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顏推開林灝，強作鎮定道︰「我的手還很疼。」
林灝默不作聲地看著她，一雙墨眼如幽深的碧潭深不見底，使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輕笑出聲。
在涼顏疑惑的目光下，將唇貼在她的耳邊︰「來日方長，為兄不急這一時。」
轉即，將她抱下了馬車，直奔醫館。
素雅的房間中，彌漫著淡淡地草藥味，一個白發蒼蒼的醫者坐在書桌之後，細細端詳著涼顏折斷的手。
「回大人，小姐的手是月兌臼了。」醫者起身對林灝鞠躬道。
林灝坐在涼顏旁邊，一張臉陰沉的嚇人。「難醫麼？」
醫者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不難，待老朽接好便是。」
他的臉色微微轉晴，「那還不快去！」
「是是是！」醫者連連施禮，一張老臉嚇得血色全無。「姑娘，請隨老者這邊來。」
老者掀起了他身後用藍色花布做成的簾帳，「姑娘請。」
涼顏掃了一眼醫者，然後輕輕地道了聲謝。
「相處多日，妾身竟不知大姑娘也會說謝謝。」一個刻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隨著輕蔑的笑聲。
涼顏腳步一頓，眉頭輕皺。
「夫君，大姑娘手折斷的這等大事你怎能不告知妾身呢？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這個做嫂子的刻薄大姑娘呢。」一個穿著裘衣、梳著簪笄的婦人走了進來。
膚白似雪，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好看杏眼，琉璃色的眸子里流轉著目中無人的傲然，唇角卻是笑容。她輕輕抱住林灝的脖子，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懷里。
林灝僵著身子，雙手扶著圈椅兩側。冷笑道︰「為夫帶若兒看醫是大事，那你把若兒嫁給那糟老頭做填房又算什麼？」
「哎呀。」她的小手在林灝的胸口輕輕錘了一下。「那不管妾身的事情，都是大娘和三姑娘說要沖喜的。」
「噢？」林灝唇角一勾。「那這里面就沒你一點事？」
「有。」她咬住薄唇，我見猶憐的望著林灝。「我不應該讓大姑娘和那負心漢私奔的，妾身以為他一定會是一個好的歸宿。可是誰知……他竟然……孤身一人連夜逃亡外地。」
說這句話時，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站在一旁的涼顏看了一眼。
涼顏眯起眼楮，唇角輕揚，在心里道︰這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小角色！
她這是在暗指涼顏有隱疾或者做了一些見不得的人事，才使一個連她都欣賞的好人連夜逃亡到了外地！不僅如此，她還將涼顏逐出家門的罪名推得干干淨淨，落得一個好名。我們逐她實在是不得已為之。
實在是她做了很多見不得人，才迫使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涼顏在心里嘆道，今後還有哪個男人敢娶她？
果不其然，醫者和其徒弟們見她的目光都有些異樣。
「哼。」林灝冷哼。「事情原委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裝好人？」
王氏表情一僵，但轉瞬便是一抹笑顏︰「夫君真愛說笑，妾身怎敢在英明神武的徐大人面前說謊？那不是自找死路麼？」
「死路麼？」徐灝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楮，「為夫要將若兒接回家你可有意見？」
「妾身怎敢說什麼？一切全憑夫君做主。」她抱著徐灝的脖子，扭了扭身子。「夫君怎穿如此少，你的裘衣呢？」
他沒有回答，而是向停留在原地的涼顏報以溫柔一笑。「若兒，手不疼了？快點進去吧。」
涼顏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是。」
這抹笑容如一盆冷水劈頭淋下，讓他剛被王氏的點起的欲火在剎那間沒了蹤影。他望著輕輕晃動的簾布，食指撫上了刻薄的唇。
「夫君。」王氏將徐灝的食指拿到自己唇邊。「你還記得楚家那個傻子麼？」
徐灝不語，靜待下文。
王氏繼續道︰「讓二姑娘下嫁于他如何？雖然商人地位低下，可是楚家的家業著實雄厚呢。」
說到此，王氏的眼楮里閃過一抹光。
「哼。」徐灝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大廳，不知何時，那些學徒已經知趣離開了︰「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庶出罷了。」
「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那楚家大少爺早已娶妻。二姑娘去只能做小，而且楚大少爺的大房可不是善主。如此，還不如嫁給那個傻子做大房。」
「楚家二少爺和四少爺不同樣尚未娶妻麼？為何非要找那個傻子？」徐灝皺眉道。
「你又不是不知二姑娘的姿色，楚二少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四少更是病秧子，思來想去還是這傻子好。」她把唇靠在徐灝耳邊，低聲道︰「而且傻子，不是更好擺布麼？」
徐灝笑著搖頭︰「是為夫愚鈍了。」
「夫君行得是君子之道。」她從徐灝懷里站起身︰「大姑娘，你還要躲到幾時？妾身記得大姑娘曾經可沒有偷听此等癖好。」
涼顏笑而不語，手被夾板固定在胸前，空氣中漂浮著草藥的味道。
同時，王氏注意到了涼顏身上的裘衣。眼底陰鶩漸起，白皙的手指在涼顏身上的裘衣上輕輕廝磨。「夫君對大姑娘真好呢，不知沒有裘衣的人換做妾身，夫君還會體貼至此麼？」
徐灝牽過涼顏冰冷的手心，「走吧。」
從涼顏出來之後，徐灝的目光再也不曾落在王氏身上。走到門口的涼顏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
笑容似輕蔑，更似炫耀。這讓王氏的手緊握成拳，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椅子，守在門外的婢子听到響動連忙跑了進去，卻被王氏狠狠甩了一巴掌。「你還進來干什麼？還不快出去！」
「是是是。」婢子一邊捂住臉往外跑，一邊在心里嘟囔道︰平時被氣得半死不都是大姑娘麼？而且在門外也不曾听大姑娘反駁過一句，少女乃女乃這是怎麼了？
她哪知正是這不曾反駁才把王氏氣得要死！要知道，在以前，裝體貼、裝無辜、裝柔弱的可都是她！
正在氣頭上的她哪里還能察覺徐若兒的異常，她只知道，她現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一晃五日已過。長安又下起了雪。
冰冷的雪從灰暗的天空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一只傲骨的梅花在窗邊悄然綻放，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此時的涼顏一身裘衣的站在一面銅鏡前，看著鏡中那稚女敕卻難掩妖嬈的面容，唇角微微上揚。
這張臉的五官分開來看實在普通，可是搭配在一起卻帶著難掩的美艷。一雙微微上揚的鳳眼，帶著天成般的媚意。可偏偏那雙眸子卻黑如墨，襯托的皮膚越加白皙，近乎半透明。巴掌大的小臉，唇卻為豐，透著胭脂般紅潤的光澤。
她細長的手指撫上眉心的那道極淡的傷痕，眼底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痛苦。恐怕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像她這般傻的人了吧？
為了換那眼中只有錢的父親一句關切話語，她便毅然而決然的奔向了路口正在飛馳的汽車。
生命至此本是終結。竟因一個承諾跨越千年，只為還一世情，否則將永世孤寂！
說什麼那人胸前有著一顆痣，難道讓她把每個男人的衣服都扯開，一個一個的看胸口嗎？
她感覺煩惱，拉開窗戶，幾個姑娘開懷的笑聲夾雜著一股清寒從院中傳來。
二姑娘徐婉言和幾個姑娘中間，說說笑笑那模樣好不快樂。
一個圓臉姑娘挽著徐婉言道︰「等你到時候攀上了楚家這棵高枝，可不能忘了姐妹們。」
「就是就是，婉言姐姐听說那楚家三公子雖傻，但是模樣還是俊美非凡，絕對不會虧了姐姐。」一個略有姿色的姑娘笑道。
「听說今日楚三公子就要上門提親了，婉言妹妹好生福氣。」
徐婉言站在幾人中，連說哪里哪里，一張胖臉卻要笑開了花。涼顏听得無聊，正欲關窗，卻听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了。
「婉言妹妹，好像你家的大姑娘還沒嫁呢？這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哼，那個徐若兒就是一個破鞋，如果不是徐灝護著她，看她可憐，你以為徐家還有她的立足之地麼？」徐婉言冷哼道︰「而且她那大姑娘不過是一個虛名，我娘才是徐家的主人，連徐灝都要給我娘幾分薄面，更何況她那過氣的千金？」
她的聲音很大，不知是不是故意說給涼顏听得。她關上窗，拉開門，一抹笑顏在臉上展開，滿是親切之意。
她的出現讓眾人嚇了一跳，不知是出于理虧還是做賊心虛，紛紛低頭，悶聲悶氣喊了一聲︰「大姑娘好。」
涼顏沖幾人盈盈一笑︰「二妹妹，听說你未來的夫婿要來府中提親呢？」
徐婉言斜睨她︰「與你何干？」
她連忙賠笑。「姐姐只是想恭喜你，雖然那三少爺痴傻，面目刀疤無數，還缺了兩顆門牙但能娶到二姑娘這樣的美人也算是上蒼待他不薄。」
幾個姑娘的臉一下就白了不少，面面相覷，圓臉少女快言快語道︰「你胡說！楚三少爺明明模樣堪比潘安！」
「噢？」涼顏笑道︰「莫非姑娘見過他不成？」
「我沒見過，難道你就見過嗎？」。圓臉姑娘漲紅了臉。
「只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若兒落魄之際，他曾賞與一頓溫飽的恩情，這楚三少爺模樣雖駭人，但是心地甚好。」
原本笑聲滿園，此時卻靜得只听見雪飄落的聲音，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這時一個丫鬟急忙忙跑到眾人身邊，額頭上全是汗，拉著徐婉言道︰「奴婢總算找到二姑娘了，楚家來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