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擔心,至少,常笑和陶剛都急了。
常笑只能干著急,陶剛憋了半天,才吶吶開口,「王爺,當務之急是將王妃救出來,還有,找到小王爺的下落。」
瑞王竟這麼快就交代將她運出的事宜了麼?常笑有些驚訝,忍不住瞥向陶剛手中的信紙。
看完之後,心里還真是很佩服瑞王的辦事效率。
信里說,西秦軍隊大捷在即,李錚將很快返回盛京,以防萬一,讓李熙不要進京,免得打草驚蛇,收到信後,速來此等候消息,瑞王將派人秘密將常笑的尸身運到此處。
陶剛的話似乎提醒了李熙,他從呆滯的狀態中抬起了眼眸,目光卻沒有什麼焦距,嗓音是強行克制的沙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陶剛看一眼李熙,道了一聲,「王爺節哀!」便出去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李熙,需要獨自一個人冷靜。
陶剛出去之後,李熙表情木然地轉過身往床榻走去。
常笑看他連衣服也不月兌,帶著滿身的風塵,就這樣背對著她,躺在床榻的里側。
他似乎在說些什麼,聲音很低,常笑走近了,才听清了一點兒!
他在說︰「笑笑,我不相信你會丟下我,一定是他們搞錯了,一定是的……」
囈語般的嗓音似催眠一般,似給絕望中的人點上了唯一的幽光,那固執地堅守,卻透著讓人絕望的脆弱,讓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她走過去,伏在他的床邊,看著他孤獨的背,笑得悲傷而心疼,「阿熙,我當然不會丟下你,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李熙一直都沒有轉過身子,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過,夜里,似乎是做惡夢了,叫的一直都是她的名字,常笑听得心都痛了。
常笑在他身邊守了一夜,後半夜,李熙突然驚醒了,似乎是被魘住了,身子動了一下,就再也沒動過。
常笑知道,他後來都沒睡著過。
第二天一早,常笑他眼里布滿了血絲,臉色都比往日要白上三分,顯然是沒睡好。
起來了,他就這麼坐著,過了一夜,身上殘留的風塵反而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地抑郁了。
不一會兒,有人從外面敲門。
李熙連眼皮都沒掀過,目光呆滯地望著某處。
過了一會兒,那敲門聲停了,緊接著,木門被人從外推開,陶剛走了進來。看見李熙的樣子,陶剛微嘆了口氣,對李熙道︰「王爺,屬下已經命人燒了熱水,王爺不如先沐浴更衣,洗了身上的風塵,屬下再吩咐廚房燒幾個菜,給王爺送上來?」
聞言,常笑這才想起,從昨晚到現在,李熙就沒吃過東西。
李熙還是沒什麼反應,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上並不算太悲痛,眼神卻有些死寂沉沉,讓人看了心里發怵。
陶剛面色一暗,又道︰「王爺,昨夜我已給瑞王寫好了回信,連夜遣人送過去了,相信瑞王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這話一出來,李熙總算有了反應,眼色平靜地瞥了一眼陶剛,嗓音低沉而暗啞,「皇宮守衛森嚴,瑞王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帶出來,只怕不那麼容易。我自有對策,現在修書一封,你立即差人快馬加鞭送過去。」
皇宮里有許多密道,歷來的皇帝通過口頭相傳,告訴自己認可的君主,和寶藏和五千暗衛軍一同成為西秦的傳承之物。而密道,一般是國家到了危亡之際,君主用來逃命用的。一般來說,是禁止讓外人知道的,到了現在,這其中一條密道卻不得不泄露了。
好在李瑾也是皇家中人,又是個聰明人,若是沒有篡位之心,應該曉得將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
聞言,陶剛精神一振,「是!」
接下來,陶剛迅速給李熙磨墨,李熙自己鋪了紙,執起筆,奮筆疾書起來。
將寫好的信交給陶剛,李熙的表情又開始木然。
陶剛看了心里難受,走之前,忍不住問道︰「屬下給王爺準備熱水?」
出乎意料地,李熙竟點了一下頭。
陶剛臉上立即綻開一個笑容,高高興興地就走了。
無論是作為他的下屬,還是作為他的朋友,他都希望,這個出色的男子好好地活著,永遠不要消沉……
僕從抬來了熱水,李熙月兌了衣服跨進了浴桶里。
常笑發現,他真的瘦多了!
氤氳的水汽將常笑的身影燻得更模糊了,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那人將身子緩緩沉下去,過了很久都沒有上來!
很久都沒上來?!
常笑一驚,反應過來,猛的往前飄去,大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浴桶。
就在這時,桶里的人倏然鑽出了水面,濺起的熱水穿透了常笑的身體。
常笑發現這熱水濺到身上,居然有些難受,常笑不免退開了一些。
抬眼再去看李熙的時候,常笑卻怔住了。
也許是水汽的關系,常笑竟發現他的眼楮有點濕潤,只是那股濕氣被很好地控制了,並未往下凝聚,但他臉上的神情,脆弱得猶如一張薄紙,仿若一點點力道,都能將之揉碎了。
這一刻,他並未掩飾內心的恐懼和哀傷,崩了一晚上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松動了。
沒人比常笑更了解,李熙是怎樣一個堅強的人,就連當初被那樣送入天青醫館,又瞎了一雙眼,他都沒有流露出這樣的脆弱神情。
自己的事,還是在他心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創口,他在拼命地捂著,假裝這個傷口不存在,或者說,假裝,她還沒有出事。
可是,事實勝于雄辯。
所以他矛盾,他掙扎,心里恐懼卻又固執地不肯認清事實!
知道自己的死訊,他到現在都沒落果一滴眼淚呢!
這時,李熙幽幽地開口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光恰好落在她的方向,眼神卻輕飄飄地沒什麼焦距。
「笑笑,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總覺得你沒有離開……」
這話听得她直想落淚,她當然沒有離開,她一直在他的身邊啊!
常笑想走過去模他的臉,終究忍住了,她只是一個幻影般的存在,哪能觸踫得了他。
沒見到李熙之前,她還不覺得,見了他之後,受盡了這種想觸又不能觸的感覺,她真的覺得這種被隔絕在外,看著心愛之人在眼前受苦的情形,無助得讓人想發瘋!
如此,過了幾天,李熙沒有等到瑞王運來的尸身,而是一封加急信件。
當時,李熙就站在這間客棧的最高樓層,看著遠處的道路上黃沙翻滾,一人飛騎而來,他的臉色倏然就變了。
然後在常笑的驚訝中飛快地下了樓,常笑緊張他,也趕緊跟了上去。
外面的太陽很大,在屋子里呆了幾天的常笑很不適應,到得外頭,整個兒靈魂都恍惚了一下,走了一會兒,就有點兒發暈,但她還是繼續往前走。
找到李熙的時候,他正翻身上馬,手握韁繩,手中的信紙從手間滑落,被揚起的馬蹄踩碎了。
他背對著常笑,使得她無法看清她的臉色,常笑卻從他的背影看出了一種濃烈的悲傷之氣,帶著一種嫉妒的憤怒,她發現,他握韁的手,在顫抖……
陶剛站在他的身側,臉上的神情是慌忙而擔憂的,忙不迭勸道︰「王爺,還是先調集護衛,再……」
話未說完,李熙「駕」地一聲,身下駿馬長嘶一聲,如利劍一般,竄了出去,濺起的塵土嗆得陶剛一陣咳嗽。
陶剛看著李熙越走越遠的背影,重重地嘆了一聲之後,立即回身召集人手。
常笑自然是追著李熙而去,隱約,听見身後的陶剛跟同僚解釋著什麼,「王妃尸身被劫,落入墨江,不知所蹤……」
墨江,是臨近盛京,貫穿南北的一條內流河,這一段,最是湍急,一年來,有很多失足落水的人淹死在里面。
如今,正好是汛期,棺材落入水里,若不及時撈出來,很快便被打得影子都沒了吧!
終究,連最後一面也見不成了,阿熙他……
常笑心里一緊,盡管烈陽照的她頭腦發暈,她仍舊咬著牙,加快了速度,阿熙,你千萬不要有事……
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把李熙跟丟了,他騎得太快了。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騎馬可以騎得這樣快,人在高速運動中,很容易感到惡心想吐,李熙,又是怎麼扛下來的?
正當常笑站在岔路口迷茫之時,陶剛帶著他的幾十個侍從後面趕上來了,倒是給常笑指明了一條道路。
只是,很快,她又被甩在了後頭。
在烈日下暴露的時間越長,她的速度越慢,她現在很懷疑,再這樣下去,她會不會蒸發在太陽底下。
幸好,如今已到申時,太陽已經偏西斜,很快,就要下山了。
終于,在常笑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太陽落下去了,常笑回緩了一點兒,然後卯足力氣往前飄。
找到李熙的時候,是在墨江的某處河岸,李熙身邊除了陶剛,竟沒有一個護衛,也許那些護衛都被派去找落入墨江的「她」了吧!
但常笑已經沒心思管這些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李熙身上。
他面朝著墨江,跪在地上,雙手瓖在泥土里,顫抖著肩膀,哭的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