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一愣,臉上有些猶豫,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咬唇,見左右無人,便拉著常笑坐在一旁的榻上,低聲道︰「李姐姐,錚哥哥本來不讓我在你面前嚼舌根的,但是我知道,姐姐很掛心昭王,所以,我想讓姐姐安心,算是我送寶寶的見面禮好了!姐姐,你放心,昭王現在沒事。」
接下來,白蓉便將李熙的事情告訴了常笑。
原來,李熙早在半個月前就被李錚貶謫邊陲之地——豫州。按照白蓉的說法,李錚一開始是很想除掉他的,只是迫于壓力,不得不改為貶謫。一來,在一些老臣心中,李熙才是李曜認可的繼承人,李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得以上位。二來,雖然李錚已經成了皇帝,但李熙畢竟是與他一爭的實力派,朝中不乏黨羽,加之李熙雖然封王不久,做的事情委實不少,正是民心所向。他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啥了李熙,只怕會引起動亂。所以,他要留著李熙的命,既顯示自己的大度,給人造成兄友弟恭的假象,又暫時讓昭王黨投鼠忌器,從而為他排除異己爭取時間。第三麼,可能就是李熙手里握著的那張王牌——歷代帝王的傳承,讓李錚不敢殺他。
最後一點,也許是李錚的私心,他不想讓李熙就這麼死了,這樣太便宜他了。他要讓李熙好好地活著,讓他親眼看見曾經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是如何被自己攥在手里,至高的權利和至*的女人,都將士他李錚的。他要讓李熙,生不如死。
常笑不去想這背後的陰謀,只要知道那人平安,便心安了。
她知道,以李熙的性子,一定會想辦法來救她。
她如今大月復便便,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她只要好好地保護自己,保護寶寶,等待救援,或者等到孩子生下來,再找機會離開。
很快,便迎來了李錚的登基大典,這是皇宮近年來最熱鬧,也最喜慶的一天。
常笑站在窗前,听承乾宮方向傳來的清鳴的鐘聲,只是緩緩揚起一個笑容,冰冷的,疏離的笑容。
這樣的熱鬧,本該與她無關,無論是那人的登基,還是他那幾個女人的冊封典禮,都與她無關。
她只是一個被迫在深宮棲息過客,時間一到,總要離去的,去往*人的身邊,也許沒有頂級的榮華,至尊的榮耀,但那個人的笑顏,將是她的一切。
東宮內,一派祥和安寧,李錚將這里里外外圍了起來,隔絕了陌生人,也給了常笑理想的安靜。常笑總喜歡將打發所有的宮役,只留一個安分懂事的在門外守著,這能讓她在窒息的宮廷里獲得短暫的放松。
常笑以為,這樣的安寧會持續到明日,因為,今夜的李錚,將會分外忙碌,不管是宴請大臣,還是安撫他的三個妃子,總歸不會來打擾她的,不是麼?
但她想錯了,當傳旨的太監操著高昂的嗓音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時,常笑驚住了。
她認得傳旨的人,是李錚的得力心月復——劉泉,曾在李熙正名前給了他不少苦頭吃的劉泉,雖然後來作為昭王的李熙讓他吃了不少的暗虧,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個小人,也終究是得勢了。
他趾高氣揚,威風凜凜,在一干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走進了深暗的宮殿,曾經奢華的太子東宮在常笑入住之後,徒增了幾抹憂郁氣息。
劉泉或許有些不習慣,踏進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才將目光轉向格窗前的常笑,那雙得意的眼楮竟然閃過一絲復雜,隱含忌憚,讓常笑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不安,因為,她看到了他手中的聖旨,那是李錚的旨意,在這麼一個特殊的日子,給她的旨意。而另外三個宮殿,也有三個女人接到了這個明*的東西,它們代表榮寵,富貴,地位,足以讓萬千女子欣喜若狂,這包括了他的三個妃子,但常笑,只覺得心里冰涼。
「顧雅接旨!」劉泉的聲音仍舊又尖又細,標準的太監嗓音。
听在耳里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常笑有些怔愣,站在原地,完全沒有反應,難道,她猜錯了,不,也許情況比她想的更加糟糕。
直到宮女上前拉扯她的袖子,提醒她跪听聖旨,常笑才微微閃爍了一下眼楮,卻沒有任何表示。
劉泉卻在這時候開了口,陰陽怪氣道︰「聖上說了,這麼重的身子,就免跪了!」
常笑卻在心里冷笑,她是顧雅?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改了名字?
劉泉展開聖旨,尖細地嗓音無比流暢地陳述聖意,響徹在殿內的每個角落,「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典司宮教、率九御以承休,協贊坤儀,應四星而作輔。祗膺彝典,載錫恩綸,德蘊溫柔、性嫻禮教,故冊封丞相之ど女顧雅為常妃,欽此!」
聞言,常笑整個兒人如遭雷擊。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
顧庸兩子三女,前兩個都已出嫁,自己也已叛出家門,哪來的ど女?而今,李錚卻指著自己說是顧庸ど女顧雅,指鹿為馬,偷天換日,為什麼?
她想,她知道是為什麼?
李錚憎恨李熙,所以,他要搶奪所有李熙應得哪怕是已有的東西,包括皇位,包括自己。所以,他在自己身上打上了他的標簽。
李錚不想落人話柄,為了給天下一個交代,他捏造了一個顧雅,在天下人眼里,他名正言順地擁有了她。但是,他又是針對李熙,所以,封了自己一個「常」妃,這是在明目張膽地提醒對方,並且向對方示威,瞧,你的女人成為了我的,沒有人敢說什麼!
真是,好險惡的用心!
可憐,她還懷著那人的骨肉,當李熙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心里會如何難受。
劉泉念完了聖旨,將聖旨遞給常笑,對方卻遲遲沒有反應,只是盯著虛空發呆,目光嘲諷憎惡,卻又悲涼痛心,代表了她對兩個人的*恨。
劉泉舉得有些手酸,雖然這是李錚要求特別對待的人,但自從他取代了福貴的位置,當了內務府大總管,至今還未有人這樣給他臉色,這人不過是一顆棋子,還懷著李熙的野種,就算李錚一時貪鮮,又能得幾分的寵,如今竟也這樣給他甩臉色。
一旁的宮女見劉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打著圓場,給劉泉賠笑道︰「我家主子是高興壞了,都反應不過來了,請總管不要介意。」說話間,已經極其恭敬地接過了聖旨。
有了個台階下,劉泉臉色稍緩,眼角瞥見常笑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不禁哼了一聲,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仿若身後有什麼髒東西,走慢一點兒,都要被沾上似地。
就這副德行,還想要得寵,別作夢了,尤其是,肚子里還懷著那個人的孩子,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毀滅。她只是,聖上為了報復李熙的棋子,而已……
直到劉泉走出了大殿,常笑忽然軟了身子,虧得身邊的人及時扶住了。
這人名叫聞香,常笑也是見了白蓉之後,才知道她是白蓉的人。白蓉早在得知常笑被軟禁在東宮的時候就做了工作,雖然她本人無法前來,卻還是想辦法安插了一個可信的宮女。
常笑因此對聞香另眼相待,聞香也說,常笑是她所見過的最好伺候的主子,有時候都不像主子,簡直就像是姐姐一樣,常笑那樣可親,脾氣又這麼好,從不挑剔,還會關心人。
常笑听這些話的時候,只是笑笑,她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在這個人身上投注一些感情籌碼,也許以後在兩難的時候,會偏向她一點。她注意到的是,這個少女在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真。所以,加之白蓉的保證,她放心地將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交給對方親自打理,被她留下來近身伺候的,也是聞香。
此刻,常笑瞥了眼因為聖旨駕臨而表情各異的眾人,微微皺了皺眉,聞香會意,立即打發了眾人,然後扶著常笑在榻上坐下了。
那卷明黃的卷軸還被聞寶貝似地香攥在手里,常笑目光一瞥,倏然抓起來,狠狠地擲在地上。
聞香驚呼一聲,就要慌忙去見。
「不許撿!」常笑尖銳的嗓音制止了她的行動。
這還是聞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常笑,渾身都帶了刺一般,說話的語氣更是傷人。
聞香伸到半空的手就這麼直直地垂了下來,站起身,乖乖地站在一旁,眼珠子卻還盯著那滾落在地上的聖旨,已經散開了一點,露出里面的黑色字跡。
聞香不明白,明明是很高興地一件事,為何常笑要這樣生氣。她只是接到白蓉的命令,好好照顧常笑,別的真是一無所知,包括常笑的真正身份以及她月復中胎兒的生父。她和東宮的大多數宮役一樣,都覺得這個被金屋藏嬌的女人是當今聖上在外惹出來的風流債,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有可能真的傾注了幾分感情,所以將她帶回宮里好好地保護起來,免得她被善妒的妃子稀里糊涂地給害了。
疑問歸疑問,聞香終究是不敢多嘴的,常笑喜歡的也是她這份乖巧,不該說的,她一句也不會多說,哪怕爛在肚子里。
聞香默默的在心里想,這聖旨回頭還是要偷偷撿起來的,否則讓人看見就這麼扔在地上,她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吧!」靜默了好一會兒,常笑終于輕輕開口,語氣充滿了疲憊,這種從內里散發的疲倦,讓聞香心里莫名一酸,感覺上前將人扶住。
方才發脾氣的時候,常笑整個臉都是青的,看起來凌厲又可怕,但這會子只剩下虛弱的白,只讓人感到心疼,仿若方才的怒氣都是幻覺一般。
常笑躺在床上,直到聞香放下簾帳,默默地走出去,再靜靜地關上門,常笑仍舊睜著眼楮。
她很累,卻睡不著,尤其是剛剛躺下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這張床是李錚睡過的,她便覺得坐立難安,雖然,這里的被褥都換上了新的。
但她真的很累,也無處可去,睡在地板上嗎?那也是李錚踩過的,十幾年的時光,每一寸都不知道踩了多少次。
常笑疲倦地閉上了眼楮,嘴唇有些發抖。
李錚,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也許真的是累了,寶寶也需要休息,常笑到最後還是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燈盞放的很遠,又調的很暗,視線模模糊糊,讓人猶在夢中。
常笑眨了一下眼楮,手掌習慣性地覆在隆起的肚子上,就要再次沉入夢鄉。
誰知,剛閉上眼楮,卻又猛然睜開。
她感覺到身邊有不同尋常的熱度,那是屬于人的體溫,那人的一只手臂還摟著自己的肩膀,呼出的熱氣就噴在自己的耳畔,使得自己半個人都沉入他的懷里。
常笑呼吸一窒,猛的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