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正了身子的花氏理了理衣袖,也不吭氣,眼皮也沒抬上一抬。文字首發
身後立著個小丫頭,持著一把團扇輕輕的搖。
花氏漫不經心的咳了下,一旁穿著件絳紫色半臂襦裙的大丫頭梅緋立刻擎著掐絲團花金茶盞遞上去,花氏接過手來吹了吹,抿了口,依舊還是沒開口。
屋子里有一剎那的凝重。
謝琳瑯心知,花氏這是在朝自己立威,一通的做派無非就是想看自己會如何開口,如何做派。
若是照著謝琳瑯以前的脾氣,定然早就甩袖梗脖子走人了,反正當著面花氏自然是不能罵她打她的,很多時候還是她罵過去的多。
可是以前的謝琳瑯不懂,有些時候要殺人,用不著明刀明搶,也是看不到血雨腥風的。
後宅院里頭滅一個人,有的是看不見的手段。
一旁的雲嬤嬤瞧見自家姑娘不言語,心中一咯 ,還以為謝琳瑯這是要憋不住氣了,雖然口里頭說得頭頭是道,可這人的脾性卻不是一天兩天能改的。
花氏明擺著要給謝琳瑯一個下馬威,平素花氏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心氣可不高,如今姑娘又上桿子自己送上門來,那還不得好生琢磨一番。
她真怕自家姑娘忍不住這口氣去,那通盤的打算就都是一場空談了。
想到此,便有些著急,忍不住想要開口給自己姑娘個台階下,卻見謝琳瑯慢慢伸手熨帖了一下胸前的絲帶,兩袖輕輕一甩攏手在前,裊裊往前走了幾步,未語先笑開幾分,雙手交疊在側,按著身子一腳在後半伏了伏,朝著花氏道︰「琳瑯見過二太太,沒經通傳便自作主張來拜見二太太,還請二太太體諒。」
這禮數姿態優雅,謙恭卻也不失風範,卻是正統的拜見長輩禮節。
雖然說花氏作為庶母受這大禮是謝琳瑯對她的抬舉,但是當著如今這份上,也算是謝琳瑯向花氏屈服的極大退讓。
更不要說這禮儀,不僅標準,還很附和謝琳瑯如今的身份,她到底是這個府上唯一的正經大小姐。
可奇怪的是,這里頭並沒有誰教導過謝琳瑯,花氏自然是不會花這份心思去教這個嫡女的。
雲嬤嬤瞧在眼里又喜又憂,看來姑娘是沒改變心意,這份氣度和做派,誰能比擬,卻也委實夠讓她委屈了的。
不過也訝異,誰教的姑娘這是?
她好奇,花氏更是驚詫,沒想到這下馬威下的還挺順利,謝琳瑯挺給她面子,不過,莫不是她又眼花了不成,拜也拜了,話也夠謙恭,為何就是沒覺得這大丫頭有什麼被她折辱到了的?
是的,折辱,她嫁到謝家來,可不僅僅只是想做到一個妾這麼簡單的。
花氏本名悠悠,家中饑荒,被賣入鄆州通判府家樂班里學了一手好彈唱和描眉朱粉的好本事,那一年她十一歲,,後來通判家被黜沒,憑著一張伶俐喬治的模樣和品絲彈竹描鸞刺繡的能耐又被長山鎮財主宋大戶家買去做丫頭,本是為了在生意場上叫出來應酬的營生,卻不想因為出落得花容月貌,玲瓏標志的,宋老爺瞧著眼癢貪這嘴邊的肉,便給自個吞了下去。
只不過這宋老爺子家有個厲害的主母,宋老爺不敢明目張膽的干,每每是偷情養性,卻因此更是食髓知味,日子久了那身子骨卻被掏空了,露了一身毛病不久便一命嗚呼。
宋家主母恨花氏糟踐自己男人,一兩銀子做樣子,幾乎是送給了牙人,讓他往那不干淨地方送,生要把朵花給掐蔫了才解恨,牙人得著這麼個水靈靈的女人自然是二話不說往那狹邪粉坊送,當時的私窠子的花姥姥自己手下一通女兒都上了歲數,不是贖了身便是嫁了人做小,正好缺個正當歲數的討人,于是就以三十兩紋銀買了花氏做自己的干閨女,很是一番用心教。
花氏也是一個心氣很高的人,本在官宦人家待過,幾成想落得個需要出賣**的行當,原來是極為不願,奈何花姥姥手段毒辣,一年功夫她便歇了自己的那點反抗心思,加上出來營業後綾羅綢緞錦衣玉食的,她自然也不願意再生什麼傲骨。
只是她還是不甘心就這麼一輩子做這等營生,總想著再回那體面人家去,年幼時見過通判家娘子指其役使的氣派,也見識過豪門富戶主母的體面規矩,尤其她忘不了,在官府人家那一年過年節,在深長的甬道上,她跟著那些僕役跪在青石板的地上,瞧見通身貴氣的一個老太太被一群綾羅綢緞打扮的貴人簇擁著,鑼鼓喧天里被擁進二門,她連抬頭想瞧一瞧,都是不被允許的。
而那深宅後院里,進進出出的二等的丫頭都是那樣的趾高氣揚,灑落一地的銅板說是老太太賞賜,那些不拿正眼瞧她們這些家養玩意的婆子甚至看她們的眼神都充滿了俾睨。
分明她有一身的好曲藝,通身的本事,她的容貌也好,身段也罷,哪點不比那些女乃女乃主母夫人姑娘差?差的,不過是一個生她的肚子罷了,人的命貴賤由天,她卻是不甘心的。
她有能往上爬的本錢,也自信有這份能耐,缺的不過是機遇。
所以她一直在等,她不信老天爺給她這麼好的本錢不會給她個好機會。
謝劌便是她的機會,把著這機會她確實成功的把自己又一次送進了做官的人家,還是個比通判還要大得多的人家。
欽定的侯爵,五品的食邑,沒有鎮宅的主母,這整個謝府如今便已經是她的天下了。
現下,也就是這個嫡女是她的一塊心病。
要是她有個自己的兒子,她說不定還能再撈個真正的誥命當當。
可惜時間不夠,肚子里先爬出來的是個閨女,不過女兒也不差,如今她掌控著謝家,接著這個家業,她不愁給謝琳瑤找不到一個好夫婿,借由此,她這個丈母娘說不定也能再爬高一些。
人嘛,總是要往高處走的,沒有誰會嫌棄到手的富貴太多。
只不過,謝琳瑯終究是橫亙在自家閨女前頭一塊大石頭,如何搬開,可是真好費勁。
謝琳瑯是正經的嫡女,她不好打罵,也不能下太明顯的毒手,唯一法子就是讓她嫁人。
可這小妮子性子陰沉倔強,不服軟,委實讓她頭疼,每每想起來,她也是恨得牙根癢。
謝琳瑯落水,她差點要開心死,可是笑過了卻又極是頭大,前年嫡子沒了蹤跡已經讓她很難做人,若是嫡女再出了這等死訊,那麼她逼幼謀財的罪名可就大了。
雖然說沒人會拿她如何,可是自己閨女要想找個正經好人家,那就怕是懸了,謝家如今看著光鮮,卻不過靠著點外頭莊子的租賃,和朝廷的薪俸,若是謝府要過繼他人名下,這點薪俸也就要徹底沒了。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不能出去經營,只能是坐吃山空。
思來想去,這謝琳瑯還死不得,不僅不能死,還得供著,好賴不能讓她太難看,得給自己掙來點賢名。
但是她又不甘心讓這丫頭瞧出來越過自己耀武揚威去,所以這下馬威,還是得立,讓她知道依賴自己,讓她怕自己這個庶母,而不是總那麼趾高氣揚的,說白了,她花氏,最最心里頭一根刺,便是謝琳瑯的身份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的女兒,和她自己,都是妾,是庶。
她不允許這個嫡女永遠壓著自己,和自己的女兒。
不過今兒個一瞧,還真是謝天謝地老天爺真幫著她了,這姑女乃女乃開竅了,肯听話了。
這感情好,只要這丫頭願意服軟,她也不能不給她一點面子,在這院子里外人面前,母慈女孝的樣子,還是要做給人看的。
所以說,疑惑歸疑惑,她還是一下子笑開了臉來,伸手朝謝琳瑯探過去,瞧著對方很乖順的接上來,便拉著她手親親熱熱拉到自己身旁︰「一家子人說什麼見諒不見諒的話,沒得讓人還以為咱有多生分,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快坐下來讓我瞧瞧可好些了沒?」
謝琳瑯客氣的推月兌不敢坐︰「規矩不能壞,長輩面前哪有小輩一起坐得道理,不可不可。」
花氏笑得見牙不見眼︰「瞧瞧大姑娘幾日不見果然是懂事了,可比你二妹妹要知禮多了,二丫頭,好生和你大姐姐學學,沒得總讓你師傅笑話你這猴勁!」
謝琳瑤抿嘴翻眼,不搭理。
花氏也不去理她,依舊親熱得拉著謝琳瑯非讓她坐下不可,謝琳瑯推辭不得,無奈坐下,卻只是半個沾邊虛坐著。
花氏上下打量半晌,又道︰「大姑娘瞧著氣色還是不夠滋潤,怕是還得再將養幾日,回頭我叫徐嬤嬤讓大廚房給你炖碗參雞湯好好滋補滋補,把那些個元氣補回來才是。」
謝琳瑯笑笑︰「女兒尚小,何須這等滋補,還是二太太盡心操勞家業,理當好生滋補才是,家里可少不了二太太操持。」
馬屁拍得無論真假,總是讓人舒坦的,花氏听得高興,便道︰「還是大姑娘懂我,唉,二丫頭若是有大姑娘這般一二,我也就放心了!」
謝琳瑯忙道︰「二太太說哪里話,二妹妹伶俐,正該二太太疼愛才有的本色,我這做姐姐的,畢竟大了些歲數,穩當些才合理,您說呢?」
花氏拍拍她手背,看了眼謝琳瑤︰「二丫頭,日後可要多多學學你大姐姐才是,別成日再貪玩。」
謝琳瑤見今日花氏不離口夸贊謝琳瑯,心中不滿,面上頓顯︰「娘,我餓了,吃完了您不是還要做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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