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一次的身體檢查是隆一逃不掉的「工作」,即使他再怎樣強硬,終是拗不過慕薇雅的固執,于是便只得認命地接受,不用慕薇雅催促,他每個月都會很自覺地到醫院檢查(血色之殤023偶遇內容)。而慕薇雅不管有多忙,也一定會陪著他。
慕薇雅總覺得那是自己欠了隆一的,當年,隆一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要學著去照顧另一個孩子,想方設法地給她安定的生活,還得小心翼翼地躲避隨時可能追上的仇人,在惶恐中度日,傳授給她一切的知識,還要為一日三餐操心。對一個只有十多歲的孩子而言,都著超過了極限,對身體考驗的極限,對情緒控制的極限。
雖然他們都是守在她身邊的「死士」,是忠于父親的屬下,但是慕薇雅從不認為他們可以為了她而犧牲自己,她不知道這些所謂的「死士」之前經歷了什麼,讓他們這麼為父親賣命,又是什麼讓他們可以放下一切守護她,她甚至不覺得父親給了他們什麼好處或者承諾收買了他們。在她模糊的記憶里,這群「死士」的世界里,除了學習如何殺人,就是學習如何防止自己被殺,而最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守護她。
這似乎成了這群人活著的意義和唯一的目的。
慕薇雅有時會調侃地想,父親是不是給他們洗腦了?
就像那年的那場意外,如果不是為了守護她,隆一不會被大火燒毀了臉,也不被抱著她從懸崖上跳下,而失去雙腿。
眨了眨濕潤的雙眼,慕薇雅抿嘴微笑著,隆一曾經的模樣她早就忘記了,都怪那時自己還太小,而那場火災又發生得太突然,那是她和隆一找到的第一個藏身之所,她還沒從每天晚上的驚恐中掙扎出來,意外就席卷而來。等她有記憶的時候,隆一就始終戴著這副銀色的面具,慕薇雅想,隆一的眼楮這麼漂亮,模樣一定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
她琢磨著︰等她奪回澤爾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帶隆一整容,他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收回渙散的情緒,她緊張地看著對面的醫生,她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更討厭充斥在眼底的蕭索白色,這些都是死亡的征兆,她害怕這樣的顏色這樣的味道(血色之殤023章節)。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她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牆壁。
掛在牆上的x光片她看不懂,但從醫生凝重的表情中她還是讀懂了他傳遞的信息——隆一的情況不怎麼樂觀。這讓她分外擔心,隆一的雙腿神經受損,但還有治愈的希望,至少醫生是這麼安慰她的,她也帶著這樣的希望努力著,除了定期帶他做恢復治療,還尋了很多偏方,弄了一大堆吃不死人,但味道極其惡心的中藥。好在隆一對此並沒什麼不滿,藥乖乖地喝,治療乖乖地做,可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一點起色。
每到一次醫院,她總是會在最後將先前心里滿滿的希望掏空。
惆悵地嘆了口氣,慕薇雅局促不安地坐在隆一旁邊。醫生說了什麼話,她完全沒听進去,反正還是和上次一樣,期期艾艾地安慰他們一番,鼓勵他們重振希望,一次又一次這樣的重復,她逐漸沒了耐心。
推著隆一的輪椅走出診室,醫生站在門口,用職業性的低沉聲音說道,「按時做物理治療,還有希望。下個月美國專家會到醫院會診,我幫你們報名了,埃蒙;帕克教授是神經科的權威,讓他看看,或許還有做手術的希望,只是這手術費……是筆龐大的開支,還有後繼的費用……」
「我知道了,」慕薇雅冷眼打斷了醫生的話,「謝謝你,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沒等醫生繼續,她推著隆一轉身,卻不想迎上了一抹玩味的眼神。
鐘離瑞!
他怎麼會在這里?
隆一也看見了對面的人,藏在面具下的綠色雙眸驟然一緊,隨即不自然地垂下眼簾,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條件反射地動了幾下。
「薇兒,這麼巧?」鐘離瑞笑眯眯地看了慕薇雅一眼,淡淡的眼神掃過隆一,冰冷的視線在他雙腿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不經意地轉向一旁(血色之殤023章節)。
「嗯。」慕薇雅點頭,推著隆一欲繼續朝前,卻不想鈕十站在她的正前方,硬生生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慕薇雅不滿地皺眉頭,臉色微慍。
「薇兒,這位是……」鐘離瑞狐疑地看著隆一,敏銳的感官讓他捕捉到了隆一身上一閃而逝的殺氣,他的腦海里沒有與此人的交集,對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產生這樣的情緒來了興趣。
「我叔叔,隆一。」
「伯父。」鐘離瑞禮貌地沖隆一笑了笑,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人打招呼,連他自己都很奇怪自己這樣的舉動。輕笑著搖頭,他覺得慕薇雅和她身邊的人似乎……都很神秘,還有點自閉。
隆一客套地看了鐘離瑞一眼,對身後的慕薇雅說道,「薇兒,這是你朋友?」
「不是,」慕薇雅果斷地說道,「這是我上司,公司的老總,鐘離瑞先生。」
「……」鐘離瑞額角抽搐地看著突然過分客氣的慕薇雅,訕訕地笑了,「伯父,叫我鐘離瑞就可以了,私底下,我與薇兒是很好的朋友,對吧,薇兒?」
慕薇雅對鐘離瑞的話不置可否,想就這麼離開,無奈鈕十擋在前面,她動彈不得,只得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鐘離瑞刁難。反正她現在是看出來了,這公子哥今天心情不錯,想玩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要到午飯時間了,伯父,這附近有家中餐廳不錯,我也有些日子沒見著薇兒了,大家一起聚聚吧。」
慕薇雅狐疑地看著熱情過度的鐘離瑞,她從來不知道這個陰森到讓人後背起雞皮疙瘩,渾身冒冷汗的家伙也會有這麼熱情的一面,而且她不覺得自己與他的關系好到可以一同吃飯的地步,更何況……
垂下眼簾,她的眼神輕輕掃過隆一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血色之殤023章節)。
那雙因為火災而蛻皮的雙手此刻緊緊抓著輪椅冰冷的扶手,極力控制著心里的怒火,她知道現在的隆一就像那日自己在蔣豪天別墅里遇到鐘離瑞的感覺一樣,恨不得當場就將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
眼神黯了黯,她想趁著隆一還沒發飆,將他帶離危險。
不過隆一卻沒給她這樣的機會,調整好呼吸後,他慢悠悠地說道,「那怎麼好意思。」
鐘離瑞抿嘴笑了笑,他還未開口,鈕十就自覺接過慕薇雅的工作,推著隆一朝前走去,根本就沒給這兩人任何反駁的機會。
跟在鐘離瑞的身邊,慕薇雅不滿地皺起眉頭,這種被人挾持的感覺讓她現在心里很不爽,憤恨的情緒一直到她走進餐廳包廂坐下後,才稍稍緩解。
鐘離瑞從經理手里接過菜單,遞到隆一面前,「伯父,您來點吧。」
隆一也不客氣,接過菜單後點了幾道這里有名的小菜。
趁著上菜的功夫,慕薇雅不安分地左右張望著,這家店雖然不大,但裝修卻極奢侈,店里的擺設都很講究,雖然她對古董之類的東西沒什麼研究,但還是看得出來,從大廳到包廂,這一路上的花瓶、字畫都是名家真跡,或許年代算不上久遠,但還是值幾個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考究的一家餐廳竟然會開在醫院旁邊,白白浪費了這麼精致的裝潢。
想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問,鐘離瑞笑著說道,「這家餐廳是我十歲時的生日禮物,當時這棟樓拍賣,我父親就買了下來,那時對吃的特別有興趣,改裝後就經營了餐廳,一直就這麼留著,也沒管它有沒有生意。」
十歲?那正是鐘離宇正殺害自己父親後的第二年,鐘離瑞,你是否知道,當你收到名貴、奢侈的生日禮物時,她卻躲在無邊的黑暗里,當你開心地接受眾人祝福的時候,她卻被無法忘卻的噩夢糾纏了一夜又一夜?
鐘離瑞,你又知不知道,你所得到的一切美好,原本都是屬于她的慕薇雅?
眼底幽暗的光亮一閃而逝,她若無其事地抬起了腦袋(血色之殤023偶遇內容)。
飯桌上幾人都沒怎麼說話,期間慕薇雅偷偷抬頭瞅了一眼對面的鈕十,突然想到小時候經常強迫他陪自己玩家家酒,抿嘴笑了笑,她垂下的眼簾突然黯淡了下去。
終于,還是回不了過去。
心不在焉地吃完飯,慕薇雅看了隆一一眼,後者雖然帶著面具,但她還是感覺到了隆一身上越來越煩躁的情緒,想了想,她對鐘離瑞說道,「鐘離先生,謝謝你的晚飯,我……我要帶叔叔到藥房拿藥,就不打擾你了。」
「一起吧,我也要去拿藥。」
慕薇雅還未起身,鐘離瑞慢悠悠的回答就潑了她一盆冷水。
他也要拿藥?
真的假的?
不滿地噘嘴,她皺起了眉頭,這個公子也會到醫院看病還排隊拿藥,他是不是閑得慌?
隆一幽幽地看了鐘離瑞一眼,對慕薇雅說道,「薇兒,我在停車場等你。」
「好。」
慕薇雅點頭,她知道如果再讓隆一與鐘離瑞呆在一起,沒準兒下一秒隆一就會從背後掏出手槍對著鐘離瑞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