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曾說過,人心最冷暖無常,世事最難以預料。
我覺得夫子很有文化,他說得很對。
抱著刺眼的聖旨,我邁出御書房的大門,太陽的光線突然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我用袖子擋了一下,心想,果真是到了春末夏初,這太陽把世間照射得那麼暖,可為什麼卻照不進我的心里來呢?
適應了光線,我便放下遮在眼上的綾羅廣袖,也算是意料之中,那位等在不遠處的連大將軍正朝我看了過來。
不似常見的男人那般或冰冷或嚴厲或妖艷或神經,連錚就像一棵勁松,筆直樹立于天地。我嘆了口氣,抬腳要向他走去。
「心肝。」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在喚我,我一側頭,便看見姜淮的臉臭得就像個隔天的夜壺,他喚我的這一聲,音調里還帶著一股不易察覺卻欲蓋彌彰的凌亂,在我看向他後,他就接著對我問道︰「值得嗎?」
心肝,值得嗎?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可我沒有給姜淮答案,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姜淮繼續道︰「他很早就安排過,讓我帶你走,可是在你瀕臨死亡的那一回,他又改變了主意,想要親自保護你免遭危難。不得不說,這世上能真心待你的人除過他,便是我,所以如今我特想知道,你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偏偏要繞過兩個正確的選擇,而決定奔向黃泉的呢?」
在這番話下,我的動作難免僵硬,聲音也很干巴,「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姜淮撫著心口,正經道︰「你口不由心的時候會緊攥著拳,那你猜猜看,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察覺出來你的這個習慣?」
自然不是,比他更了解我的就是傅東樓。
我還來不及想,方才我與傅東樓說話時的手究竟是怎樣的姿勢,連錚就已經踱步過來,「惜緣,遇到麻煩了麼?」
我還未作答,姜淮就邁前一步,語氣都拽到了他姥姥家去,「連大將軍,有些不屬于你的東西,可是萬萬踫不得,除非……你已經做好了拼掉性命,和永世清譽的準備。」
連錚揚眉,話語清淡,「所以,你是在教唆我謀反麼,姜大人?」
「豈敢豈敢,連大將軍不知听沒听過這句話︰謀反的野火好滅,可難死的,卻是賊心。」
「姜大人果然博學多才,此話連某聞所未聞,不過,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連大將軍,有意思的還在後面呢,」姜淮指了指連錚,「所以,你給我等著。」
連錚點頭,「你也是。」
這兩個人,你一句「連大將軍」,他一句「姜大人」,禮貌客套的一塌糊涂,可語意卻是「你給我等著,看我不弄死你」,「你也給我等著,看誰先弄死誰」這種深層次的對掐,委實是精湛。
我嘆了口氣,「保重,告辭。」
勁松也不再戀戰,跟著我一道離開。
走出了幾步之遠,我不得已又回頭望了望姜淮,他與我的視線相對了一霎,便默默地別開臉瞅向一群正在嬉戲的雀兒不再移目,好像很是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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