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將檳榔帶出家門,一路駛離別墅區。兩人的心都像墜入了深淵一般地沉重,模不到底。她一陣酸澀,剛剛那刺激的場面沉甸甸得讓她的心難以承受,她的心因為跳動次數過多,感受到一陣寒冷和疲倦。她的身體到現在還在發木發麻,她的腦子嗡嗡地響。
「你沒事吧?」許久,他開口,像是要安慰她似的微笑一下。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她把頭扭向窗外,說,「第一次被媽媽打吧?因為我被媽媽打。」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怕被媽媽打?」他看她一眼,騰出手,模模她的長發,笑道,「他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看在我的份上,別和他們計較。餓了吧?我們去吃晚飯,想吃什麼?」
「冠玉,我有點累,送我回家吧。」她靠在車門上,憂郁地說,她的胃感到一陣陣地不適。
冠玉看她一眼,笑容僵硬地收斂起來。他沒說什麼,把車開到她家的大樓前。
「我上去了。」跑車停穩,她沒看他,打開車門下車。
他急忙下車,叫道︰「檳榔!」
她回過頭,他與她的心同樣地憂郁,但還是很擔心地問︰
「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她綻開一抹微笑,「我就是有點累。最近事太多,所以太累了。你開車小心點,我先上去了。」說完背過身去。
這時兩顆淚珠突然從眼眶內滑落,因為怕他看見,所以她沒用手去擦。她打開樓門走進去,乘電梯上樓。回到家里,她丟掉包,跌坐在沙發上。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里很苦很悶,于是用手掩住臉,淚水奪眶而出。她孤獨地無聲地啜泣著。
雨逢的心同樣不好過,她的車開在車陣里,呆呆地等待紅綠燈。這時後面的汽車鳴笛,她心頭一驚,這才發現原來綠燈早亮了。她將車開到路對面的道邊,覺得手在發抖,所以腳踩剎車停住了。于是她發現,不只是她的手在發抖,她的心也顫得厲害。冠玉剛剛的話像耳鳴似的在她耳邊嗡嗡作響,每一個清晰的詞匯,都像是在用于攪碎她心髒的絞肉機上施加力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分外疼痛。她的嘴唇在顫抖,于是她用手抵住自己的唇,旋即將整片嘴唇都捂上。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冠玉也不好受,他知道對不起雨逢,可他又不能不愛檳榔。也許基于道義和責任他該娶雨逢,可這種負責任的方式實在有點蠢。婚姻是一生的事,如果已經預料到這場婚姻必將是同床異夢,那麼這種結合還有什麼意義?可雨逢的執著令他倍感無助。
要負責還是要愛情,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三個人將自己置于這種尷尬的感情境地,誰也不好受。但這究竟是誰的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實在不好說……
水伊和靖文回到家,她蹬掉高跟鞋,捂著肚子說︰
「這頓飯吃的,我的胃都疼!」
靖文笑笑︰「看不出冠玉還挺執著的。」
「哼!」她窩在沙發里,「所以把爸媽都要氣死了。」
「你怎麼看這事?」
「什麼怎麼看?」
「如果檳榔嫁進來,她就是你二嫂。你是喜歡她,還是更喜歡雨逢?」他去冰箱里拿瓶水喝。
「我喜歡有什麼用?是我二哥娶老婆,又不是我娶。不過……」她認真地說,「如果檳榔真嫁進來,恐怕要吃很多苦。爸媽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更何況將來就算他們結婚,程家和凌家走那麼近,我二哥不可能和雨逢沒來往,就算沒事,那也是塊心病。」
「這倒是。」他靠在牆上點頭。
「不行了!」她模著自己的胃,「我的胃漲漲的難受,你給我拿片胃藥。」
「不是吧?你也沒吃多少,怎麼會胃疼?」他疑惑地問。
「我們家那麼亂套,最近還是少回去為妙,省得當炮灰。你給我拿片藥,快點。」
靖文只好去拿胃藥,給她吃掉。
家里一團亂,幫誰也不是,左右為難,還真傷腦筋!
次日,檳榔化濃妝遮住自己的黑眼圈,照常去上班。
不想還沒到中午雨逢就來了,依舊穿著一身普拉達黑裙,她似乎特別中意這個品牌。一副黑色太陽鏡架在鼻梁上,因為她的眼楮腫得很厲害。她來時檳榔正站在吧台里發呆,她走到她面前,輕聲說︰
「和我談談吧。」
檳榔看她一眼,無聲地跟她走到一個角落,兩人面對面地坐著。沉默半秒,雨逢嘆口氣,道︰
「昨晚你也看到了,你在凌家是不受歡迎的,凌伯伯、凌伯母是不會讓你進門的,你讓他們很傷心。都這樣了你還不肯退出,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說到這里,她的語氣激動起來。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檳榔听到她連珠炮似的語氣,自己也激動起來,「當然是因為我愛冠玉!」
「難道就因為你愛冠玉,你就不管不顧,讓所有人都傷心嗎?」。
「難道我為了不讓他們傷心,就要自己傷心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自私?」
「我自私?難道你不自私嗎?」。檳榔冷笑,「你還不是因為不讓自己傷心,所以才死死地抓住冠玉不放手?你明知道冠玉愛的是我,凌家之所以不同意,就是因為他們覺得對你沒法交待,可你還緊抓著冠玉不放,你不也是為了你自己嗎?」。
雨逢一時語塞,瞪了她兩秒,才說︰
「你胡說八道!凌家之所以不同意,那是因為你做過情婦!」
「算了吧!要不是因為你的存在,冠玉那麼堅持,他們早就同意了。你見過有父母拗得過孩子的嗎?事情弄到這麼僵,還不是因為有你的存在,因為凌家對你們程家沒法交代。你跑到這兒來說我自私,那你給我做個榜樣啊!你告訴我什麼叫不自私?什麼叫大公無私?你那麼崇拜大公無私,你就無私一次給我看看,你對冠玉放手啊!」
雨逢被一陣搶白,心里亂七八糟,思緒也亂成一團。檳榔說︰
「程雨逢,我到現在對你一忍再忍,那是因為不管冠玉現在是不是愛你,你這麼傷心,我都覺得我應該對你有點愧疚。其實我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有神經病,你知道嗎?但凡我再厲害一點,再像個正常女人一點,對待你這樣一個死纏著我男朋友的前女友,我都不應該對你客氣!現在你是第三者,你明白嗎?而你的所作所為卻好像是我是第三者!」
「難道你不是嗎?」。雨逢大聲嚷,「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介入,我和冠玉也不會分手!」
「哈!你說得可真好笑!如果你們兩個那麼相愛,凌冠玉看我一眼就會和你分手嗎?如果你們之間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讓冠玉和你分手他就分手,他怎麼會那麼听我的話?況且程雨逢你給我听好了,我從來沒有介入過你們之間,冠玉向我告白時你們已經分手了,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們也分手了。我們三個現在的關系,我才是冠玉現在的女朋友,說得近一點,他已經向我求婚,我答應了,所以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夫,而你只是他的前女友而已。如果你再纏著他,那第三者就是你。我從開始到現在對你一忍再忍是因為我了解你的傷心,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優秀的女人,我也很尊重你,我始終覺得我們只是愛上同一個男人而已,就算做不成朋友也沒必要成為敵人,因為弄成這樣是誰都不想的。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愛的人能永遠愛自己,我明白,但是程雨逢,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也希望說愛我的那個人可以永遠愛我。我說過我尊重你,但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就算我不如你,但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現在不光影響了我的感情,而且你總到這里來也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到此為止。你是個厲害的女人,是精英,所以請你不要再把自己置于可笑的位置上了。」
雨逢一言不發地看著檳榔,眼眸里閃過許多難以形容的感受︰陰狠、酸澀、痛苦、悲傷。她看了她許久,兩人也沉默許久,她突然站起來,沒言語,拎起皮包,扭身走了。檳榔透過櫥窗望見她走出門,跳上那輛昂貴的跑車,像駕著一朵黑雲,很快便開走了。
她咬著手指關節,用力地咬咬,像在發泄心中的怒氣。
午後,陽光燦爛很適合出去曬太陽,但此時孟太太卻只能躺在床上,想曬太陽只能開窗曬,丈夫要求她必須這樣做,好像她一下床就會死掉似的。雪庭來看婆婆,帶來一籃紅玫瑰︰
「媽,今天覺得怎麼樣?」
「成天躺在床上,還能怎麼樣?」孟太太放下書問,「你怎麼又來了,今天不拍戲嗎?」。
「晚上的戲,晚上去就可以。」
「你那麼忙,還跑來跑去的多辛苦?我听阿轍說,你每天因為背台詞,天剛亮就要起床。」
「沒關系,我從前就這樣,已經習慣了。再說我來陪陪你,你也不會太無聊。」
「那樣對身體不好。對女人來說,沒什麼比身體更重要。」
「我知道。」雪庭微笑,「大嫂好像沒在家。」
「我趕她出去了。她成天看著我,好像我隨時會不行一樣。又沒確診,還不一定會死呢。」
「媽,你……」她敏感地察覺婆婆好像知道了,「你知道了?」
「我早知道了。你們成天這麼反常,你爸一輩子都沒那麼死拽過我的手,他走了之後我就去問醫生了。
「你不會有事的!」雪庭不知該說什麼,拉住她的手安慰。
「唉!我這輩子該吃的吃過,該玩的玩過,你爸對我又好,孩子一個個,你看我一生病,他們都挺孝順的。兒媳婦也不用說,孫子也有了,心也操夠了,沒什麼遺憾了!」
「你別這麼說,我和孟轍還沒孩子呢,難道你就不操心嗎?再說你和爸還沒過夠呢。」
「我是有點放不下你爸,但人到最後總會這樣,我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說實在的,過得很幸福。雖然他媽不喜歡我,為這個我沒少和他吵架。不過回想起來,這段婚姻還是有滋有味的。其實我最不放心的是阿轍,他從小就不讓我省心。不過他現在有你,也許你能給他帶來福氣。」說到這里,孟太太眼圈一紅。
「媽,你別難過,醫生還沒確診呢,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你這麼有福氣,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你還沒為孟轍操完心呢,他那天還和我說,如果小時候他讓你少生點氣就好了。」
「馬後炮!」孟太太笑了,「我不難過,我什麼都能看開,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知道病情的事你不要說出去,讓他們繼續瞞我好了,省得他們以為我知道後會怎麼樣,就又都亂套了。你呢,每天也不用過來陪我開解心情,給我買那麼多花。我知道你天天來是怕我胡思亂想,我沒什麼好亂想的。你那麼忙,不用天天來。」
「沒關系,我總能抽出時間過來看看你。我知道你喜歡紅玫瑰,這些都是每天最新到貨的紅玫瑰,我讓花店特地幫我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