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過熱鬧的街市,四周漸漸變得安靜,可見地方越來越偏僻。常笑心里疑慮,就想打開小窗戶看看,卻被李錚制止。
「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不足為外人道,按規矩,我本應該那根紗巾蒙住你的眼楮。所以,眼下,你還是乖乖坐著的好。」
李錚這話說的隨意,常笑卻听出了不同尋常,眼里泛起一絲凝重,終究還是克制住探究的*,安分地坐著。猜測他要帶自己去的必然是秘密之地,心里卻有些後悔。知道的越多,牽扯的越多,越難全身而退。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停下來,李錚首先下車。
常笑掀開車簾下來,看到的一幕奇異的場景,一個很大的建築群,周圍有許多工人不停地搬運東西,或鐵原料,或煤炭,或廢棄回收的兵器,或打造好的利刃刀劍,都是用車摞的,數目十分驚人。勞力也十分驚人,觸目所及的那些搬運工,足有幾百人。他們赤胳露臂,因運動激得身上青筋畢露,不知從哪里來的熱氣燻得他們汗出如水。
隨處可見帶刀官兵守衛,可見其防衛嚴謹。
常笑見那些石頭建造的房子,不少有濃煙冒出,四處都是頓重響亮的聲音,像是鐵器互相敲擊,忽然靈光一閃,月兌口而出道︰「這里是朝廷鍛制局?」
所謂朝廷鍛制局,是官方專門鍛造武器的地方,平素百姓只知有這麼個地方,卻不知道它處于何地,可見,這是個秘密。除內部人員外,其他不能得知的秘密。否則,此地泄露給心懷不軌之人,毀了朝廷鍛制局,或者掠走大批武器,都會給朝廷帶來重大損失。乃至于敵人用掠來的武器犯上作亂,事情就更嚴重了!
李錚看她一眼,別有深意道︰「你還不笨!」
常笑知道自己猜對了,心里當真是五味交雜,「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把這個秘密基地透露給她,對他有什麼好處不知道,對自己,卻是百害而無一利。正所謂,知道的越多,越危險,不無道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心念一起,以保全朝廷秘密,殺自己滅口,自己根本無法辯白,更難自救。
見她臉色微沉,李錚卻泰然自若,「別這麼緊張,我只是帶你來看看,並未向你透露此地的路程,只要你別那麼聰明,將路線都默默記住,你會很安全!」說到最後,李錚的視線鎖住她的臉,眼里有一閃而逝的銳光,無形中,自成一種壓迫。
這番話听似安慰,實則警告,讓她就算真的知道什麼,也要爛在肚子里,否則,性命不保。
不過,他若是真的這麼緊張這個地方,他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帶她來,可見,他心里其實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會泄露此處的秘密!
常笑覺得李錚很不可琢磨,高深莫測,又充滿了危險性,性格是跟他柔和精致的外貌,完全相反的銳利詭譎。
這時,就有一個身穿官服,長了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看模樣是這里的管事兒。快到李錚面前,卻被隨影攔住。隨影將他拉到一旁,說了些什麼,那官員一陣點頭哈腰,遠遠朝李錚施了一禮,便兀自退去了!
常笑注意到,那中年男人那看向李錚的時候,又驚又怕!心道,難不成堇崢的官兒比他還要大些,用得著怕成這樣?
「走吧!」李錚提醒一句,兀自在前面帶路,常笑抿著唇跟了上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錚領著她進入一間石屋,里面十分寬敞,極有規律地放置了一些鑄鐵工具,爐膛里的火燒得正旺,一個四十來歲,滿臉絡腮胡子的大個子男人正在鐵砧子上打鐵,赤著胳臂,臂膀上下起伏的時候,雞肉突成夸張的形態,可見用力之猛。
鐵錘和鐵塊踫撞的聲音,聲聲入耳,常笑看著牆上掛滿的各式刀劍,心里居然有些震撼之感。
那打鐵師父做事十分認真,竟沒有察覺有人前來,還是隨意走近了,才把他叫回神來!
那人遠遠看見李錚,臉上倒沒有外面那個官員那般懼怕,神情卻是十分恭敬地。忙不迭放下手中的工具,從一旁的木盆子里洗了把手兒,整了整凌亂的衣裳,便弓著身過來了。
「小的不知大人來此,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絡腮胡子恭敬地跪下。
李錚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顆黑乎乎的頭顱,漫不經心地說道︰「起來吧,不知者無罪!」
「謝大人!」那人起身,還是低眉垂眼,不敢直視李錚,顯得規矩極了!
李錚又道︰「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那人恭聲道︰「屬下已經做好了,現在就拿給大人,請大人稍等!」說罷,便轉身去一旁的櫃子里拿東西!
經過三言兩語,常笑對他的身份也有了底,不禁試探性地問道︰「你在這里當差?」官還不笑的樣子!
李錚笑,話語很保守,「只能說,我可以管這里,卻不需要時常來此!」
常笑知道,一些高層人員管理地方,並不需要事必躬親,事事由底下人呈報,他們只要下達命令,查收成果,當真輕松得很!堇崢,很可能在工部擔當要職!
常笑不再問,李錚也不再說,就算她要問,他也不怕說。久經官場,玩慣權術,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話沒說過,他的應對本領自是一流的,權當他肯不肯下這個心!他的身份地位和性格,讓他除了皇帝,不需要遷就任何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偶爾遷就一下,也不錯,陪她玩玩捉迷藏。
那絡腮胡子拿來一個木盒交給隨影,隨影打開盒子,拿出卷狀的絹布,放在桌上一點點展開!
常笑心中好奇,不免走近去看。
隨著絹布一點點展開,露出里面的東西,常笑不免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銀灰色的質地在白色絹帛的映襯下分外醒目,流暢的外形,鋒利的刃部,每一把都制造得十分精巧,讓她忍不住伸手觸模!
沒錯,這里面放著的是她曾經讓人打造的那套手術刀,一模一樣的樣式,制造卻精致了好幾倍,這便是她想象中的完美手術刀,拿在手里,十分稱心!
常笑抬頭看著李錚,眼里滿是不可思議,「這是怎麼回事?」
她要制造手術刀的事情,只有她和柳玉熙知道,當然,還有她拜托的那個打鐵師傅!
李錚隨意道︰「只是某天上街,踫巧見你進了一家鐵鋪,你走後,我順道進去問了一下!」
他說的簡單,常笑心里卻很凝重!說是順道,要從師傅手里打听客人的要求,甚至要到客人的圖紙,沒有一定的權勢威逼,或者金錢誘惑,對方又怎可輕易砸自己的招牌!李錚,在此事上,必然費了一番心思!說踫巧,到底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民間技藝自然比不得官家的鑄造師,我打造這套刀的劉師傅是鍛制局的高級鑄劍師,說是鑄劍,其實,他別的東西也能做,且做的很好。這套道具是用最好的玉鋼經過反復折疊鍛打,如此,刀刃形成數層,可以增加刀的韌性和威力,光刀刃就折疊了十三次。在淬火前,還經過了特殊處理,以增加刀的柔韌度。」
李錚說這番話,倒是常笑承了他的情,如此千方百計,只為給她打一套手術刀!
但是,常笑還是將絹帛合攏,淡淡道︰「無功不受祿,請大人收回!」
別說拿人手短,她心里不踏實,就是他千方百計地瞞著自己弄到圖紙,也冒犯了她的*,常笑心里還是不樂意的,甚至對他心生防備。
李錚也不生氣,挑眉道︰「還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送件禮物都如此推月兌,未免太過生疏。還是,你對幫助過你的人,都這麼薄情?」說到最後,李錚微微低頭,吐出的熱氣噴在她的額頭,讓常笑不禁退了一步,皺眉看著李錚。
常笑覺得李錚還萬分難纏,這把刀,似乎不收都不行了,否則,她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里。常笑便道︰「那常笑便恭敬不如從命,謝謝大人!」
李錚斜目道︰「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常笑蹙眉不語。
接下來,李錚又帶她參觀了這個劉師傅制作的其他兵器,果真跟她在尋常鐵鋪里看到的不是一個等級的!
末了,李錚便道︰「我既然領你來這里,也送你這套刀,便是有心幫助你!我知道你要做的東西不止這些,若是覺得這套刀還算稱心,盡管請劉師傅幫你打造,以後,我會定期帶你來這里!一些別的原料,我也可以幫你想辦法。」
雖然對方如此慷慨,常笑卻一點兒也不高興,只是問道︰「為什麼這麼幫我?」
「因為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眼色有些奇異,「因為我的身份,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也不知道該怎麼對朋友,只是,你需要,我給,便是了!再者,我也很想知道,你弄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听到這里,不管他還有什麼旁的心思,常笑心里倒是有些感激的,便道︰「謝謝你!」他畢竟是在幫她,而她,也確實急需一批器材來幫助更多的病人!常笑便道︰「我還需要打造一些東西,可能需要一些特殊原料,如果你方便的話,這些東西,我慢慢說給你听!」
李錚微笑,眼里的愉悅倒似真的,「可以,我再帶你去外面看看,畢竟,這里也不是尋常人能來的地方,既然來了,自然要見識個夠!至于旁的,回去的路上,你再細說給我听。」
常笑點頭,她自然是客隨主便!
兩人在鍛制居內部參觀了一會兒,眼見天色漸暗,便決定返程。
在路上,常笑便將注射器的構造講給他听,以及需要什麼原料,後來還擴展到其他器材,看有無築造的可能,李錚很感興趣,不時提出一些見解,十分中肯,讓常笑很是高興,講解越發細心。
這時,馬匹突然受驚,嘶鳴著揚起前蹄,馬車猛的搖晃
常笑和李錚撞在一起,李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體。
就听得隨影在外頭喊道︰「主子,有刺客!」
待馬車穩定下來,李錚推開常笑,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臉孔瞬間冷凝,猛的掀開車簾。
常笑往外看去,就見拉車的壯馬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眼楮翻白,馬脖子上還插了一只箭羽,顯然是中毒箭而死!套馬的韁繩已經被齊齊砍斷,顯是隨影怕癲著李錚,又見馬匹中毒箭,故而當機立斷,斬斷了繩索。
馬匹四周還插著一支射偏的箭羽,另有兩支還被削去箭頭,掉落在地。
隨影站在車旁,右手持劍,警覺地看向死寂的四周。
李錚沉聲道︰「有多少人?」
隨影答︰「不下十人!」
常笑作為一個普通人,听不出什麼動靜,只覺得四周靜得詭異,但是,兩人凝重的神色,還是讓她的心跟著一緊。
李錚眉頭一凝,回頭對常笑道︰「呆在車里別出來!」說罷,挑簾而出!
常笑忍不住掀開簾子一角,只見李錚一處,原本空曠地樹林,瞬間冒出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將馬車團團包圍,個個手持長劍,殺氣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