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兒這一鞭可算來得又快又準!關奎扶著關母,她的全部重量幾乎都壓在了他的身上。這會兒眼睜睜看著那鞭子呼嘯而來,卻不能丟下已受傷的娘親去攔下這一鞭!他能做的,便是咬牙猛地側身,打算硬生生用他的背擋下這一鞭!
這小娘子欺人太甚!眉洛洛新月眉一凝,右手下意識拂過白玉般耳垂處的銀質丁香型耳飾,這是她每次出手前的動作!
鞭快,兩人動作更快,但最快的莫過于一道身影!來人不知從何而來,倏地出現在文月兒身側,任誰也沒看見他怎麼出手,便輕松松托住了文月兒的手腕,那去勢凶狠的牛鞭頓時像田里頭的稻穗軟軟趴了下去,垂回了地上。
好厲害!大伙兒定楮一看,好一翩翩俊秀少年!估模二十歲不到,稚氣未月兌的俊顏,面帶輕佻。皮膚似是長年不見陽光,略顯蒼白。他只是那麼用兩只手輕輕捏住牛鞭,另一手抄在腰後,腰際配著一把長劍。那水墨綠錦衣隨晚風翻飛,襯著身姿愈發超群。
文正一見來人,心頭一陣慌亂,急忙忙拉著陳氏和文月兒恭恭敬敬道︰「樂(yue,親們記得念yue噢!)公子怎麼來了?小人不曾遠迎,還請見諒!」
那個被稱樂公子的年輕人輕輕笑了一聲,一臉的和顏悅色。可看在文正眼里,卻暗暗心驚。「岳父大人何必客氣呢,是小佷不請自回,實因舍不得與月兒分開過久。還望岳父大人原諒小佷的冒昧失禮才是。」樂公子說著,右手從牛鞭上收回來放在前襟處,施了彬彬一禮。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文小娘子的未婚夫啊!在場人無一不激動地就差撲過來瞧個更仔細了。果真是個俊俏的小郎!大家暗暗羨慕地望向文月兒,是啊,也只有他們關村的公主才配得上這般人物。
眉洛洛卻暗暗一驚!這位樂公子好俊的功夫!她甚至不知他已來多久了!那,她指尖凝氣的動作,他發現了嗎?眉洛洛星眸越發清亮,右手沒有離開耳垂。
「樂公子嚴重了。您能看中月兒那是小娘子她的福氣!」文正連忙道。旁邊被他拽住的文月兒卻哼了聲,恨恨收回了她的牛鞭,扭頭不語。陳氏雖然平日慣著文月兒,但對于樂青滄這般模樣的俊小伙做她的女婿,她是十萬個贊同。因此,她悄悄推了推文月兒,又朝樂青滄那邊怒了努嘴。
文月兒直覺心里頭一陣氣憋!其實樂青滄方才那瀟灑的出場,的確有那麼一瞬吸引了她的目光。可是,關奎佔據她心中那麼多年,豈會因一個俊俏男子的一個出現便倒戈?娘親總說她就像田地里頭耕地的那水牛,倔脾氣!死腦筋!認準了一個便是一個!
「愛嫁你們嫁!反正我是不嫁!」文月兒推開陳氏的手,哼聲道。文正被她這句話氣得暴跳如雷!若不是樂青滄在此,他非關起門來好好揍一頓!
樂青滄卻好似沒听到般,輕佻微笑不減,嘴唇一勾,閑閑撇了關奎一眼︰「你就是關公子吧?听岳父說你曾救過月兒,青滄真是感激不盡。」說完,他手一抬,門口便有僕人抬著個小箱子走了進來。樂青滄左手放在腰際,食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敲在劍柄上,右手再一抬,僕人便打開了箱子。
天啊!整整一箱的白銀!關村的人窮了幾輩子,何曾見過這麼多的銀子!他們使勁揉著幾乎晃花的眼楮,做夢般呆呆看著那箱白銀。
關母與關奎也傻眼了。只有眉洛洛是清醒的。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這個樂公子之前雖然不曾直視過她,但目光卻似乎自她身上掃過。他到底是何人?眉洛洛絞盡腦汁,卻絲毫無印象。
樂青滄笑容不減,俊顏卻是對上了也看呆了的文月兒︰「月兒就是我心中的那輪明月,區區一箱白銀而已,關公子不必客氣。」
文月兒聞言抬眼,正對上樂青滄那燦若桃花的輕笑,想著他這比喻,臉忽然毫無預兆地紅了。
關母看著那箱銀子一听就要撲過去,卻忘記自己大腿還痛,這一動疼得她咧著嘴巴直叫。關奎這才回過神,趕緊扶著關母勸道︰「娘,你不能再亂動了。」
「奎兒你听見沒,听見沒!這箱銀子是咱們家的了!哈哈!」關母一拍大腿顧不上疼,哈哈大笑了兩聲。見關奎還傻站在那里,趕緊連連推著︰「還愣著干嘛!趕快謝過樂公子啊!」
關奎卻皺了皺眉頭,模模腦袋求助地看向眉洛洛。眉洛洛原本垂眉低首沉睡中,這會兒察覺到關奎的目光,她抬起頭望去,又看了看隔在中間一臉興奮的關母,眼楮悄悄眨了兩次。這是他們倆有一次閨房打鬧後約定的,當初關奎擔心眉洛洛在關母面前說錯話做錯事,眉洛洛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暗號︰眨一次是可為之,眨兩次則是不可為。
關奎剛開始的遲疑是下意識的。他是個老實人,雖然也被那箱銀子晃得幾乎呼吸不上來。但一听關母的話,卻清醒過來了。他雖然是個莊稼人,卻明白無功不受祿這道理,就好比種田,若沒有春耕時的勤勞,就沒有秋收時的喜悅。
這會兒得到娘子的支持,關奎越發堅定了,他搖了搖頭,朝樂青滄道︰「這沒什麼,我順說就背回來了。再說月兒又不重,就算是挑擔子也用不著付這麼多銀子的。大人還是收回吧。」
這話听得樂青滄差點嗆到了自己。粗人就是粗人,話居然說得這般直白!樂青滄暗暗搖了搖頭,目光若有若無朝眉洛洛方向瞟去。倒可惜了如此一妙人,樂青滄輕嘆了聲。
關奎這話一出,引得大伙兒無一不罵他真是個大傻子!關母更是氣得當下重重敲著他的腦袋︰「臭小子!腦袋瓜被曬傻了啊!這麼多的銀子,你居然不要!」說著,她朝樂青滄諂媚一笑︰「那個,大人啊,我兒他自小腦袋瓜有點不靈光,您別介意哈!多謝多謝你的銀子!」說著,她推開關奎,自個兒咬牙急急朝那堆銀子撲過去,生怕樂青滄反悔了。
「娘!」關奎想攔住關母,卻又不敢反抗,只得撓著頭發焦急地推一旁的眉洛洛想法子。眉洛洛深知這一箱銀子收不得。憑她的經驗教訓,無故獻好非奸即盜!她不能袖手旁觀,因為人家都算計到她頭上來了。
「樂公子出手可真夠大方啊。」眉洛洛沒有勸關母,卻朝樂青滄微微福了個禮,而後眨巴著她那亮如星辰的大眼楮,狀似好奇地問道︰「不知小女子能否冒昧問下,公子是那方人士呢?竟然這般富裕?阿奎,趕明年春耕了你也隨樂公子去吧,那麼富裕的地方,種的稻子肯定也金亮亮的!」
大伙兒眼楮一亮,這主意好!于是,有年輕小郎的人家皆熱切地朝樂青滄望去。在關村里雖是好,安安穩穩,可畢竟窮怕了。一年里,能吃上兩頓豬肉的人家沒幾戶,有些更是連過年也開不了葷!好不容易捕到的獵物,也只能拿去賣了換家里的必需品。這會兒瞧著樂公子一出手就是沉甸甸一箱的銀子,那可是一家子吃個十年也吃不完啊!傻子才不願意跟著他!
真是狡黠的小娘子!樂青滄心底輕笑了聲,卻也沒揭穿她。他環視了一周,引得急促的一片呼吸聲此起彼落。而後,視線才慢悠悠落到了文月兒身上︰「青滄系嬰縣人士,富裕稱不上,只不過在下渴慕月兒已久,若傾盡所有才能取得美人芳心,青滄甘之如飴。」
這一席話听得文月兒面紅耳赤。她雖然性格豪放直爽,但哪曾遇到過這般俊男子當眾赤luo果的表達愛意!
眉洛洛卻在心底冷哼了聲。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她卻瞧著十分清楚。這個樂青滄嘴里深情款款,那桃花般眼底卻情意全無。他的輕佻不真,痴情更假。那他究竟為何而來關村呢?眉洛洛有些心慌,她有直覺肯定和她月兌不了干系!
而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他娶文小娘子抱得美人歸,她拉著夫君回家柴米油鹽去。想到這兒,眉洛洛眼珠子一轉,看了看已經抱著箱子一邊笑得嘴巴都歪了的關母,再瞧瞧四周嫉妒地兩眼冒光的婦人們,突然一拍手,笑得好天真好嬌俏︰「樂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呢!阿奎只背了文小娘子一次你就送那麼大一箱子銀子!那,金大娘也給文小娘子縫過個香囊呢,你會送什麼給她呀?」
饒是樂青滄知曉她底細,也登時傻眼了。
「喲!瞧瞧我這老太婆的記性!」金大娘啪地一拍腦袋,急巴巴舉起手指湊了過來︰「那個香囊可不簡單喲,老太婆我的手可是被扎了怔怔三百個洞呢!當時腫得比拳頭都大!嘿嘿,樂公子,你是不是,嘿,是不是也賞點東西給我這老太婆喲?!」金大娘邊說著,邊吞了吞口水朝那箱銀子望去。乖乖的!晃得她眼楮都睜不開了!
有了這一開頭,婦人們豈會罷休!一時間,眾婦人蜂擁而上,你一句我一句掰數著她們的貢獻。樂青滄頓時被一大群大媽小娘子圍著。他哪還听得清什麼,只看見幾十張嘴巴張張合合,且那圓圈是越來越小,用不了多久,那些揮舞的長爪子立馬就會落到了他身上。樂青滄頭皮一陣陣發麻,瞧著圈外眉洛洛無辜表情背後的竊笑,咬牙暗道夠狡猾!
可樂青滄畢竟還是樂青滄,只見他衣袖一揮,人便落葉般飄到了文月兒旁邊。眾婦人顧忌著里正大人,倒是停住了腳步。
樂青滄嘴唇一勾︰既然她想玩,那就暫且如她願。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此次返程倉促,青滄沒多準備呢。不如,那一箱銀子,大伙兒一起分了吧,就當青滄的一點謝禮。」
眾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便算出了最有好處的做法。那就是————「嗖!」幾十雙眼楮頓時射向關大娘,背後的銀子!
「搶啊!」不知誰先喊出聲,大家你推我搶地沖了過去!
「娘!」關奎怕傷著了娘親,急忙將她使勁拉了過來。就這一拉,那小箱子旁頓時佔滿了人。再眨眼功夫,那小箱子旁沒人,但也空空如洗。因為大家都懷揣著搶到的銀子急忙忙躲閃了出去。
關母眼睜睜看著原本屬于她家的銀子就這樣不翼而飛了!氣得她幾乎暈了過去!
「娘,這兒還有兩錠呢!」關奎後知後覺,完全沒察覺到關母的怒火,他激動地將關母的手高高舉起。果然,兩顆銀子在關母的兩只手掌里正閃閃發光呢!
呼!這一怒一喜,關母一把年紀哪承受得了,只來得及呼了口氣後,她登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