奪的那項新城計劃,借來的所有資金全部投在里面,這無異于是破釜沉舟的賭博。就在這時,他耳聞了唐世臣的事,不久之後,他還親自去病房看過他。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站在病房外,看到曾經叱 風雲的人物如此頹廢地躺在病床上,而身邊照顧著他的並不是他的小妻子卻是他的孫子孫女時,他忽然覺得人的一生其實很沒意思。這些年來他看過多少次唐世臣輝煌時的模樣,可現在再看時,他覺得自己都不認識他了,因為床上木然地躺著的那個人是那樣地蒼老無力。
他想如果是他,讓他變成那種樣子活命,那他寧可去死。
在金錢的怪圈里,生與死並不是一件稀奇事,大家依舊照樣過自己的日子,巴結更有權勢的,鄙視從底下爬上來的。輝煌過的人物從頂峰落下,得到的也只是大家茶余飯後的幾聲嘆息。
所謂樹倒猢猻散,唐世臣風光無限時門庭若市,成為植物人後,門楣冷清,可見他的人緣有多差。
更令人唏噓的是,他出事沒多久,大兒子全家移居新西蘭,小女兒一家跑到日本,三兒子夫婦去了瑞典,唯一剩下二兒子留下的一雙兒女——唐澈、愷恩兄妹照顧自己的爺爺。反正唐澈有自己的醫院,照顧起來也比較方便。期間鄭家多次勸鄭紫桐和唐澈離婚,但紫桐猶豫再三還是挺住了,也因此令丈夫很感動。自此,夫妻倆日益升溫,到最後感情甚篤。而唐愷恩和鄭天凝之間的確由此出現了裂痕。
當然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倒了的人就得躺下,但站著的人還得繼續站著。
凌家很亂套,程家亦然。
程太太在晚上敲女兒房間時,居然發現女兒坐在地上偷偷地哭,頓時心如刀絞。問她什麼也不說,並且還一甩頭走了。程太太也知道是因為凌冠玉,心疼之余勃然大怒,這都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凌家到底想干什麼?
次日她找上門,與凌太太簡單寒暄一番後,就直入正題︰
「梓蓮,你們和冠玉到底說得怎麼樣了?我為他們的事已經操碎了心。雨逢晚上總是偷偷地哭,問她也不說,我知道她就是為了和冠玉的事。我女兒是傻瓜,一心一意跟著冠玉,可我是她媽,她那麼缺心眼我心里難受。所以我今天也不說別的,如果你們家還認雨逢這個媳婦,那就趕快把日子定了。如果你們不想要,我女兒不是沒人要,我女兒那麼好的女孩,嫁誰不行,犯不著跟著冠玉遭罪還不討巧!」
「麗音,看你說的!這事我們也很著急,我和老凌因為這個也操碎了心!你放心,我會盡快想辦法。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允許冠玉虧待雨逢,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讓他任性胡來的!」
「你沒去見蘇檳榔嗎?依我看,那種女人就是想要錢,給她施加壓力,然後送她一筆錢不就完了。」
「這招老凌早用過了,他去找她,說要給她一筆錢,幫她們全家移民加拿大,可她不願意。」
「那就是嫌少!再加碼!我說,你們家不會真想娶那種女人過門吧?這時候你舍不得錢,到時候你兒子會一輩子讓人吃得死死的!」
「我知道,所以接下來我會去和她談,讓她自己出價。」
「這就對了!你沒听最近說的嘛,唐世臣破產,結果江純跑了,所以變成植物人了。」程太太用一種很八卦很看不起的語氣說,「那些女人,全是一路貨色,都沒有心肝!我跟你講,我從來沒見過比雨逢更愛冠玉的,她對冠玉多好,冠玉沒有她,那是他的損失!」
「我知道!」
「所以你們快著點,看雨逢傷心,我都跟著難受。我還沒敢把雨逢哭的事告訴她爸,如果她爸知道了,還不定會怎麼樣呢。總之你們快著點,我們兩家趁早把婚事定下來吧。」
「我知道,我會抓緊在這個月內把事情解決。我也知道雨逢心里苦,你放心,我是不會再讓雨逢受委屈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程太太嘆道。
凌太太緊接著賠笑︰「來,喝茶吧。嘗嘗看,這是別人送的,正宗的普洱茶。」
「好。」程太太放下心,含笑捧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