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說這話的意思,是想用盧氏的情面刺探一下,話說的不著痕跡,只是花氏必然不會听不出來。文字首發
花氏捧起手邊茶盞,吹口氣︰「也罷,由著你這一回罷,姐姐那回頭可要你自個去說項,別又責怪我縱容著你亂了規矩。」
謝琳瑯低著頭斂容行禮︰「多謝太太寬容。」顯然花氏定然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盧氏同意了,故而敢這般肆無忌憚,所以想借用盧氏來阻止這事,怕是不可能了。
一旁的楊爬牙瞧著個綾羅打扮的姑娘出來,听意思這要賣的人是她屋子里的人,就道︰「姑娘可是一等一的活菩薩,待下頭人這等有情分,是太太的福氣。」
花氏當著外人面,一時不好明說,面無表情的不搭理,謝琳瑯一听卻朝著她福了福︰「這位媽媽是來帶我家嬤嬤的麼?給媽媽見禮了,我家太太最是好心,待下人也是菩薩心腸的,是我這個婆子沒福氣行事有差,我瞧媽媽是個寬待人的,旁的我也不求,只是我這嬤嬤年歲大了,你好歹給個好去處,我與太太便記著你好一輩子去。」
她又瞧著花氏一笑道︰「想必太太也是這般想的不是?」
花氏沒想到謝琳瑯又把矛頭指向自己,沒開口,又听她笑嘻嘻道︰「咱們這府上全指著太太,也就是太太一向心善,如今咱們謝府的好名聲也全賴太太撐著,想必本來是不想這麼辦的,我雖不知道嬤嬤犯了什麼錯,如今定然有什麼天理不容的情緣,也不敢給嬤嬤說情,不過這賣人到底說出去名聲不好听,為了我屋子里人讓太太擔著干系委實于心不安,故而琢磨著,也就只能拜托這位媽媽你好歹給嬤嬤一個體面的去處,這樣兩下全了體面都好不是?」
楊爬牙被謝琳瑯一通大話砸下來,也有些個懵,拿眼瞧了瞧花氏,有些模不準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意思,說實話大宅門里頭趕出來的人,向來沒什麼好下場,這年紀輕的還能賣個好價格,人老珠黃了的,也就是個粗使的用場賺頭不大。
她剛才看過了,雲嬤嬤那歲數,她也沒什麼可以賣的,想這家突然要賣一個老奴才,指不定大概是這老東西得罪了誰,回頭好好兒敲打一番,說不定能扒拉出點謝府的秘密來。
她這麼些年可沒少在肚子里藏這些私貨,這些上房里養尊處優的老貨平日自當半個主子,耀武揚威慣了,一落千丈的時候,不經嚇,只需要稍稍板著臉面嚇唬一會,不僅能把身家性命叫出來贖身,還一味竹筒倒豆子,什麼都不瞞。
反正做主子的不顧忌了,這些人也不願意再替人遮掩,深宅子里哪個太太小姐是干淨的?誰沒點秘密?
故而很少有哪家發賣有年紀的老人兒,情願給點錢趕出去讓自己過日子。
正私下得意這撿了個寶貝,說不定能兩頭敲上一筆來,沒想到這邊人還沒賣,那邊主人家倒像是舍不得。
姑娘話里話外的意思,人是給了可不能委屈著,得顧著體面呢,你說要體面你把個人賣給她又算什麼意思?
她偷眼瞧花氏,花氏低頭品茶貌似沒注意,楊爬牙一時也模不準誰的話能作數,干脆也不吱聲,隨口應著︰「啊,是是是,姑娘說得是。」
花氏品茶,腦子里卻是翻江倒海的轉悠,原本只是想發威把謝琳瑯這一屋的老人解決干淨拔了謝琳瑯這雛鳥唯一一根長硬了的翅膀,落一個干淨,但是謝琳瑯話里有話倒是提醒了她,如今可不是剛當家那會兒,她要立威把一個個老人不是賣了就是趕走,雷霆手段之後,便是恩澤,這府里頭上下大多數都是新人,雖說看她眼色行事多了,可是她現在需要的是名聲。
刻薄寡恩這名頭說出去可不好听,不為自個,就是為了謝琳瑤,那也不行,關起門來怎麼折騰隨她,出了府,如果外頭知道自己苛待下人,指不定要壞了日後嫁女的大事。
謝琳瑤剛出了那等事,好不容易被她擺平了,如今可不能再弄出什麼岔子來。
這時候她有點後悔干嘛要讓人來賣了雲嬤嬤,找個什麼理由在府里弄死也比帶出去的好,雖然人不是自己這屋的,卻待著夠日子,誰知道這老東西肚子里藏著什麼府上的密事,萬一外頭嘴不牢靠,那可要命了。
她這後悔,卻不好表現出來,干脆低頭裝聾作啞,楊爬牙得不到她眼色也模不清要領,一時抓耳撓腮急的。
花姥姥一旁看情形不對,心下有些急,怕花氏反悔,她可看雲家的這老貨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這回不賣走,誰知道日後會不會給她惹麻煩,如今就是盧氏身邊幾個老人都給趁著盧氏身子不好給打發走了,能在身份上壓她一頭的,就只有雲嬤嬤一個。
于是便道︰「姑娘說得是在理,不過家有家規,就是皇帝老子犯法,那也是要有個制裁法度的不是?姑娘太太心善是好事,可縱容過了也就不好了,如今既然罰了就要罰到底,半途而廢沒得讓外頭人笑話咱家里頭治下不嚴,那也是太太的不是了,二太太您說是不是這理?」
謝琳瑯聞言不由掩口看了眼花姥姥︰「我說姥姥,若是太太治下嚴謹,光憑著您這一句,我看讓人打嘴還是輕的了,天家是您能喚的?這要是傳出去,咱一府身家性命可就交代您老了。」
花姥姥一時情急沒顧忌,被謝琳瑯一句話提醒不由出了身冷汗,就是花氏也是一驚,抬眼惡狠狠剜了眼她,花姥姥一下子噗通跪倒連忙扇了自己幾個耳巴子︰「是老奴才狗嘴亂噴糞,姑娘太太饒了奴才這一回。」
花氏喝道︰「不長眼的狗奴才,還不滾出去把那個小蹄子給帶過來讓人帶走!」
花姥姥再不敢多話,連滾帶爬跌出去不提。
這邊把人打發了,花氏這才有端著面容,瞥了眼楊爬牙,心中到底有了顧忌,加之剛才被花姥姥一鬧騰,覺得再把雲嬤嬤賣走了不知會亂傳什麼不好听的,便道︰「大姑娘說的話也是我的意思,楊媽媽辛苦些,我這有幾個年歲到了的丫頭你帶出去發賣了便是,這一個麼,你瞧著辦就是了。」
這無疑便是肯定了謝琳瑯意思要全了各自的體面,楊爬牙自然明白,忙不迭磕頭道︰「太太姑娘果然是活菩薩在世,小的自當辦得妥妥帖帖的,請姑娘太太放心便是。」
花氏折騰了一晚又忙了半日,身子疲累,又記掛著自個閨女便不耐得揮揮手︰「既如此,都下去吧。」
謝琳瑯等告退了出來。
小翠早在外頭院子里等待,瞧謝琳瑯出來迎上來悄聲道︰「姑娘,大太太那不讓見呢,怕是趕不及救人的。」
謝琳瑯了然的擺了下手,從花氏堂皇的處置雲嬤嬤和花姥姥的囂張態度她多少猜得出來,盧氏不知被她們拿什麼哄住了,靠著盧氏保住雲嬤嬤的可能很小,不過讓小翠姑且走一趟。
如今她人在屋檐下,能保全住雲嬤嬤已是難得,留下絕無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接過小翠遞來的那個匣子,打開來里頭俱是些舊日的首飾,都是前些年盧氏給謝琳瑯置辦的,這些年花氏自然是不會肯花什麼錢給謝琳瑯置備首飾,但是盧氏本出身富貴,自然這些首飾除了款式有些舊,卻都是些上好的品質。
她從里頭取出幾樣純金的項圈和發簪來,把盒子交還給小翠,眼見楊爬牙領著雲嬤嬤走出來便迎了上去,將手里頭的金器交給楊爬牙,道︰「我知道媽媽未必瞧得上這些個陳舊的貨色,只是這些個都是實打實的,不成敬意,只求媽媽出去別為難了我這個嬤嬤,記得我剛說的話便好。」
楊爬牙原本覺得這趟走得有點虧,得了個燙手的又不好多為難,這時候謝琳瑯卻給了這麼幾樣東西那可都是實在的,瞧著便眼里頭放光,頓時喜上眉梢道︰「哎喲這,這怎麼好意思,姑娘放寬心,這位嬤嬤我就當菩薩給供著也不會為難的便是。」
謝琳瑯又道︰「我與嬤嬤再說幾句話可否?」
楊爬牙一邊掂量手里頭的貨,連頭也不抬道︰「姑娘自便就是了。」
謝琳瑯這才拉著雲嬤嬤往一旁來,輕輕一嘆道︰「嬤嬤休怪,琳瑯若是日後能當得了家,定然再把嬤嬤接回來享福,如今只能委屈您了。」
雲嬤嬤自打知道自己要被賣了,無疑晴天霹靂,一生操勞落得如此下場,一時心灰意冷,這會子瞧著謝琳瑯拿了自己的妝奩替她打點,那個人牙子像是不至于為難自己,這下倒是緩和了過來。
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執著謝琳瑯的手默默哽咽︰「姑娘,老奴,老奴沒能護好姑娘,卻還要姑娘護著,這,這怎麼,這些個金器都是太太給姑娘的,為我個老奴才不值當。」
謝琳瑯淡淡搖頭︰「這些個器物是死的,和活人比不得,您是替了我遭罪,回頭不要埋怨我便好。」
雲嬤嬤止不住眼淚道︰「姑娘的恩情,老奴這輩子都還不起,怕是要下輩子了,我……」
謝琳瑯道︰「嬤嬤真要記得還我的恩,我只要你這輩子,不要提什麼下輩子的話,我是不信這些的,嬤嬤出去了好生過日子便是了,指不定日後外頭我還要靠著嬤嬤幫襯。」
雲嬤嬤抹了抹面皮,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省得。」左右瞧了瞧,又壓低聲音道︰「老奴外頭去會替姑娘留意著,那冊子上的提得人可以用著,只是不要太信任,有機會姑娘可以托他們去雪柳巷找我家那口子。」
謝琳瑯點頭,雲嬤嬤這才又朝小翠招招手,把小翠叫過來後鄭重的交待︰「姑娘就托付給你了,可得替我好好照顧好,要是在外頭听到什麼不好的,我可不會饒了你。」
小翠紅了眼眶,只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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