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之玉不能想象這個家若是失去了梅琮佳這個媳婦兒,會亂成什麼樣兒幸福底線章節。五年了,她對梅琮佳從心存芥蒂到信任,又由信任轉為依賴,是一個緩慢而真切的過程。
他們年輕人的事兒她老太太不太理解,其實,關乎情愛的層面,她年輕的時候也不太懂。彭之玉這一輩子,算得上是一個精明能干的女人了,卻沒能走進她丈夫的心里去。她很怕梅琮佳和她年輕的時候一樣,八面玲瓏卻抓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彭之玉一輩子都沒有參透,為什麼男人們總是不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呢?難不成男人看女人,與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有所不同,讓朱雅芳和任小可這樣的女人成為她和梅琮佳這樣的女人的天敵了?
彭之玉的娘家和古學儒家是世交,二人是指月復為婚的。那年,她十九歲,是個光彩照人的女學生,擁有如花的面龐和高傲的心,而古學儒整二十,已經是蘭州片區新文化運動的學生領袖了,擁有俊朗的外表和博學的內在。
一頂大紅花轎在吹吹打打的和弦中抬進了古家的大門,彭之玉就成了古學儒的妻子。她是信命的,那個年代的女人大都很會認命,所以掀開紅蓋頭之後,她看到的這個男人注定了是她終身的歸宿了。
結婚後的第六個月,古學儒去了上海辦新式學堂了,古家是名門大戶,男子自然是志在四方,而女子也必然是做一個賢妻良母。第二年的四月彭之玉為古學儒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古俞森,彭之玉給他寫過信他沒回,也派人去找過他也沒回音。
等古俞森出了滿月,彭之玉便把孩子托付給婆婆,一個人千里尋夫去了,她在路上走走停停,馬車,火車,黃包車都坐遍了,歷時十個多月終于在上海的一個會館找到了她的丈夫,可是與之同居的還有他年輕的女學生朱雅芳。
彭之玉心下委屈得不行,但是夫妻長時間分居兩地,發生這樣的事情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咽,她拿出一些錢要打發朱雅芳走,卻被古學儒攔下了,她的丈夫不但留下了那個女人,還很正式地向她提出了登報離婚。彭之玉像瘋了一樣問他為什麼,古學儒只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他愛的人只有朱雅芳。
彭之玉不明白她為這個家付出的,對他的好,為他養育兒子,這一切都不是為了愛他嗎?或許,男人要的愛情就是那些風花雪夜和卿卿我我,至少在一個時期是那樣的,任誰也拉不回來,作為賢良的妻子應該忍受這一切吧,可是放他去追求他的愛情去了,她和兒子該怎麼辦?她記得那天她像一個潑婦一樣沖古學儒嚷嚷著她就是死也不會給那個狐狸精疼地兒的!
彭之玉負氣地回了蘭州老家。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她在上海的境遇,她開始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一種沒有指望的生活,她不再是那個驕傲的千金小姐了,而是一個棄婦,一個單身母親,她的丈夫在外有一房妻室全當什麼也不知道。她都準備認命了,就當自己的男人已經死了,還好,她有兒子。
開始鬧文革了,古家被劃成了地主被抄了,而上海也傳來了古學儒被關進牛棚的消息。後來,又說古學儒病了,病得快不行了,彭之玉只好帶著古俞森去了上海。
到了之後彭之玉才知道他真的不行了,是被抬著出來的,病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並且他原本富綽的家沒有,他愛的那個女人也沒了蹤影,他終于不鬧著和她離婚了,很明顯他已經愛不起了,他除了他的糟糠之妻和他的幼子,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誰能夠體味彭之玉心上的那份感受,慶幸他還活著,悲憤他曾經的無情,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情緒吧。
她想讓他活,想親口听他說他錯了,可是他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兩個月之後古學儒就死了,直到他最後閉眼的時候,除了兩行清淚都沒有跟彭之玉說一句話。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已經恍若是上輩子的事兒幸福底線147章節。彭之玉覺得比起她短命的丈夫來算是有福的,在自己八十多歲高齡的時候能夠子孫滿堂了,自己病了的時候,有兒子媳婦孫媳婦照顧著。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她心里的那一季的苦,她就是這麼執拗著,高傲著,歡笑著走進她的遲暮。每當在兒孫面前提起古學儒的時候,她也總是那麼沉醉地微笑著說「你爸爸」怎麼樣,「你爺爺」又如何,就好像那個男人活著的時候,他們有多恩愛一樣。
其實,一個女人能走出情愛里的歡喜與傷悲,都需要很高的情商,彭之玉便是屬于那種情商頗高的女人,若不是遇上孫子的事兒,她一定不會想起她曾經也是個可憐的「棄婦」。
彭之玉知道古俞森去花圃了,而周麗華去了早市上買菜了,就看了一眼護工小劉,「噯,小劉,你把電話拿過來給我!」
小劉正抬著被子出去晾,一听老太太招呼,馬上放下被子抬了座機給她,這老太太不好惹,人家的兒子媳婦又都是上海回來的退休干部,所以一向很謹慎,「阿姨,給!你給誰打電話啊,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孫子的電話我還是能記得清的,」彭之玉瞄了他一眼,「對了,你,給我在門口看著,要是古俞森和周麗華回來了你就給我咳一聲,報個信兒!」
小劉皺了皺眉,「阿姨,你干嘛昧著大哥大嫂啊……」
「我給我孫子說說悄悄話兒不行啊!怎麼這麼多事兒!」
小劉也不是第一回被老太太嗆著了,陪著笑臉說,「行,當然行嘍,我去門口了。」
彭之玉見小劉出去,並為她關上了門,這才顫抖地撥了一串號碼,的確是老了,撥個電話手指頭都不怎麼加力了。
古鵬飛最近被任小可鬧得心里一直不痛快,特別是任小可的事情被梅琮佳知道了以後,就更加心煩意亂起來了。上午他做了一個手術,出來就看到任小可給他發得短信了,他沒有氣力再跟她糾纏,所以不想見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前拿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發呆,有這樣美麗可愛的妻子和女兒他多有福,連他自己都嫉妒了,傻傻地發笑。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古鵬飛扣上相框,連忙模出褲兜里的手機,「喂,你好,哪位?」
電話里傳來彭之玉氣勢洶洶的聲音,「哪位?你說哪位?你個不知道好歹的混小子!我今天是專門打電話來罵你的!」老太太的嘴巴向來不饒人。
「女乃女乃,怎麼了?我……我也沒招你惹你啊,有什麼事兒咱慢慢說。」是誰惹這老佛爺生氣了吧,還是梅琮佳不小心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老祖宗,才走火到他這兒了?
「我可沒功夫給你慢慢說,我告訴你,小子,不管你多迷那個任小可,你都給我麻麻利利地斷了,我只認梅琮佳一個孫媳婦兒,這個蠢小子,往哪里去找像梅琮佳這麼好的女人啊,你要是放跑了她,以後有的是你後悔的時候……」
古鵬飛一听,腦門兒上就開始冒汗了,這麼說他和任小可的事情全家都知道了?他是了解梅琮佳的,她就是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揭他的短,那麼就是天天,這個小人兒已經很會學舌了,「女乃女乃,你別瞎操心了,我和琮佳挺好的!」
「死小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糊弄我!你敢說那個任小可沒找你?」
「是,任小可來了,但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現在和任小可什麼關系也沒有,我有分寸!」
「真的?」彭之玉反問說,或者,是梅琮佳想到過于復雜了?
「真的,我保證,好好和琮佳過日子。」
彭之玉終于放心一些了,「那就好,那就好,琮佳這會兒應該到家了,你好好跟她認個錯,你得學會珍惜眼前人,小子!」
「什麼?!回來了!好,好,女乃女乃我先掛了!」古鵬飛又是一驚,她妻子回來了!可是,他還記得任小可上午給他發了短信說要去他家做一頓最後的晚餐來告別的,這麼說她們又要撞上了!古鵬飛匆忙地掛了電話,拿起外套就離開了辦公室,幾乎一路飆車回到家。
進門的時候,筱悅正在他家客廳里教天天畫畫,並沒見梅琮佳和任小可,他的心就更毛了,「你,你梅老師呢?」
筱悅只瞟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自從有了任小可的事情時候,這孩子便立場明確地將他孤立了,古鵬飛便不好意思再追問了,走近她們,看了看女兒筆下的涂鴉,「天天真棒,畫得真好……」
他女兒特別給面兒地咧嘴向他笑了,「爸爸,我想你了!」說著掙月兌了筱悅的懷抱,便姍姍地沖他撲了過去。
筱悅只得站起來,「天天,你爸爸回來了,姐姐要回家了。」
天天扭頭看了看筱悅,「那好吧!筱悅姐姐再見!」
古鵬飛一邊抱起女兒,一邊無奈地看著筱悅甩門而去,「天天,媽媽呢?」
「我和媽媽一回到家,就看到狐狸精阿姨在做飯了,」她翻身指了指廚房邊兒上的餐桌,「爸爸你看,好多好吃的呀!可是筱悅姐姐不許天天,筱悅姐姐說狐狸精阿姨做的菜菜里有毒,吃了會變成小狗,是真的嗎,爸爸?」
古鵬飛皺了皺眉頭,沒理會她這無稽之談,「媽媽呢?」
「媽媽跟著狐狸精阿姨走了呀!狐狸精阿姨說她不和爸爸結婚了,天天好開心啊!」天天用小手模了模爸爸硬硬的胡茬,嘻嘻地笑起來,「好癢啊,嘻嘻,爸爸的胡胡麻麻的,爺爺的胡胡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