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奎本就粗心,哪會注意這些。所以,過了初一後,眉洛洛琢磨著該怎麼開這口才是。按慣例,初二本是女兒攜夫帶子回娘家的日子,可關蓮因為年前才回過一次,且鬧得不算愉快。因此,這一天她也就不回了。
天還蒙蒙亮,別人家皆是歡歡喜喜爆竹聲小孩打鬧聲一陣陣的。相比之下,關家顯得冷清了太多。一大早,關母的心情就明顯不大好。
懶懶吃過了齋飯之後,她便回屋歇去了。關家在關村當然不是外姓人,但說了也令人難過,無論是公公這邊還是婆婆那邊,長輩皆已仙逝。如今族里剩下的,公公這邊有一個遠方叔公(即關奎爺爺的弟弟)、表姑和隔房嬸嬸。婆婆這邊則更少,只剩一個婆婆還算親些,可惜年歲大了,也不常來往。至于這些親戚的小輩們,因為不往來也越來越疏遠了,連關奎都沒見過幾個。
既然沒地方去探親,也沒有人來串親,其實關家這一天完全可以關門睡大覺的。
「要不,咱們去坡上散散步吧!」眉洛洛心血來潮,興致勃勃拉著關奎撒嬌道。她想的是趁關奎心情好時,再提那件事,他應該就不那麼生氣難過了吧?
關奎倒也沒多疑,略略將收回的瓜菜整理了下,以免爛了心疼。而後,兩人有說有笑正往後山走去。卻不料才一出門,便遇上了吵鬧聲。
「真的啊!這麼丟人!」「嘖嘖嘖,我早就看出來她不是個安分的小娘子!」只見一群人朝前方指指點點著,甚至一些剛回來探親的小娘子們拖女抱兒地也擠著看熱鬧。
關奎不知內情,好奇地想要問著旁人。眉洛洛一听自是知道,鐵定是尤小娘子的事情敗露了。其實這事能瞞到今日已是很不容易了。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若非禾康等人極力隱瞞,這事早就揭開。
今日踫巧關村有個嫁到陵縣的小娘子回來,夫君是縣里頭衙門的,不巧得了這消息。當下,你傳我我告訴你的,這不才晌午不到,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這事!
尤小娘子那夫君怒火可想而知!平日悶聲不吭的人,這會兒發起火來真不是人能承受的。可憐的尤小娘子被關在柴房里被揍得鼻青眼腫,若不是她婆婆怕鬧出命案來,估計死活都難說了。
她淒厲的慘叫聲求饒聲原先是響遍關村,漸漸地,估計被打得沒了力氣,聲音漸漸啞了下去。眉洛洛眉頭皺了皺,雖說尤小娘子這般風流收不住婦道不對,可她夫君也太凶狠了點!
她不由又想起了喜都那些皇宮王府里頭的女人們,偌大府里,男人就那麼一個,女人卻一堆的。任是再雨露均沾,也總會有不少的人生生守著活寡,熒光般度過短短的一聲。有些若能遇上那麼個兩情相悅的,不夠勇敢地便生生用相思煎熬了一生。而勇敢的呢?事情若敗露了,下場更是淒慘。在貴族眼里,女人的命不過薄如蟬翼,他們愛看了便欣賞欣賞;膩了,一手撕碎便是。反正憑著他們的身份地位,有的是女人們飛蛾撲火般投入他們懷中。
想到這兒,眉洛洛越發的厭惡了男子們,尤其是貴族男子的喜新厭舊妻妾成群!幸好,她的阿奎不是那樣的人。她是何其幸運,才遇上了他呢。眉洛洛抬眼望向關奎時,眉梢眼角情意綿綿。
關奎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見眉洛洛望向了他,便俯身湊到她耳旁悄悄道︰「洛洛,要不,咱們去說說情吧?再這麼打下去,總不是辦法呀!」
就知道他又要路見不平上門說情去了。可也不想想,在場的哪個不是夠好事夠八卦的大小娘子?她們這會兒不也個個噤聲不語。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哪個漢子被戴上了閃亮亮的綠帽子之後還想听到別人談起這碼事的?別說不能上門,就是日後遇上了,也只裝作不知便是了。
不過眉洛洛也懂關奎的脾氣,當下,她也湊了過去悄悄道︰「這事不用親自去說的,只需要悄悄去陵縣王家,將他家公子王海澤染指尤小娘子,並且還讓她懷上了王家血肉,準有人回去救她。」
「王家?懷孕?可是」關奎不大明白。
「呆子。」她豎起食指輕輕點了點他額頭道︰「尤小娘子機靈著呢,大不了就說孩子被打得流產了。放心吧,她不僅不會有事,很快還會是王家少女乃女乃的。」
關奎雖听著雲里霧里,不過看眉洛洛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也跟著放下了心來。
「那,咱們走吧?」眉洛洛拉著關奎,悄悄又從人群中溜了出去。
兩人難得大白天手牽手肩並肩走出家門來獨處。眉洛洛記得古書曾唱曰︰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一想想那意境便是浪漫非凡!曾經,她也夢想著,有一天傍晚能與她心儀的男子,在日落黃昏後肩並著肩坐在湖邊,靜靜听著彼此一致的心跳聲。那時的她,懵懂羞澀地以為這個男子會是曾經的青梅竹馬卓安齊,卻不料冥冥之中姻緣已自是定好。
此時雖是晌午,坐得是山坡上,既沒有一泊明亮的湖水,也沒有寧靜的落日。可冬天里的暖陽曬著剛剛好,滿山上盛開的蒲公英和野菊花也剛剛好。最最重要的,她身旁肩並肩偎著這個漢子,一聲聲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有力!
眉洛洛眼楮微眯著,享受著這難得的溫柔,久久不語。關奎也感受到了這絲絲心悸,因此,他右手從背後輕輕環上了眉洛洛的縴腰,將她更深地靠在自己懷里,視線落在前方,一時間也不語。
就這樣,兩人靜靜地坐著。空氣中彌漫著野菊花特有的芳香,暖陽之下,沒多久,隨風飄舞的蒲公英調皮地沾上了他們的頭發上、眉毛上,甚至睫毛上。
「哈秋!」不小心一顆蒲公英鑽到了關奎的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便也打破了原先的寧靜。
「咯咯咯」眉洛洛抬眼只看了關奎一眼,便笑得眉眼彎彎,連那長卷的睫毛也因為笑得顫抖而抖落了好幾顆附在上面的蒲公英。
關奎模了模頭,雖不明白眉洛洛為何突然而笑,但瞧著她揚起頭,笑得那般燦爛,那細膩白皙的肌膚更是在暖陽映襯下泛著晶瑩的光澤,故也跟著呵呵傻笑了起來。
「阿奎,你說,我們這算不算白頭偕老呢」眉洛洛的兩頰像被染上了緩緩升上天幕的落霞般,一點點嫣紅羞澀,看得關奎眼神都直了。
白頭偕老眉洛洛羞澀而甜甜一笑,見關奎呆鵝樣,忍不住又撲哧笑了聲,而後,起身整個人吊到了他胸前,臻首微抬,甜蜜的親吻便主動獻了上去。關奎這次反應終于正常了,立刻反客為主,一時間山坡靜悄悄,只聞兩人情動的粗喘聲,看著連偶爾迷路的麻雀都忍不住害羞地撲翅而去了。
待兩人好不容易平復了激動,眉洛洛突然道︰「阿奎,後天,我就要去嬰縣了。」
關奎愣愣地沒反應過來。眉洛洛便將當時深牢中情況大約說了下,當然,她沒有告訴他禾康與伊府的勢力,怕嚇到了他。她只說是要報答雲霄香閣的救命之恩,故自願簽了那份五年之約。
「洛洛,我是不是很沒用?!我連自己的娘子都救不了,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不說,還要靠別的男人來救你。現在還簽了這什麼勞子的五年之約!」關奎懊惱地抱著頭,重重敲了上去。
「阿奎!不是的阿奎!」眉洛洛早預料到這反應,當下便用力抱住了他︰「阿奎,你是洛洛的夫君,便是洛洛的天!你有在用所有在救我了不是嗎?那不過是紙聘請書,我去了嬰縣,出任的可是雲霄香閣的香薰師,不是什麼丫鬟奴婢的。」
「可是,我可以養活你的啊洛洛!」關奎的話里這種難言的哀傷。他作為堂堂男子漢,本就該給自己的娘親妻子撐起一片天,給她們豐衣足食。可他,卻沒有做到
「阿奎,這個家,是我們的家,我們共同的家!」眉洛洛認真看著關奎,柔聲道︰「我知道阿奎肯定能夠給我幸福。但是,洛洛也很想為阿奎做些什麼呀!」
關奎聞言,半震驚半驚訝地看向眉洛洛。這是他一次听到的理論。
「阿奎,讓洛洛和你一起努力,為我們家早日建起棟大房子,好不好?!」眉洛洛趁機抓起關奎的手,鼓勵著他擊掌成盟。
良久,關奎才慢慢抬起了手掌,道︰「好。」
眉洛洛燦然笑了,很開心很開心。是的,現在她覺得嬰縣之行並不是那麼討厭了。反正她只需要努力掙光那雲霄香閣的銀兩便是,管它那討厭的閣主畢雲霄呢!
她突然覺得,那個全新的前景,因著與關奎共同的目標而變得越加明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