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火月 第一章 血月黑巷(上;下)

作者 ︰

「妖孽之子,血海深罪,生生世世,輪回償之。」狹小的屋子內,身著紅色長袍的男子痛苦地吟唱著佔卜結果,身下的星陣迸發出璀璨的光芒,映照著他蒼白而俊雅的面容。

女子的身體微微一晃,清澈的淚水奪眶而出「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為什麼?為什麼這孩子要承受這麼多磨難!我們的身份已經讓她命運多桀,怎麼還會有這種被詛咒的命格?」她尖叫著,冰藍色的長袍劇烈地晃動,棕褐色的發絲凌亂不堪。

約莫十歲的女孩拉住媽媽的袖擺,淡淡地沖她一笑︰「不用擔心,無論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闖過去的,請不要為我哭泣。」

母親看了看身邊女兒,然後痛苦地閉上雙眼。喉嚨里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音︰「那麼,能解開這命運的只有那個方法了吧,暮?」

暮叔叔點了點頭。俊朗的臉上攏著一層陰霾。

「我知道了,就用它吧!暮,無論你反對與否,我都會這樣做。我不能讓彌月就這樣白白丟掉性命。即使我永遠也得不到你的認可和幫助,但請你無論如何也不要阻止我。因為這也許會是我僅能為這孩子做的事了,讓我盡一次母親的責任,可以麼?」

「我不反對。但是,銀,你要記住不要錯過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好了,你快回去,出來這麼久,小心卡斯爾那里出問題。」

「嗯,你放心,我走了!」母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牽著彌月的手,離開小屋。

也許是彌月的錯覺,母親轉身的那一瞬間,突然感覺到暮叔叔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深隱的溫柔。

夜空如同用濃墨渲染的卷軸,緋月將血紅的光芒撒下,纏繞著旅人的腳步。

黑巷中,沒有盡頭的黑暗吟唱著孤寂的旋律,等待著彌月和母親的深入,宛如張開獠牙等待盛宴開始的魔鬼。幽幽的黑暗里,熟睡的烏鴉突然驚醒拍打著不祥的羽翼,發出詭異而嘶啞的怪鳴。母親的手猛然一縮,腳步也隨之停止。

一瞬間,妖冶而輕挑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妖媚的聲音從她喉中溢出︰「嗯?這不是夫人麼?您不在卡斯爾公爵身旁呆著,跑到這種污穢的地方來,被人看到成何體統呢?」

出現了,戴著假面的另一個母親。彌月一直很疑惑為何母親會在那位夫人面前會露出那種妖媚的態度,母親因它成了眾矢之的。每個人,每個人都用輕蔑的口吻說她是放蕩的女子,是纏著被稱作「帝國守護神」的卡斯爾公爵的妖女。然後,用歧視的目光將謾罵,羞辱,詛咒甚至是莫須有的罪名把她們逐入孤獨與陰暗的角落,不過她也因此小小年紀就練成了一

身月復黑無恥混水模魚的功夫,說起來她的臉皮恐怕和帝都的城牆有的一拼,那些惡毒的語言對于她來說早已是小菜一碟。

盡管如此,她依舊厭惡那些辛辣的諷刺和白眼。總有一天,她會成為至強之人,讓陰霾褪去,守護自己珍視之人。,

「黑巷,確實是一個深藏黑暗的不祥之地。但是,它也是一個吃人的魔鬼,你知道每天、每月、每年有多少人悄無聲息地被這張著巨口的怪物吃掉嗎?」。優雅的夫人冷冷地說著,未待她清冷的聲音落畢,緋月的夜空下幾條黑色的,如同烏鴉般修長的身影便已劃過……

「你想干什麼?」母親似乎有些緊張,氣氛就像硝火石擦撞一般——激突然後白熱!

「你說呢?洛羽銀!」黑暗中,夫人的指尖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匕首,那銀藍色的刃口鋒利如同天際的閃電。

「墨織陽,你最好給我識相一點!」母親似是憤怒的聲音里,隱藏著她的焦慮和擔憂。

「呵呵,絡羽銀,你從一開始就已經猜到我想干什麼了,不是嗎?所以,一開應該識相的人是你,動手!」夫人冷笑著發出命令。

暗處不知何時潛藏的黑影開始騷動,並且向彌月和母親迅速靠攏,宛如由地獄踏入人間的黑暗之魘。

母親淡然處之,卻掩飾不了她在女兒手腕間加深的力道。她輕輕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她笑了︰「想不到,您為了收拾我竟然請動了這些怪物——暗夜鬼士,您瞞著丈夫在背地里休與黑暗教皇釋血做了什麼樣見不得人的交易呢?」

「只要能讓你從我的世界中消失,放過我的幸福,我甘願傾其所有,請你就這樣消失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夫人喃喃道,她用一種近乎祈求的目光看著母親,然後發出動手的訊號。就好像……好像一邊憐憫地祈禱,一邊殘忍地屠戮的天使!

黑暗中不知何謂的影子悄然逼臨,在月光下拎起那把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銀色長刃,毫無偏差地刺向母親身上各處要害。

「呤!」突然出現在母親手上的銀色長鞭將所有利刃纏住,宛如縱橫交錯的藤蔓。沾滿毒液與血跡的鞭刃在緋紅的月光下閃現出迥異的光芒,如同張開獠牙的毒蛇,釋放出嗜血的暴戾與殺意。

驀地,銀光一閃,長鞭間的利刃突然消失,夜色下的黑影隨之而動。母親一驚,連忙抽身遠離,卻為時已晚。腳下的青石地磚一點一點碎裂,黑褐色的觸手與青色的瘴氣一同涌出,宛若從污穢中伸出的鬼魅之手,扣住母親的每一處關節封住她所有的行動。

月光之下,身著黑色風衣的身影高舉著審判了無數生靈的奪命之刃,如同魔魅的蝙蝠一般幽然飄落在彌月面前。

是因為自己那污穢不淨的血統麼?彌月嘲諷地一笑。

青白色的利刃帶著勁風飛速落下,就像死神閃耀著血光的月鐮宣讀著審判,想要避開已是不可能。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最後一刻,她卻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對世間的留戀?平靜,太過于平靜了,就好像一開始就已經知曉了一切。她甚至能夠安然地直視刀鋒,嘲諷地笑著等待死亡……

血,這種溫熱腥甜的紅色液體在她眼前宛如罌粟一般綻放,吟唱著寂寞與孤獨,流淌著死亡與解月兌,只是……只是沒有那刻骨銘心的痛楚。

死亡,就是這樣麼?

她忽然看見了所有人對自己冷漠而厭惡的目光,听見了那些充滿辛辣諷刺與咒罵的話語。

平靜卻無任何痛苦,等等,沒有任何痛苦?……難道……

彌月猛地清醒過來,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然後,她的世界在下一秒停止繼而崩塌得支離破碎。

她看見了自己此生最痛苦的場面︰棕褐色的發絲交掩著自己,冰冷而蒼白的面容,細若游絲的氣息,綻放著無數血杜鵑的冰藍色長袍,溫暖而輕柔的懷抱。

她呆在那里失神地喊著︰「媽,媽媽!」

血月黑巷(下)

黑暗的巷子里,身穿冰藍色長袍懷抱女兒的女子,驀地身形一閃,化作一絲極細的藍色逆光飛向深處。冰冷的地面上一灘殷紅的鮮血如同綻開的血杜鵑,靜默地訴說著冰冷而殘忍的故事。

陰暗的角落里,女子伸出冰冷而顫抖的手指按住彌月的雙唇,輕如落羽的聲音隨之響起︰「彌月,我的彌月,被命運詛咒的孩子啊!呵呵,雖然我一直沒有盡到身為人母的責任,我卻一直,一直深愛著你。我的孩子,咳咳咳……咳咳……我的生活總是充滿著不安,苦難,屈辱甚至是腥風血雨。我是讓你小小年紀就背負罵名的罪魁禍首,我和你的角色甚至是互換的。說起來真可笑呢!長久以來,都是你在照顧忙碌的我這個大人……但是,時間似乎不能讓我償還這一切了呢!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笨蛋!對不起就有用嗎?你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麼?活下去!求求你不要放棄,活下去!」彌月用盡最大的氣力向她吼著。

「呃?什麼?你剛才說了什麼?」她勉強撐起身體,露出那雙大海般的眸子,蔚藍的色彩像希望之海一般深邃。

「活下去,給我活下去,求你了!」她終于明白,面對珍視之人的生命一點點逝去時,自己顯得是多麼渺小和無力……

褐色的發絲突然遮住女子的雙眼,櫻粉色的唇角上揚著,高興的樣子似乎能讓黑夜變為白晝。

「果然呢,果然你和他一模一樣,和你的父親一樣溫柔而任性呢!」她笑著伸出手撫模彌月的臉。

「能和你們兩個在一起真的,真的很幸福!呵呵,彌月,可以答應我兩件事麼?」她笑容突然隱去,淡淡語氣透出一絲悲傷。

「嗯!是什麼?」彌月黯然地問著,明明不想讓她太擔心已經盡量提起精神,卻還是藏不住聲音里那深沉的哀傷。

「听著,彌月,現在我所說的……事情,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完成它。第一件︰彌月……咳咳……今天,如果我命盡于此,我的死因不要……咳……除了暮以外不要告訴任何人!第二件︰剛才,為了救你我受了傷,不過也因此找到了這個隱蔽的地方讓我們暫時躲一陣……咳咳咳……咳咳……但是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阻擋他們。你趁機逃走,去那個小木屋里等暮。三天後,他會出現在那里。」她一邊咳血一邊說著。

「那你呢?你怎麼辦?不行,你跟我一起走!」彌月咽哽著。

「傻瓜,這樣我們誰也走不了,我撐不了多久了,拜托你,逃吧!逃得越遠越好,然後好好活下去,可以麼?」她笑著在彌月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嗯!」彌月含著淚鄭重地點點頭,仿佛結下了靈魂中無法解開的羈絆。

驀地,四下霧起。朦朧中,夫人突然出現,黑色的裙擺,天神般聖潔的面容下卻藏著一顆魔鬼般的心,她冷漠的聲音輕輕響起︰「老鼠果然總喜歡往暗處鑽啊!不是麼,絡羽銀?」

黑暗里,幾柄小刀逆著月光向彌月飛來,閃耀著噬人心魂的銀藍色光芒。母親一驚,忙抱起彌月躍出那個隱蔽的角落。

「轟」銀刀觸壁,青石牆土崩瓦解。

「好險!要是被剛才……咳咳……那個武器擊中,後果不堪設想」母親抱著彌月氣喘吁吁地說道。

「呵呵,真的很幸運啊!但是,這一次你的好運就不能再幫你了。」夫人冷笑著,冷綠色的瞳孔內閃耀著暴戾的光芒,指間獨具特色的匕首被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這一次?可惡,難道……」母親四處觀察,果然,緋紅的月光下,黑色的細線在她們周圍縱橫交錯,閃耀著黑紅色的光暈,顯露著絕望的色彩。

「呵呵,你終于注意到了。對!我從釋血那里得到了四樣東西,一件是十二位暗夜鬼士,一件是我手中和剛才為把你們引入這里的風之銀刃,一件是構成這九弩絲牢的黑暗紗棰,最後一件是用于審判你的……哼……尸鬼之火」綠色的火焰在她的手心里氣焰囂張地跳動著,仿佛嘲笑著這可笑的塵世!

「就這樣吧!永別了,我親愛的絡羽銀小姐!」夫人笑了,魔鬼般的笑容,綠色的火焰從那所謂的高貴的指間落下,觸地,然後宣告著刑罰與死亡。

火,深綠色的,詭異的火焰包圍著她們,然後迫近。恐怖而可怕的感覺充斥著彌月的腦海,眼前似乎出現了死神上揚的黑色羽翼。

「啊!」母親慘叫一聲,幽綠的火焰不知何時吞噬了她近半個身體,空氣了彌漫著血肉燒焦的氣味。

「媽媽!」彌月驚叫著撲過去,卻被她用靈力彈開。

「不要靠近我,這是尸鬼之火,一旦沾上了,是無法熄滅的!」她尖叫著。

「呵呵,你還知道的真多呀!對,這尸鬼之火就是地獄的怨念,不把踫到的物品燃燒殆盡它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絡羽銀,是你是你奪走了我的幸福,是你!所以我一定要讓你為此付出代價。對,你就這樣灰飛煙滅吧!這樣,你就可以永眠地獄,卡斯爾就只屬于我了,哈哈哈!」夫人在火邊縱情地大笑著。

「所以,我才故意去觸踫那火焰。因為如果被沾到即使是黑暗紡錘上的黑暗之線也會即刻繃斷吧!不是麼?」母親蒼白的面容上,虛汗像溪流一樣淌下。

她大半身都被火焰包圍著,踉踉蹌蹌地向那些黑色的細線走去,將被深綠色火焰包圍著的顫抖的手指伸出,接觸的一瞬間,黑線繃斷了!一根,兩根……五根……十根……

「哈哈,愚蠢的女人,即使你現在能突出這九弩絲陣的重重包圍,也會被活活燒死!又有何用呢?這是地獄的火刑,是黑暗對你的詛咒,我對你的懲罰!」夫人瘋狂地笑著,那些宛如埋藏在地獄深淵的幽怨噴薄而出。

「夫人,卡斯爾公爵從一開始就不屬于我,他的心從一開始就只屬于一個人!」母親以一種憐憫的神情望著她淡淡地說著。

「胡說!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取我的同情,去死吧!」夫人大吼著,但她那搖擺不定的雙眸早已顯現出她內心的動搖。

「嚀!」最後一根黑線繃斷了,母親也終于支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火焰已經包裹她的周身,褐發的尾梢也已燃起。

「彌月,過來!」她輕聲地叫自己的女兒,聲音間已透出虛弱之感。

彌月飛奔過去,在她身前蹲下時不禁哭了。那是怎樣的折磨啊!母親蒼白無力的臉龐像冬夜的雪原,為忍住疼痛而咬住的雙唇已毫無血色,唇角邊的血痕依舊清晰可見。冰藍色的瞳孔已有渙散的跡象。

「對不起呢!我無法再守護你了,答應我逃吧!離開這里,逃得遠遠的。」她凝視彌月悲傷地說著。

「嗯,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嗎?」。彌月哽咽著問她。

「不行呢!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撐不了多久了。呵呵,彌月,我從來沒送過你禮物,即便是在你生日的時候。今天,我就送你一件禮物吧!站在那里不要動。」她淡然地笑著。

霎時,她合起火焰中的雙手,開始吟唱咒語︰「風的顏色,河流的歌聲,山川的呢喃,天使吹奏著長笛飄臨,青鳥,蛟龍,風車和雪,四季的交替,無盡的輪回,奧義︰命運粉碎。」

銀藍色的光芒沒入彌月的額頭,而在誰也看不見的靈魂深處中,一塊黑色的鏡壁上出現了一道裂紋。

地面上,銀藍色的光線從腳底劃過,將彌月圍在一個正三角內,用靈力結成的黑水晶緩緩從腳底上升,直至凝成一個將其罩住的三稜椎。

「這是我獨有的水晶之陣——黑三角,它會隨你行動,但不會妨礙你,遇到危險時,它還可以保護你。好了,走吧!」母親笑著,笑容明媚而悲傷,如同支離破碎的鏡片映射出的倒影。下一秒,她整個人被火焰吞噬。然後,化為無法觸及的齏粉。

心,被命運的刀劃下深不見底的傷痕。她怨恨這個世界的涼薄,亦痛恨自己,從未有一刻這麼痛恨自己的無能,只能看著親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流逝,卻無能為力,總有一天她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能夠保護一切珍視之人,永不為人腳下,永不任人魚肉。

「再見,媽媽!」彌月閉上眼輕輕向那片齏粉道別。

然後,她轉身飛速地奔跑著逃離街道,這是約定好的,和母親約定好的!絕對,絕對要沖出去!

身後傳來夫人的尖叫︰「那個小丫頭跑了,快捉住她,我要親手手刃那個血統骯髒的家伙!」話音落畢,幾條黑影便已竄至身邊。

可惡,好快!銀色的劍雨在三角椎表面紛落而下。雖然很堅固,但是幾番下來黑三角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紋。應該撐不了多久了,她奮力沖撞出一條路,奪路而逃。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黑巷鬼塔之上,那個映著緋月的黑色身影……

彌月奮力奔跑著,那幾個暗夜鬼士在身後窮追不舍,不,應該說是她從未逃出他們的追蹤範圍。

驀地,一個如同烏鴉一般的身影從鬼塔上一躍而下。下一秒,黑三角被他手上那把與眾不同的紅色長劍割得支離破碎。母親給她的最後的庇護宛如失去生命力的樹葉般蒼然墜落。另兩個稍後趕來的鬼士將她制住。

緋紅的月光下,她終于看清他們的模樣︰黑色的風衣宛若烏鴉的羽翼,黑色的發絲飛揚,用白色繃帶包裹住的面容猶如遠古的木乃伊,唯一不同的是那雙從繃帶中露出的既迷人而又駭人的金色雙眼。

為首的那個鬼士將他那把嗜血的紅色利刃高高揚起,然後迅速向她直面劈來。

對不起,媽媽,她終究還是沒有逃掉,和你的約定也無法實現了呢!對不起!

紅色的長劍如同魅影一般落下,殷紅的血液濺起。緋月的夜空下,嗜血的烏鴉在空寂的黑巷內發出詭異而淒厲的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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