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封喉 第十五章 等待

作者 ︰

睡覺從來就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一個人若連續多日不休,那閻王爺定會請他做客。一個人若每夜都能睡得很好,白日里的精氣神兒定會很好。梁柔兒又飽飽的睡了一覺,現在正神清氣爽地呼吸著寒冷而清新的空氣。

卯時三刻,天已很亮,亮到梁柔兒可以看到所有的景致,除了那些被雲霧遮擋住了的風景。

這樣高的山巔,這樣雲霧繚繞的景致,根本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梁柔兒看著微微起伏的雲海,感覺自己這個凡夫俗子是何等的三生有幸,以覽此景。

她突然覺世間的一切愛恨情仇、名利榮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全都變得毫無意義,它們連這里的一顆小草都比不上,因為它們不是生命,而是虛無。生命永遠都是最偉大的,任何人都不能將其賤視。

梁柔兒很熱愛生命,所以她跟著謝留崖來到了這里,但卻沒有見到他們想見的人,那個可以讓她的生命變得更美好的人。她本想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放任自己吧!可這一刻她的想法改變了,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熱愛生命。

晨風不是微涼的,而是刺骨的,雖然穿著那件厚厚的衣服,在外面站了多時的梁柔兒還是覺得冷。可是她不舍得回屋,因為今天她就要離開這里了,她得好好的看看這山巔的風景。

突然她的後背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暖意襲滿全身,謝留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看你站了這麼久,冷嗎?」。

梁柔兒想掙月兌,卻在謝留崖的懷抱里越陷越深,她索性不再掙扎,因為她並不排斥這個能帶給她溫暖的懷抱。梁柔兒窩在謝留崖的懷中,眼楮看著遠處,沒有說話。

她與他站在陡峭如斧劈的懸崖邊,這樣的位置可以看到很多很美的景致。雲朵仿佛飄到了他們的腳下,梁柔兒忍不住想邁出步子,試試漫步雲端的感覺。可她不能這樣做,謝留崖也不會讓她這樣做,因為他們的面前是萬丈懸崖。一步踏出,只會是粉身碎骨。但梁柔兒還是不自覺的抬起一只腳,在這一瞬,謝留崖抱著她閃電般後退,懸崖已在兩丈之外。

謝留崖將梁柔兒扳過來面對自己,道︰「你很失望嗎?」。他的語氣仍是淡淡的,眉頭卻是皺皺的。他帶她到這里是為了治病,而那個能給她的治病的人卻不在這里。不在這里,他可以去尋,但宋邑卻被請入宮中,他不能入宮去尋,他只能等待,等宋邑出宮。

梁柔兒看著謝留崖,不由伸出手欲撫平他的眉,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我為什麼要失望啊,因為宋大夫被請入宮中而不能給我看病麼?」

謝留崖沒有說話,梁柔兒就當他默認了,她接著道︰「宋大夫又不是不出宮,我的病也不急,反正是要不了命的。」但她的病發作起來卻是痛苦得要命,謝留崖當然也知道,所以他急著帶她尋醫看病,為的便是早點結束她的痛苦。現在他失信了,雖然他從未向梁柔兒保證過什麼,但他卻對自己立下過誓言。

柔兒的笑讓他愧疚又心疼,謝留崖滿懷歉意道︰「對不起,我不會讓你再受苦。」

梁柔兒覺得這幾日,她與謝留崖的關系轉變得太快,但她與他對于這種轉變都很適應,就像她適應他的懷抱,因為這是個溫暖的懷抱。

听到身後的腳步聲,謝留崖松開梁柔兒,他們轉身便看到歲炎,就是昨日那個開門的少年。謝留崖開口道︰「有什麼事嗎,歲炎?」

歲炎沒有回謝留崖的話,因為他不會說話,他對謝留崖比劃了幾個手勢,梁柔兒看不懂,謝留崖卻看得懂。

謝留崖對歲炎說了聲謝謝,歲炎淡淡一笑,那笑猶如猶如綻開的雪蓮,美麗而冰冷。梁柔兒也學歲炎的樣子比劃著,滿是好奇的問謝留崖︰「他這樣比劃,是對你說了什麼,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

謝留崖臉上帶著笑意,連他的話語中都是高興︰「我當然高興了,因為你有救了。」

這是一個沒有籬笆的院子,它不需要籬笆,因為它三面都是懸崖,還有一面是留給人走來的路,謝留崖他們就在這條路上。

院子里,一白須老者立于懸崖邊,風卷起他的袍角,似欲乘風而去。他本姓歲名無伊,江湖上姓歲的人不多,有名的更不多,最有名的便是二十年前銷聲匿跡的無伊大師。二十年前,他與忘年摯友宋邑隱居于此,不論凡塵舊事皆成空。但五日前,當宋邑被那些人帶走時,他終知道,就算此地如何仙隱,他們也終是凡人,無法逃月兌俗世。

他轉過身,看著走來的謝留崖與梁柔兒,歲炎已恭立于他身旁。

謝留崖上前恭敬地道了聲師傅,無伊大師是他的師傅,他本是無伊的關門弟子,但後來意外的多了一個歲炎,多了一個小師弟。

無伊大師臉上的表情平和安然,他對梁柔兒微微一笑道︰「小姑娘,過來。」

梁柔兒便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無伊大師頭發是白的,胡須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因為他的年紀很大了,看起來是一個慈愛的老人家。他慈愛的看著梁柔兒,許久才道︰「除了家人以外,我從來沒見過留崖這麼在乎一個人。」

無伊大師直視著她的眼,似乎要將她看透一般,梁柔兒想躲卻躲不開。他接著道︰「小姑娘,你便是這個人,所以就算宋邑不能醫治你,我也不能讓留崖失去你。」他知道梁柔兒的病,前幾日回來過的雲苓向他們提起過,並且他與宋邑都知道這種奇特的病。如果梁柔兒得的是這種病的話,那她便不姓梁,而該姓凌!凌家堡的‘凌’!但無論她姓凌還是姓梁,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留崖非常在乎的人。

「你已見過雲苓了吧。」無伊大師對謝留崖道。

「是的。」抱柔兒去竹塢找李慕凡那次,謝留崖第一次見到宋雲苓,當時他並不知道她便是仙醫宋邑的女兒。因為他雖是無伊大師的愛徒,但卻未一直隨侍師傅身邊,這是他第二次來這里,畢竟山路並不好走。

「師傅,您說還有人可以醫治柔兒,那人是誰?」謝留崖急切道。

「就是雲苓。」

「宋雲苓?」

「是的,歲炎告訴我,雲苓這次得宋邑點撥去澄江海尋藥,便是為了醫治某種病,恰好這病與小姑娘的病是同一種。」無伊大師說完,歲炎便朝謝留崖肯定地點頭。

經他們這麼一說,梁柔兒便想起了那個廚藝相當不錯的雲苓,雖然她只喝過她熬的粥。並且她發現,每次提到雲苓的時候,歲炎的臉上便會泛起淺淺的笑意,這笑不再似冰冷美麗的雪蓮,而是溫暖如火的紅蓮。梁柔兒突然覺得,自己的眼力還是不錯的,看來歲炎喜歡雲苓呢。仔細想想,雲苓還真是個美人兒,而且廚藝好,還懂醫術。雲苓也喜歡歲炎麼?梁柔兒兩眼放光的緊盯著歲炎,她正在觀察他,她在觀察歲炎與雲苓是否登對。

可她放光的雙眼在謝留崖看來卻是危機,畢竟歲炎是個很好看的少年,並且與梁柔兒同歲。謝留崖拉了一把梁柔兒,梁柔兒立馬回過神來對他呵呵一笑。謝留崖覺得她這一笑笑得特沒良心,他可是在為她的病著急呢,她自己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一臉花痴樣的盯著歲炎。

謝留崖本想留在此處等宋雲苓回來,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還是直接去找宋雲苓算了。當他把這個打算提出的時候,立馬就被無伊大師否定了。因為謝留崖的身份是去不得澄江海的,澄江海可是滇國的聖地。武皇帝時,滇國已不再是曾經的滇國,版圖上雖已歸于益州郡,權利上雖受制于郡守,但因為那片土地上仍有滇國的子民,它其實還是滇國。

江城城主因為滇國而存在,兩者敵對又有依存。謝留崖不能去澄江海,因為他是江城城主的兒子。

謝留崖素來很听師傅的話,並且他明白事情輕重,無伊大師不允許,他也不會違背︰「師傅,那雲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最早一個月,最長多久,沒人知道。」畢竟澄江海離得並不近,而且最困難的不是趕路,而是尋藥。

謝留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澄江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也听說過。終年被濕霧籠罩,直挺而粗壯的大樹在潮濕的土壤上茁壯生長,陽光照射不到的密林里,可以滋生很多無法想象的事物。密林中心的澄江海上終年無風,所以它又被叫做沉風湖,因為任何事物都不能接近它,連風都不能,除了那些被需要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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