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茗芝越來越能感受到月復中的小生命了,時不時的胎動總是令她和周大安興奮不已(幸福底線026章節)。她和周大安都是有過孩子的人了,但是,這次是專屬于他們倆的小生命,它融合了他們的血液。這對于有愛情的愛人來說,意義非比尋常。
其實,在這個小生命到來之前,他們都覺有梅琮佳和周若晨就夠了,她們都是他們倆的孩子,即便沒有血緣的相互維系,她也會對若晨視如己出,周大安對她的佳佳也一樣,但凡有機會能對她好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而正因為有這樣全心全意、誠心誠意地去愛人之心,人生所謂天倫之樂便圓滿了(幸福底線026章節)!可是,月復中這個小東西說來就來了,她才發覺其實還真有點不一樣,這個小生命可以讓她與她丈夫之間仿佛連呼吸都連在了一起了。她那麼慶幸,她把他留下了,她願意為了愛赴湯蹈火一回,她是一個母親啊,一個在大女兒那里有前科的母親,怎麼能放棄自己的孩子兩回呢!
可是,她接下來的日子越來越難熬了,病情越來越嚴重,她的左邊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疼痛的程度也越來越劇烈,甚至會間歇地小月復痙攣。她有時候會很害怕,很孤獨,怕自己命不久矣,怕離開這麼愛著她的家人,以及她愛著的這個家。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許會丟下周大安,梅琮佳,周若晨,還有一個初生的小生命而悄然死去,許茗芝是那麼舍不得,她的內心負擔著超負荷的壓力。她整晚整晚地睡不著,總是把床頭燈開的暗暗的,看著熟睡的丈夫淚濕了眼眶。
他們是患難夫妻嗎?不算吧,比起年輕時嫁給梅紀偉的時候,嫁給周大安時他算是功成名就了,只不過,他被他的前妻傷得太深了。即便他那時候那麼沮喪,消沉,全無斗志,當他朝她走來的時候,她也不敢相信這個比她小五歲,年輕有為,事業有成的男人會對她情有獨鐘,不是她自輕自賤,可是她到底靠什麼能贏得他的心呢?她只是一個落荒而逃的母親,一個心灰意冷的女人,一個身無分文的酒吧保潔員,不管是誰看她都不配他。可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暖暖的關心,對,那時候她總是將他對她的好當成是一個好人對她這個窮途末路的女人的關照,她怕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沖到雲端上會摔得更慘。
記得,周大安那天在酒吧里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哭得一塌糊涂,太意外,也太開心了,幸福真就從天而降了。這些年,她自知這幸福來之不易,對這段婚姻、這個家、以及女兒若晨都全身心的付出了,並且踮起腳尖挺直脊梁做他的女人。而她卻依然相信自己得到的,比她付出的多。或許,他們之間也許沒有像燎原的野火那樣的激情,但是卻像爐火一樣時時為這個家注入溫情,也許,這才是婚姻當中的愛情,要面對日常生活瑣事的考驗,要面對兩個人朝夕相處的考驗,沒有什麼神秘感,倒有很多責任、義務,雖然也有很多日常人生的溫暖。
如今,或許,她真的要走了,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為了愛這個家,為了愛這個小生命而犧牲了自己(幸福底線026章節)。可是這種放棄又意味著什麼呢?是他們的失去啊,她的丈夫失去妻子,她的女兒失去母親,她的父母失去女兒……所以,這個決定,是不是對他們太不負責任了。一下子,從無畏,到有所畏,一下子,意識到了這場仗怎麼打她都是輸的那個!
她的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是心痛,還是病痛,她不知道,總之是很要命的疼!
她扶著床沿慢慢地溜下床,然後用力地撐住肚子,她想走走,試圖把這疼痛忘了。可是,竟是那麼疼,她強按著著自己的胸,不自覺地發出重重地喘息聲,那種疼,讓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去了。
周大安听到簌簌地聲音,睜開眼楮,「茗芝,怎麼了?」看到她滿頭的汗,他慌亂地跳下床扶住,「這是怎麼了,啊?哪里難受?」
許茗芝向他搖了搖頭,「救護車。」
周大安趕忙抓起電話,胡亂地撥了一串號碼,「喂,協和醫院嗎,我要救護車!對,要快!……」他一邊說,一邊六神無主地看著他的妻子,她樣子很恐怖,也並不是羊水破掉即將生產的樣子。他怕極了,他怕失去她。
醫生將許茗芝直接送入急救室,周大安在急救室外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地打著轉兒,搓著手。突然,想到女兒周若晨還在家里,就給前妻孟琴打了個電話,拜托她早上去家里接孩子上學。是的,他能動用的也只有她了,只不過這些年從夫妻到陌路,再突然找到她還是怪怪的。
「孟琴,是我,大安。」
「哦……」孟琴怯怯地應了一聲,她不敢主動問他什麼,不過,凌晨三點多,他找她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妻子現在不太好,我正在醫院,走不開,這幾天能不能先把若晨接到你那去呆兩天……還有,請你……」要不是沒有辦法,他絕對不敢讓自己的女兒和這個癮君子呆在一塊兒,但是她畢竟是孩子的母親(幸福底線內容)。
「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我不會跟她講我是誰的!」孟琴完全了解周大安的顧慮,她很善解人意地說,卻在心里稍微有些失落,因為他剛才說的是他的「妻子」,對,在這個男人的心目當中她這個前妻早就不是妻子了,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但是,何苦說這麼明白呢,是諷刺她?還是警示她?或者是故意把他們之間、她和女兒之間都劃得清清楚楚的。不過,他讓她照顧他們的女兒,她還是欣喜不已,四年了,她已經有四年沒抱過她,親過她了,她都長高了,都要上小學了!
周大安心里很急,顧不上電話那端孟琴的情緒,就匆忙地就將電話給掛了。見有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立刻迎了上去。「大夫,大夫,我太太怎麼樣?」
那醫生看著他,躊躇了一下,皺著眉頭說,「你是許茗芝家屬?你們怎麼回事兒?患了乳腺癌這麼久了不抓緊治療,還在這個時候懷孕!」
「乳腺癌?!」周大安當頭喝棒一般癱了下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一下子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給破滅了,還把他推到的懸崖邊兒上。不,這不突然,許茗芝日夜煎熬的模樣早就應該讓他想到了,可他偏偏不願去多想,他恨自己太粗心了,「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太太,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那醫生急忙扶住他,開始是有些怨這個男人的,但是看到他的慌張和悲慟之後,又忍不住同情起他來,「周先生,你放心會盡力的。目前,您太太沒有對自己的病做任何藥物治療,所以她月復中的胎兒很健康,不過,可能是這段時間她的精神過度緊張的緣故,加劇了癌變的擴散,通俗點說,她已經到了乳腺癌的晚期。現在,我現在要征求您的意見,是不是馬上進行剖月復產,以對病患進行治療呢?」
「嗯,治,一定要治!」一個大男人竟也能像這樣哭得稀里嘩啦的。他寧可不要這個孩子,他也不要失去他的妻子,許茗芝,怎麼這麼傻,這個笨女人、蠢女人!
那些護士慌里慌張地又將許茗芝從急救室推了出來,送往手術室(幸福底線內容)。在走廊里許茗芝轉頭看著向他淚奔過來的丈夫,握住了他的手,無力地一笑,「傻瓜,沒事兒,怎麼像個孩子似的!還哭了?」
「你真傻,你真傻……」周大安的眼淚落到她的手上。
「一會兒,我們就見到他了。」
「我只要你!听著茗芝,振作起來,我等你。」
「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出不來了……」
周大安捂上她的嘴,「沒有萬一,許茗芝,你不單單是一個母親,一個妻子,你還是我周大安的命,你知道嗎?你要是有個閃失,我怎麼辦?若晨怎麼辦?還有你肚子里這個小東西,他又怎麼辦?」
許茗芝的眼淚落了下來,哭著說,「大安,誰都不想這樣!我知道,我如果不能陪你走到老,是我不好,是我不負責任,但是,你一定要做一個堅強的爸爸,照顧好我們的三個孩子,把孟琴就回來吧,這些年她一個人過的也很苦,她愛你,愛若晨……」她嚶嚶地哭了,一個因承諾為母親而身陷火海的女人,為著她肚子里的孩子,寧可做一個沒有資格絕望的人,甘心情願把自己的愛人推給別人。
「不!我只要你!」周大安痛哭著,許茗芝越是這樣說,他心里越疼,這麼好的一個女人,為什麼要折磨她!
許茗芝微笑著,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她要見到他了,她和周大安的孩子!
一個母親的心,是一彎溫柔的湖,是一泓清澈的潭,一片澎湃的海,它又是怎樣一片奇異的再生之地,無論怎樣的絕境,怎樣的病痛,生命,希望,力量,愛情,親情……所有一切將要失去的,而她想要的,總會在轉念間再生!她比誰都明白,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死神,她從來沒有懼怕過死亡,可是,她牽掛的太多!
「生離死別」呀,多麼殘酷的字眼,周大安看著妻子遠去的方向,整張臉都在抽搐著(幸福底線內容)。
手術室外面,周大安心焦的期待著妻兒的平安,里面許茗芝在生死線上掙扎……周大安逢看到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就上去問,「怎麼樣了?我太太有沒有危險?求求你們,讓我進去看看她!……」
可是,這些醫生護士都視他不存在一樣,匆匆地來,匆匆地去,沒有一個人顧得上他。
「許茗芝家屬——」終于有人招呼他了。
周大安馬上從連椅起來,沖上去,「我是!我是!」
護士亂七八糟的說了好多,他幾乎沒有听不進去,護士的話就像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在他耳邊繚繞︰「產婦胎位不正」、「現在已經失血過多,我們正在想辦法……」、「但是,不能,保證他們媽媽和兒子平安,請您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醫生請您簽字……」
周大安只感覺眼前一黑,看到紙筆,他才漸漸領會了醫生的意思,于是,哆嗦嗦地簽了字,「求求你,護士,告訴醫生,無論如何,請保證我太太的安全,這孩子……我寧可不要……」
那護士只是不緊不慢地說了句,「我們會盡力的!」轉身又走了。
這種生死線上的等待是殘酷的,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听到有人喊他,「周大安……」
這一聲,讓周大安毛骨悚然,他知道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那沒有見過面的孩子,已經離開了他……他閉上眼楮,等待上帝的宣判,有一個聲音,脆生生的聲音,這樣說,「周先生,您太太為你生了個五斤八兩的兒子!」
周大安說,「我……太太呢?」
對方是無聲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