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脆生生應了，那幾個小孩早嚇得面無人色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只有那個胖孩子，想溜，可是被謝琳瑯盯著卻一步不敢挪動，只漲紅著肥油油的臉囁喏︰「他，是他先偷我家肉的，我這是教訓他呢，憑什麼不可以！」
「他撒謊，我沒有偷他家的肉！」冷不丁那一直不吭氣的小孩抬起頭來，惡狠狠瞪了眼，道︰「我沒偷，我只是撿了他扔在地上的肉想給婆婆煮著吃，沒想他卻要誣賴我偷肉，我沒有偷他的肉，打死我也不會偷東西的！」
胖孩子一怒，道︰「你放屁，你這個臭要飯的，偷了肉還敢撒謊，我打死你個小賊！」說罷就要舉起拳頭再砸，只听謝琳瑯鼻腔里冷冷哼了一聲，頓時縮了縮腦袋沒敢動真格。文字首發
可是那鼻子眼楮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死死瞪著地上的孩子，只怕謝琳瑯一轉身，他便要繼續對付這家伙。
謝琳瑯瞧著眼里，微微側頭道︰「既然這麼著，小翠，我看還是請這的里正大人和捕頭大人一起過來，統統都送衙門里去問個清楚明白吧，沒得這里頭鬧騰看著我心煩！」
尋常人家沒有喜歡和官府打交道的，胖孩子一听就臉白了，急道︰「不不不，我不去不去，算了算了我不管了，算這小子運氣好，下回再讓小爺瞧見可打死你！」虛張聲勢的罵了一聲，扭頭就跑。
謝琳瑯也懶得搭理，卻低頭瞧了眼抱著人不放的孩子一眼︰「你還好麼？」
不想這黑乎乎髒兮兮的孩子拿眼死死瞧著謝琳瑯，依舊目露倔強︰「我沒有偷那塊肉，我是撿的。」
謝琳瑯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雙眼，實在是這孩子太過髒亂瞧不清楚絲毫別的地方，只是那雙眼，有一種讓她難以忘懷的味道。
澄澈，深邃，分明，倔強，涼薄，冷漠。
還有那幾分令她刺痛的疏離。
「姑娘，不早了，該回了，再晚些，怕是要露陷的。」一旁雲嬤嬤心中擔憂，出聲提醒道，可不能為了個小乞丐，誤了大事。
「姑娘，這孩子挺可憐的，我們幫幫他吧。」小翠心有戚戚的看著，這小孩子讓她想起曾經家里頭遭災那一年一家人行乞的記憶，雖然只是一年，可是誰又真願意卑躬屈膝的向人乞討，看人眼色，遭人白眼呢？
謝琳瑯瞥了眼她︰「如何幫？你我可有這心力？」
小翠閉了嘴，她一時沖動想幫人，不過小姐一句話兜頭一捧涼水澆滅她的妄想，也是，如今府上連自己都保不住，如何能做主幫一個乞丐？
「姑娘說的是，老身這還有些銅錢，就給了他便是，這也算是咱盡了心了，姑娘快回吧，這里老身會處理的。」雲嬤嬤只惦記著時辰，一心怕姑娘誤了時候被人發現，委實不該在這里耗著。
謝琳瑯卻還是沒動，只是蹲，與那孩子平視，又瞧了眼被他護在懷里的人，這才看清楚是個上了年歲的婆子，花白的頭發一身的補丁，面上風霜染了一臉的褶皺，平添了幾分淒涼。
「她是你什麼人？」謝琳瑯問道。
那孩子一臉警惕，如同一頭狼崽子，將老人抱住了縮了下，口中卻道︰「她是婆婆。」
「她怎麼了？」听這意思也不是很弄得清楚這婆婆二字究竟是怎麼個關系，打量這孩子年歲不算很大，營養不良使得頭有些大，胳膊身子卻很細，也瞧不出準確的年齡，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婆婆是個什麼關系，只是叫慣了，便也不再多問，只是又換了個問題。
「關你什麼事？」男孩似乎對謝琳瑯的溫和並不領情，一副隨時防止她傷人的表情護著老婆子，很不客氣道。
謝琳瑯不以為杵，只笑了笑，正要再問，只听那婆子申吟了一聲，眼皮子哆嗦了幾下，慢悠悠睜開來。
那男孩大喜，顧不得旁人喚道︰「婆婆，婆婆，你沒事了嗎？」。
那老婆子眼珠子灰白，有些渾濁，視線也有幾分茫然，好半天才凝聚起幾分來，看清楚面前的人，猛拗起了身子抓住男孩上下一陣模索︰「小雙兒，你有沒有事啊，讓婆婆看看，有沒有傷著哪？」
男孩子任由婆子模索，口中道︰「婆婆別擔心，雙兒沒事的，雙兒很好。」
這老婆子並不知道剛才男孩被人圍打，拳腳相加，雖然都是孩子，可是卻也不輕，身上定然有青紫，這麼一踫必然疼痛，可是男孩卻抿著嘴，憋著口氣，眉頭皺著強自忍耐，硬是沒吭氣呼痛。
謝琳瑯一旁瞧著眼里，有些驚詫又有些敬佩，這孩子瞧著年歲不大，卻是個極有忍性的，光憑著這點，也不是個簡單的乞丐。
不由道︰「這位婆婆輕些，他剛才護著你被一群孩子踢打，你這麼怕是會弄疼他。」
男孩子聞言猛瞪了她一眼，那婆婆卻才注意到謝琳瑯，睜著眼看了會，眼中露出與男孩一般的警惕︰「你是誰？」
這婆子眼珠子混濁不定，氣力不濟，然而一瞬間，謝琳瑯卻仿佛看見她目光中一閃而過的犀利。
是幻覺麼？
有些訝然，卻也沒多想︰「路人罷了，你這個小哥兒剛才為了護著你，讓一群孩子欺負，我瞧不過便把他們趕走了，看你們倒不像是乞討的，是不是有什麼遭遇，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麼？」
那婆子聞言眼中露出心疼之意，摟過那孩子一疊聲問︰「雙兒哪里傷者了，讓婆婆看看。」
男孩阻止了婆子要掀開他衣襟瞧的意圖，只搖頭︰「雙兒沒事，婆婆不必擔心，婆婆餓不餓，雙兒剛才討了塊肉，咱們回廟里去煮了湯給您補補，不然您又要昏倒了。」
說罷從懷里掏出塊灰撲撲的肉來，想來就是那塊被胖孩子扔了的肉，其實大半是骨頭，那胖孩子拿來喂狗的，剩了這麼一塊沒什麼肉的，隨手扔了去，被男孩瞧見便撿了去，卻不想被胖孩子看著胖揍了一頓。
婆子聞言眼角淌了幾滴淚︰「是婆婆沒用讓雙兒受苦了，婆婆不餓，雙兒吃，咱回去給你煮湯喝。」
男孩扶著欲起身的婆婆，隨著她站了起來，仰頭卻道︰「雙兒不餓，婆婆餓了，婆婆吃吧。」
一塊沒有肉的肉骨頭在兩個人之間推搡，謝琳瑯听著有幾分酸楚，不由道︰「這肉髒了吃不得，回頭生病了便不好了。」
兩個人這才注意到謝琳瑯一行還沒有走，瞧過來默然不做聲。
謝琳瑯仿佛沒瞧見二人眼里的緊張，起身道︰「嬤嬤。」
「姑娘有什麼吩咐麼？」雲嬤嬤應了，恭敬得問道。
「這麼著吧，我既然瞧見了不管的話心里頭怕是要惦記著，可這人，我也不能帶走了去，沒地安置，麻煩嬤嬤幫我收留了這祖孫二人照看幾日，吃食花銷我來出。」
沒等那倆個說話，雲嬤嬤有些不贊同道︰「姑娘心善是好事，可如今咱們也不寬裕，姑娘要花銷的地方可並不少，夠緊巴巴的了，這天下需要幫著的人多了去了，姑娘好心也幫不過的吧。」遂又壓低聲音嚼耳朵道︰「姑娘，老身也不是不願意，可是咱得量力而行，沒得這麼兩個來歷可疑的招惹上也未必有什麼好處，要是惹了一身腥可就不好了。行善積德的事，咱日後有的是機會，這回算了吧。」
謝琳瑯微微一笑，道︰「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這二位吃穿花不了多少銅錢，既然遇上了沒有不管的理，我這里一副金耳墜和玉鐲子您先去當了，可夠幾個月的花銷，不夠了我再送過來便是。」
雲嬤嬤哪里肯受︰「姑娘，這如何使得，您的嫁妝不能再動了，日後還有大用場呢，老身這還有些銀兩，照顧兩張口還是能的，既然您一定要幫著，老身來幫就是了，花銷什麼的您別管了。」
「這不行，是我要做的事，哪有讓嬤嬤破費的。」
二人正在那推搡，那個婆子道︰「二位活菩薩的心意老身和俺這孫子心領了，只是哪能要二位破費照顧，老身和孫兒能自己照顧自己，不必麻煩了，俺們這就走。」
謝琳瑯一把攔住去路，看了眼這一對祖孫，听口吻言辭有禮有節，更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必然有什麼難言之隱，只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有興趣關心的，只瞧著這男孩細瘦的身子骨上一顆大大的頭顱上，那雙眼，她卻是不能棄之不顧。
不知道為何就是這般固執，雖然明知道自己如今自身難保，可是卻偏偏放不下︰「婆婆，你面色憔悴，眼中泛黃，已經是久病纏身，要是再不好生調理，說不定哪一日便要難保自身，到那一日，你要你這孫兒如何是好？真要他淪落街頭不成？」
婆子聞言一怔，低頭看向那男孩，男孩目光閃閃，極是聰慧，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安撫道︰「婆婆別怕，雙兒會護著您的，您會好好兒的。」
童言稚語卻讓那婆子心中一酸，這一路的辛酸又有誰真了解，謝琳瑯雖然並不知道事實，話卻是直刺內心，她舍了這命不要緊，雙兒怎麼辦？她保得住他的命一時，能保得住他一輩子麼？
如今她確實是需要一個暫時能安息下來的地方先緩一緩，怎麼著，也得和能托付的人聯系上才能放心。
思來想去，細細看了看謝琳瑯，雖然不清楚這女孩子的來歷意圖，可是這個姑娘的氣度卻不是一般的。
以她閱歷，這一位，不像是簡單的人物。
少不得，她還真需要借助一下這位的力量。
「老婆子魯莽，那，那就打攪這位小姐和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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