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多少夢里千百回
51天底下最大的贗品
那間房位于寺里最東的角落,而蒲若寺的偏門就在它旁邊。若干年前我在寺里憋得肉癢,曾想從這緊鎖的偏門遛出去瞧瞧,可是寺里的小僧卻告訴我說,偏門直通一座密林,功夫不好的必定有去無回。
我瞥了一眼那依舊緊鎖的偏門,便邁入了我爹曾宿過多日的房間。
事實足以證明,不是我的心里不陽光,我爹隱瞞的秘密可委實要比我料想得更多上一些———
往年的每個秋季,我爹都會帶領護衛隊外出狩獵。而我娘在某年玩牌之余看了幾個戲本子,由于不幸看串了,她深深覺得狩獵場很是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射出一個女人來。
為了讓家庭不增加外來人口,也是為了寄托自己的相思,在我爹每回外出狩獵前,她都會遞上一條自己親手繡的黃手帕,還吩咐我爹定要綁在狩獵場的樹枝上,以代表她的心意與我爹共飄揚……
你們猜,我在這房里看見了幾條?
呵,我的這個好爹爹,他可真能干!這數余條我娘親手繡的黃手帕就足以說明︰不止是上個月他撒了謊,而是他壓根就從未狩過什麼獵!
我暗自調息,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浮灰的桌上,一沓宣紙已泛黃,玉質筆架上,一桿墨跡風干的狼毫靜靜垂吊。我走近,拈起了一頁帶字的紙細瞧,卻發現上面寫得盡是我的名。
無數的「心肝、心肝」在我眼前晃,若不是識得爹爹的筆記,我還當是有人愛慘了我,于是便在寺里尋求佛祖來解月兌。
卻不想,翻了幾頁,我頓時怔愣住———
《祭心肝》
緣淺魂歸蒼穹霧,笑日夜,思之如狂。
小墳芳歇,可憐杯酒涼。
似此星辰非昨夜,笑滿面,慰父腸。
何時膝下再承歡,奈何命斷痛慈長。
盼戰流光,淚流千百行。
逢秋年年祭還往,莫惶惶,安心膛。
———傅長流
我爹便是和順王傅長流,我覺著,這首悼亡詞可以稱作是他畢生的詩詞創作中,最難得真摯的好作!
可是我又轉念一想,不對啊,再另類的詩詞創作,他也不能把我拉下水啊!一個大活人被寫在悼亡詞里,那豈不是會為我平白招來諸多晦氣?!怪不得近幾年我處處倒霉,原來是我爹在扯我後腿!
……
我靜靜用膳,不言一語。
蒲若寺的招牌菜早已做了革新,蘿卜土豆炖白菜中更添了新的搭檔︰粉條。做飯的大師傅還為新菜起了一個彰顯佛法的菜名———「塵世大亂炖」。據說許多施主吃了這菜,都洗淨鉛華決定皈依佛門。
我食畢,倒也沒有產生想離佛祖更近一些的覺悟。我在想,興許我的慧根還是不太夠,不然的話,我又怎會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我爹他到底為何要祭奠我?
晚霞剛起,我便躺在潔淨簡樸的床上入了眠。若佛祖顯靈,他一定要來研究研究我這種終身與憂擾煩亂糾纏不休的命盤,我是特例典型,千年難出一個,我自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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