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按住常笑,那老宮女粗魯地將瓷杯里的液體往她嘴里灌。
知道這可能是要命的東西,常笑哪里肯就範,也顧不得動了胎氣,死命地掙扎。
祁宛如看著殿中央鬧劇般的一幕,嘴角的笑意有些扭曲。
顧瀾冷冷的盯著常笑,眼里滿是報復的快意。
其實,要說她跟常笑有多大仇怨,那也沒有,之所以這麼落井下石,一來是嫉妒心作祟。一個懷了野種的庶女,憑什麼得到李錚的寵愛,反倒是自己這個嫡女,還是李錚明媒正娶,與他共患難的,卻這樣不招李錚的喜歡,何況,她向來心高氣傲慣了,以前在府里,只有她欺辱顧常笑的份,如今哪能由得顧常笑欺到她的頭上,必然得找回這個場子。
二來,太後母子和昭王不和,太後極欲想報復昭王,常笑被趕出家門後,和昭王關系曖昧,也是鐵錚錚的事實。眼下就有這麼一個討好祁宛如的機會,還可以給自己出一口惡氣,何樂而不為呢!若討了太後的歡心,不但能鞏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更能為以後登上後位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惠妃站在一旁,眉頭微微蹙起,不似高興,也不似難過,倒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因為掙扎,液體灑出了不少,還是有大半被強灌進了常笑的咽喉里。
眼見杯子空了,幾個奴才像扔破布一樣將常笑摔在地上。
這時,殿外響起一聲女人的驚呼,帶著震驚,惶恐,還夾雜著一絲憤怒。
「李姐姐!」
常笑已經沒時間去分辨,第一時間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擦破了手肘的皮膚,身體和月復中的胎兒更是隨著撞擊狠狠地晃動了幾下,月復中一陣異樣的疼痛,比方才更加尖銳了,是寶寶在肚子里抗議和哀鳴。
寶寶……
常笑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著月復部,心里恐慌極了。
未來得及吞咽的褐紅色液體順著嘴角淌下來,所過之處,像是被毒蛇舌忝舐,讓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眾人齊刷刷地往門口看去,就見白蓉帶著幾個人闖了進來,跟她幾乎並排而走的是一個身穿藏藍錦衣的年輕男子,長眉鳳目,一看就是個風流人物,只是此刻俊眉緊鎖,眼色暗沉,嚴肅的面孔無端生出幾乎懾人的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熟識他的人還會發現,兩年前因酒色而虧虛的狀態已經好轉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
祁宛如見是白蓉,微微蹙了一下眉,幾個媳婦里,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白蓉,這個女人除了在毒害先皇時發揮了那麼一點作用,其他的根本一點忙都幫不上。在後宮就是個擺設,而且擺哪兒都覺得礙眼。無奈,人當初確實立了功,先皇不死,哪有李錚的今天。李錚又是個念舊情的,故而對白蓉維護得緊,甚至讓自己保她的周全。幸而她知道李錚對白蓉沒多少感情,有的只是責任,所以,祁宛如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這並不代表,她能由著白蓉壞她的好事。不過,只是一個黃毛丫頭,她還沒怎麼放在眼里。
只是,當她的視線落到瑞王身上,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皇上在京城的時候,自己當然不將瑞王放在眼里,可惜皇帝不在,自己再怎麼厲害,終究是個女人。且他今天是帶了侍衛來的,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佔上風。反倒是今天瑞王護著常笑,來日皇上回來了,因為偏心常笑,也未必會懲治瑞王為自己出頭。
所以,今日是不能和瑞王硬踫硬了,好歹常笑已經將毒藥喝了,必死無疑,也算達到目的了。所以,祁宛如很快平復了臉色,神色冷然地盯著進來的瑞王和常笑。
顧瀾和惠妃也變了臉色,卻很有默契地按兵不動。
有太後在此,又牽扯了瑞王,傻子才往槍口上撞,若事兒鬧大了,還不得成替死鬼。
白蓉三兩步跑過去,扶起地上的常笑,眼尖地瞥到她素色的衣服上沾了暗色的星星點點,旁的宮婢手里還端著空瓷杯,又見常笑臉色慘白,唇色烏紫,白蓉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姐姐,你怎麼樣了?」
白蓉懊悔又自責,恨不能早點趕到。
事實上,她也盡力了,從聞香那里得知消息,白蓉本想立即趕過來,一想到,就算自己去了,勢單力薄,也未必救得了常笑,白蓉又改變了主意,他想起了瑞王。
白蓉其實跟瑞王並不相熟,反而常笑跟瑞王有點交情,怎麼說,當初常笑也給瑞王治過病。而且,李熙得勢的時候,跟瑞王的關系還不錯。當初,因著瑞王不想卷入權勢之爭,李熙明面上跟瑞王沒什麼交集,暗地里可打了不少交道,卻又聰明地沒把瑞王拉下水,好似真的只是想交這個朋友。這樣自然容易贏得瑞王的好感,慢慢的,也真引李熙為知己。說到底,瑞王其實也很欣賞這個佷子,年紀輕,有能力,有膽識,又長情。
當初李熙也將這事跟常笑說了,常笑不久前便告訴白蓉,有事可找瑞王,其實,也是在賭。
瑞王看似個閑散王爺,實則精明得很,尤其是皇位易主不久,正是多事之秋,大多事情,瑞王是寧可裝聾作啞,也不願牽扯進來,免得讓李錚抓了把柄,懲治自己。
如此大事,白蓉自然不好遣人去請瑞王,就算請了,對方也未必肯搭理,一來二去,反倒耽誤工夫。所以,白蓉干脆親自前往,幸而瑞王見了她。
讓她慶幸的是,一听常笑出事了,瑞王幾乎沒有多做猶豫,便叫了護衛,隨她進了宮。
一路上,白蓉自當將事情講清楚了,好進一步取得瑞王的信任。
白蓉問常笑的時候,常笑已經疼的說不出話,手捂住肚子,虛弱地喊著,「寶寶……」
白蓉只好強行壓制心中的惶恐焦躁,給常笑把脈。
瑞王以守衛的姿勢站在一旁,眼楮卻一瞬不瞬地盯著祁宛如,好似她一有動作,就要立即做出反擊似的。
他一向秉承明哲保身,不過,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忍得久了,沖動一次又何妨。他想護常笑,就護了,有什麼後果,他來當,大不了,也讓李錚將他貶到貧瘠之地,倒也省了整日裝蒜的憋屈。
祁宛如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沒後戲了,所幸,想做的都做完了,她也不打算做別的了,只要回去等結果就好了!
想到此,她雍容地站起身,給了瑞王一個挑釁的眼神,最後瞥了一眼在地上疼的直不起身的常笑,帶著得勝的笑容,揚長而去。
祈宛如一走,顧瀾和惠妃也呆不下去了,緊跟祈宛如而去。
一大堆宮女太監在瞬間退了個干淨,偌大的宮殿,只有常笑幾人,竟莫名顯得淒清。
白蓉把脈之後,臉色就很難看,眼里甚至透出幾分絕望,握著常笑的手,都顫抖了,「李姐姐,這是……」
「見血,封喉!」常笑虛弱地接過話頭,人卻已經從最初的恐慌無助中冷靜下來,反握住白蓉的手。
見血封喉,主要由一種箭奎草制成的毒藥,還參雜了其他毒藥,毒性加倍,使中毒者心髒麻痹,血管封閉,血液凝固,最後至窒息死亡。這種毒草十分稀少,又難種植,發作快,且難解,一般是王室的御用毒藥,換言之,常笑這次,是凶多吉少了。
瑞王也知道見血封喉的厲害,臉色凝重而焦急,「李姑娘,我的人已經去請御醫了,相信很快就會來了,你會沒事的。」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沒有多少底氣。
見血封喉既然是皇室御用毒藥,一般的御醫又哪里能配置解藥,不是不能,而是不許。就算臨時配,時間上也來不及了,也就是算準了這一點,見血封喉才能成為皇室當之無愧的賜死法寶。
至于現成的解藥,其實也是有的,否則,若是皇室的重要成員誤服了毒藥,或者服藥的人不該死,豈非沒有一點還轉的余地。皇室的人,又豈會笨到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只是,這解藥只握在當今太後和皇帝手里。李錚倒是舍不得常笑去死,可惜人不在京城,祈宛如一心想置常笑于死地,又哪里肯交出解藥。為了防止意外,祈宛如銷毀手中的解藥都有可能。偏偏她是太後,又不能對她用強,否則,還會被她反咬一口,誣陷他逼宮。
常笑自己就是個大夫,也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毒,听見瑞王這麼說,也只是慘淡一笑,「瑞王,讓她們,都,下去吧,我,時間,不多了!」
這話帶了幾分祈求,嗓音也斷斷續續,似乎每說一句,都在消耗她為數不多的生命,眼里卻是認命的無奈。
聞言,瑞王如鯁在喉,還是揮退了眾人。
整個大殿只剩下三個人,常笑才低聲對白蓉道︰「蓉兒,我是,不,不行了,有件事,要拜托你!」
白蓉早就紅了眼眶,此刻又听她說不行了,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嗓音沙啞沉痛,「李姐姐,你別這麼說,你一定會沒事的!」
常笑搖搖頭,目光悲憫而蒼涼,「蓉兒,我時,時間不多了,你,好好,听我,說話,好嗎?」
不是她想放棄,而是,命數已盡,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飛速流逝的生命,相信不用多久,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白蓉已經哭的不行,「李姐姐,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一定幫你做到。」
常笑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話語連貫,好讓對方听得清楚,「我很快就要死了,可是,我的孩子不能死,你幫我,幫我接生!」
白蓉愣了一下,帶著哭音,無措道︰「李姐姐,你都不成了,我怎麼幫你接生……」
她以為常笑在說胡話,孩子還在肚子,大人都死了,還要怎麼生。
常笑不以為然,望住白蓉,一字一頓道︰「剖月復產子!」
這個時代是沒有剖月復這個說法的,但是,她不一樣,她是從醫學發達的現代而來,知道如何在絕地中給自己的孩子找到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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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去上海了,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