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仔細將關奎的臉擦得干干淨淨之後,眉洛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收回手帕。她推了推傻傻干站著的關奎,正要提醒他趕緊干活時,一個冷哼聲從旁邊田地傳了過來——
「哼,這是來干活的還是上酒樓了!關老弟呀,小心你家那丁點兒家底被榨干呢。」
這話不大,但也不小,在場的人大多數皆听清楚。他們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朝這邊望了過來。雖然無人說話,但大伙兒心底仍是不由地暗暗點了點頭。是啊,農家嬌氣不得。若按眉小娘子這般,怕是到天黑都干不完活呢。
「眉小娘子這不是新婦嗎,才第二天就下田地,很不錯了呢。」文小娘子站在她夫君後面,小聲地回了句。
眉洛洛早已抬頭朝旁邊的田地望去,只見一二十開外歲數的婦人,身軀高大,顏面凶悍。她肩上正扛著鋤頭,一雙銳利的眼楮不懷好意打量著眉洛洛。站在她身旁的漢子,見大伙兒紛紛朝這邊望過來,趕緊扯了扯她的麻布衣裳下擺,示意她別說了。
不料,那婦人見此愈發惱火了。啪地拍開漢子的手,嗖地跳開一步,一手將鋤頭落地,一手利索叉腰,開罵道︰「怎麼!見人家小娘子長得漂亮你就裝孫子了!文大海,睜大你的芝麻眼瞧瞧清楚了!她搶的可是你妹妹的男人!別淨是遇上了漂亮的小娘子也不問問來路就忘了爹娘,也不瞧瞧你什麼德性!」
大伙兒對這婦人的潑辣早見怪不怪,但不知那眉小娘子畢竟是新婦,臉龐薄。這會兒被罵得如此難听,怕是要哭上好幾天了。
眉洛洛听了那凶婦人的話,大概也知道怎麼回事了。那婦人,應該就是文小娘子的大嫂劉氏吧。當時河邊洗衣服時,桃小娘子就很好心地讓她千萬別惹到了這個婦人。劉氏對文小娘子的呵護甚過文家的人,而眉洛洛很不小心「搶了」文小娘子的男人,她的敵意可想而知。
眉洛洛暗暗嘆了口氣。她是沒惹這個劉氏,可不代表人家會放過她。這般指桑罵槐地辱罵,她毫無退路。
關奎是個火爆脾氣的,一听這話早已按捺不住。一張黑臉氣憤地毛發倒立,頗有點怒發沖冠為紅顏。他一捋衣袖就要過去將那可惡的毒舌婦人一頓揍打!他才不管什麼好男不與女斗,欺負他家娘子的,他一律揍了再說!
幸好眉洛洛這些天下來,早已模透了他的脾氣,急忙攔住了他。這件事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此時若關奎揍了劉氏,只怕村里人會越加認定了他與文小娘子的「私情」,到時候若被安上個「始亂終棄」的罪名,可就百口莫辯了。
眉洛洛要的,是讓全村的人知道,她眉洛洛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關奎更沒有辜負文小娘子,因為他從不曾許下過任何非卿不娶的承諾。
「這位就是劉娘子吧?洛洛早就听聞,劉娘子對文小娘子呵護有加,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呢。」眉洛洛搖搖朝劉氏輕輕施了個禮,目光若有若無朝四周掃去,巴掌大的俏臉染上淡淡的哀傷,看得好不令人憐惜︰「可不知為何劉娘子會對洛洛有如此之誤會呢?洛洛家世清白,雖爹娘仙逝,但禮數猶在。洛洛孝敬婆婆體貼夫君,自認不曾作出有悖綱理之事,誰料今日方知,洛洛竟是仍未得到眾娘子的認同」
眉洛洛本就長得嬌俏柔弱,此時眉眼哀傷臻首半垂,加之飄零的身世,更是惹得眾人無一不心存憐惜。
「眉小娘子,那個,我們,哎呦!總之你別難過,我們早認定你就是關村的媳婦了!」金大娘子等人听著,想起了之前的揣測,有些不好意思。卻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得一拍大腿道。
「就是!」尤小娘子生得三分媚態,此時細長眸子朝李娘子那掃去,怪腔怪調道︰「有些人呀,就是吃不到蹄子就說蹄子騷!小心哪天喲,壞了自家姑娘好端端的閨譽!」
「好你個騷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劉娘子見眾人這麼快就向眉洛洛那邊倒去,氣得七竅生煙。听著尤小娘子這話,正要破口大罵殺一儆百,可這時,卻被一個聲音阻止住了。
「嫂嫂,何必與這些無恥之女浪費時間。」來人是位十七八歲上下的小娘子,長得好生英氣!只見她膚色微微泛紅,濃眉大眼。頭上扎著一個高高發髻,不似當下時興的麻花辮。隨著她大步走來,那濃黑的發辮有節奏地一晃一晃,劃過她衣袖高挽的布衣上,發出唰唰聲響。
「糟了,文小娘子來了!」一見來人,眾人知道這出戲越發精彩了。
來人正是文小娘子。只見她怒目朝四周掃去,喝了聲︰「怎麼!地都耕完了稻子都收完了!看什麼看!到時候交不出糧子,可別說我爹爹不近人情!」
文小娘子啊,美則美矣,只是這脾氣真真令人無法恭維。眾人急忙弓腰繼續著手中的活,實則兩只耳朵高豎起,兩眼偷瞄著這邊的情況。舊人新歡相遇,能不吊足他們的胃口嘛!
「你就是眉小娘子?」文小娘子站在眉洛洛跟前,毫不客氣拿眼打量著她。此時的眉洛洛,因為出門得匆忙,並未打扮過一絲一毫。那一頭柔長青絲只是隨手挽起,別上一只褪色的發簪,那一身略略泛白的布衣甚至有些不合身。饒是如此,她俏生生立在田里頭,那出眾的氣質仍令人過目不忘。何況陽光下她細致的皮膚泛著點點晶瑩光澤,玲瓏的五官嬌俏可人,連文小娘子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小娘子,生來就是讓男人憐惜的。
可這里是關村,她招惹的是關奎,那麼,就是與她文月兒(文小娘子本名)作對!從小到大,文月兒都不曾如此敗得這般狼狽過。她的惱怒固然與她先相中關奎有關,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多少有著好勝心在作祟。
在文月兒打量她時,眉洛洛也早已暗暗心生戒備,畢竟來者可是不善啊!正當眉洛洛滿腦子想象著文月兒的無數種招數時,豈料——
「你,搶了我的男人,我要向你挑戰!」文月兒揚手一揮,細指硬生生指向眉洛洛。她驕傲地宣布著!
「挑,挑,挑戰?」眉洛洛差點站不穩一頭栽向旁邊的田地里頭!至于這麼嚴肅嗎?她怎麼有種錯覺,這場面比兩國交戰還要慘烈!
「不錯!」文月兒下巴一抬,不屑冷笑了聲︰「怎麼,你怕了?」
眉洛洛無語地看著眼前的小娘子斗志昂揚,像只驕傲的母公雞般捍衛著她的領土。可是,可問題是,阿奎才是她眉洛洛的領土好不!
她不想接受這個無聊的挑戰啊。可看了看旁邊像是打了狗血般激動的村民們,眉洛洛泄氣地明白,這是關村的習俗,她非接受不可。
「月兒」關奎看著娘子為難,急忙朝文月兒喊了聲,想要阻止她。可親昵的稱呼听著眉洛洛耳朵里可真不是味兒!(安安︰額~~洛洛美人啊,那個,人家的名字本來就是這樣的好吧?洛洛︰後媽安安!美男沒安排,淨是安排情敵一堆!安安︰)
「好!我接受你的挑戰!」眉洛洛脆生生答道。她揚了揚那嬌俏的小臉,布衣下柔軟的身段挺得筆直筆直,看得一旁的關奎鼻血又開始往腦門沖了。
「好!」文月兒一拍手掌,而後伸出朝四處田地一劃,道︰「那按老規矩,就以一個時辰為限,誰割的稻谷較多,誰便勝出!」
眉洛洛本來正支起耳朵好奇會是什麼挑戰時,一听這話,「咚!」她徹底一頭栽向了田地里
半個時辰過後————
眉洛洛不顧手中的泥濘,一把將滿臉的汗珠抹去,又咬牙恨恨朝右邊田地里的文月兒望去。
「不公平!」她重重割下一束稻子。
「很不公平!」她又重重割下一束稻子。
「根本根本就不公平嘛!!」眉洛洛在心底尖叫著,再重重割下一束稻子。
似乎察覺到眉洛洛不友善的目光,文小娘子抽空抬眼朝這邊望過來,又瞧了瞧她身後那一排排稻子,再瞅了瞅眉洛洛身後那扎得歪歪斜斜的可憐幾束稻子,笑得好不得意!
眉洛洛惱得恨恨割著手中的稻子,偏偏她力氣不足,一小束水稻饒是用上十成力氣也得割上好幾刀才隔斷。氣得她丟下鐮刀,抬手用衣袖重重擦著臉上的汗水,憤憤碎碎念著︰「哼!有膽就和我比琴詩書畫!再不然,比廚藝也行!除了割稻,我眉洛洛哪樣不都能將你擊敗得落花流水!」
「洛洛,要不,我來吧?」關奎從比賽開始就一直跟在眉洛洛身旁,此時見她嘟著嘴,那髒兮兮的小臉寫滿了不高興,連忙勸道。
「哼,若不是你到處惹桃花的,我至于這麼慘嗎?」。眉洛洛順勢抓過關奎的衣袖,將滿是泥濘的爪子使勁蹭到他的身上,嘴巴里還不饒人地直嚷嚷道。
「洛洛,我,我沒有」關奎躲也不躲,任由衣袖上添了好幾朵髒兮兮的手掌印,連連解釋著。
「一邊去!」眉洛洛才懶得理他的解釋。哼,事實面前,解釋是蒼白的。眉洛洛彎腰咬緊貝齒繼續和手中的稻子奮斗著,她知道她輸定了,可是,她不要輸得太難看嘛!!
正當兩人爭執時,旁邊負責計時的許大娘抬眼看了看天色,歡快地吆喝道︰「時辰到!」(安安︰別問我怎麼看了看天色就能計時的)
眉洛洛听著這話怎麼听怎麼別扭,時辰到?怎麼像是當日她與關奎拜堂的情景?當然,她無暇多想,因為勝負一眼便分曉,田地里的村民們甚至都不好意思去數眉洛洛背後的那丁點兒稻子了。
「你輸了!」文月兒揚了揚手中的鐮刀,一臉鄙視地看著眉洛洛,驕傲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