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玉成 第四十九章 私家兒女尊卑明

作者 ︰

不說關夫人如何打算,花氏母女喜滋滋跟著剛才那位王貴家的媽媽來到關晴嵐的屋子。文字首發

因為關晴嵐年歲小,關夫人的院子又大,故而母女就住在一進的院落里,只是在西面首三間小正室內,用竹籬花障隔出個月洞門的夾牆,山石點綴了幾株芭蕉,薔薇花遍植期間,一株西府海棠洋洋灑灑垂絛萬縷恍若古藤,下頭支著一張美人榻,掛著個竹藤編的秋千架,外院粉牆下引了涓涓一縷池水也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在側面圍了個不大的潭子,稀稀拉拉幾片荷葉,卻有一支精巧的粉荷含羞待放怯怯立于期間。

錦鯉時不時在池塘里漫過,沿邊堆砌著些許山石繡欄,一張閃緞蒲團散落在邊上,還支著桿細細巧巧的魚竿子。

廊下立著幾個**歲大的丫頭,團包子頭,綴著流蘇,粉綠的短襦春衫外清一色銀紅抹胸水荷花紋裙,垂手侍立者有之,托著盤子怡然而過者一二,掃撒的人見人來收了笤帚默默低頭不語,便是瞧著人數不少,卻是一聲兒戲謔咳嗽不聞。

王貴家的在正屋前廊下立了,對一個守在外頭的丫頭道︰「請里頭和姑娘通報一聲,便說是謝大姑娘家的人來探望她們姑娘了。」

那丫頭看了眼身後眾人,斂容道︰「媽媽稍待,容奴婢進去稟告。」

說罷扭頭掀開銀紅紗簾進去了。

院子里沒什麼動靜,謝琳瑤趁機打量起四下,比起自己那個宅院這當然不夠大,但是處處精巧多了,紗櫥錦,綺紫窗,菱花交錯的窗欞抹著細膩的金粉,重台勾闌皆是錦花雕錯。

正細瞧間,里頭突然傳出咯咯幾聲輕笑,再又默無聲息。

不過一會兒,那個剛進去的丫頭又打里頭出來,對著王貴家的道︰「姑娘說請謝妹妹和姨娘進去。」

王貴家的點了點頭,側過身朝二人做了個請式,花氏忙拉過謝琳瑤的手往內進去,王貴家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來攔了下︰「我們姑娘這一慣行規蹈距的很,沒有姨娘拉著姑娘進去的道理,請姨娘後行一步。」

花氏一愣,面上便有些難堪,待要發作,王貴家的卻眼也不斜,只低頭做恭敬狀,花氏一口氣便發不出來。

身後原本跟著花姥姥和倆個丫頭,花姥姥見情形不好,有心疏通,便上來恬著臉道︰「媽媽行個方便,到底不是什麼正式場合,我們姑娘年歲小,有姨女乃女乃領著也好提點些不是?」

王貴家的面色一整低喝道︰「主子房里有你個婆子什麼事?不成體統,還不滾下去待著!」

花姥姥好大年歲好些年沒被人這麼不客氣呵斥過,頓時臉面青白交錯,好生沒趣,又發作不得,只能訥訥退了下去。

王貴家的再一次把目光盯住了花氏和謝琳瑤那一處,花氏思來想去不好扯破臉,只能訕訕的放開走,又不情不願落後了幾步跟在謝琳瑤身後頭。

謝琳瑤沒經歷過這些,一時有些懵,朝後頭瞧了瞧,花氏只無奈的搖搖頭,王貴家的前頭又催促道︰「姑娘快請吧。」

謝琳瑤一肚子不舒服也知道這地方不是能撒野的,只能咬著下唇跟著那個丫頭往里頭走了進去。

屋子里與關夫人一般,青碧藻花,陳設的玲瓏剔透,只多了一份小女孩家的精巧細膩,左邊廳堂是平日待客習字的地方,里西南臨窗案供一方白玉瓶,插著幾株薔薇,立著一張黑漆螺鈿美人榻,茜紅氈墊上橫著張花梨木紅漆瓖嵌螺鈿石面的方案,上頭放著黑漆描金彩繪花鳥的六角形漆盤,里頭羅列著幾樣小點心,又放著張圍棋盤子,一左一右歪著兩個人,一個正是剛一面之緣的關家少爺,一個卻是一日沒見著過的謝琳瑯,關少爺身後趴著個女孩,與謝琳瑤一般年歲,正探頭探腦的瞧著棋面。

謝琳瑤和花氏一前一後進來,便正瞧著謝琳瑤懶懶歪在榻上一側,身上蓋著五彩閃緞綾羅薄被,胳膊下還架著個金閃緞的靠枕,露著外頭的上身披著件銀紅貢緞短襦,顯見得是全新的。

頭頂也梳著新式的碧螺雲髻,簪著幾支鏤雕薄金簪,並不見很奢華,卻是與前些日子的素淡大相徑庭。

此刻正唇角噘著笑意瞧著面前的關少爺,那關少爺攏著眉面露沉思,低頭看棋面,很是一番抓耳撓腮。

他身後的關晴嵐左右瞧瞧,臉上一臉得意,不斷朝著謝琳瑯擠眉弄眼的。

這副和樂融融畫面瞧在謝琳瑤和花氏眼中頗不是滋味,謝琳瑤是一心覺著剛才那位與自己疏離客套的高貴少爺怎麼會和一向瞧不起眼的謝琳瑯這麼和諧共處著,仿佛毫無芥蒂,站在不遠處一個屋的自己就好像遠遠的局外人,全然無法融得進那一副畫里去,怎生的不自在。

花氏卻更是心中郁結,看來這大姑娘在關家得了的關照非同一般去,那眉眼神態居然令她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

這種陌生不經意滋生出一種不安,仿佛今日這趟,來得忒不是時候。

二人各有心思不曾開口,反倒是謝琳瑯這瞧著動靜抬頭看過來,一瞧是二人,便作勢要起,一旁的關晴嵐忙道︰「哎,姐姐姐姐,你可不能亂動,要什麼和丫頭說便是。再說這盤棋還沒下完呢。」又對直盯著棋盤凝思苦想的關少爺道︰「你說是不是,好弟弟。」

關少爺頭也不抬道︰「觀棋不語,你莫擾了我的思緒,走了棋錯了子,那可是平生憾事。」

關晴嵐嗔道︰「姐姐你瞧我沒騙你吧,這呆子一上棋台,就是個痴兒,小翠,你們家主子要什麼你去拿便是。」

立在謝琳瑯身後的小翠還沒來得及開口,謝琳瑯已經道︰「來客了,我再這麼懶著可不好。」

關晴嵐這才注意到進了屋來的兩人,掃了眼,道︰「這便是二姐姐?既然是自家人,何必這麼客氣,二姐姐你隨意坐,等我們把這盤棋下得了,再招呼你。」

謝琳瑤長這麼大,幾曾被人這麼冷落過,咬著下唇目光瞧向謝琳瑯,便有幾分惱怒幾分怨氣。

謝琳瑯瞧在眼里,淡淡道︰「妹妹和姨娘遠道而來,到底是掛念我,我豈能這麼平白的坐著,也就一會子的功夫,我這招呼人,讓風弟好生琢磨下再走,一舉兩得不是?」

關晴嵐道︰「哪用得著你招呼,這一屋子的下人要來做什麼的?姐姐別動,仔細身上的傷藥,我讓鸞兒去給二姐姐沏茶拿糕點便是了。」

回頭對身後一個包子頭的小丫頭道︰「去,給謝二姑娘沏茶去,剛那雕花梅球兒做的甚是可口,給二姐姐再拿些來。」

鸞兒脆生生應了,走到謝琳瑤面前打了個軟腿︰「謝二姑娘請這邊坐,待奴婢給您取茶盤蜜果子來。」

謝琳瑤一甩手,偏頭對著謝琳瑯道︰「我說大姐姐,好歹二太太在這兒呢,你也好意思不落地招呼聲不成?」

鸞兒笑吟吟上來挽住謝琳瑤胳膊︰「二姑娘休惱呢,你家大姑娘身上不利索,大夫不讓亂動,我們姑娘和少爺怕大姑娘枯坐著不自在,才這麼哄著人下會子棋,你要是不自在,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賞賞景可好?」

謝琳瑤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橫了眼︰「我稀罕她不成,你是哪來的,當我沒瞧見過什麼院子麼?」又回身一把攙住花氏道︰「謝琳瑯,你當真當你是主子不成,二太太跟前你好歹也是個晚輩,別當我這個妹妹說你,也有個晚輩的規矩,沒得讓人家笑話咱們。」

謝琳瑯眉梢挑了下,未待開口,關晴嵐緊皺眉頭道︰「這是什麼話?謝二姑娘,你們大姑娘不是主子誰是主子?雖說這是我們關府,你大姐姐是客,可在謝家,除了謝大太太,不就該是你們大姑娘是主子麼?怎麼說什麼晚輩不晚輩的,這屋子里還有那個能越的過你大姐姐去的人?我也沒听太太說你們謝太太來家了呀?」

謝琳瑤口氣有些沖,對著關晴嵐道︰「關大姑娘,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們二太太在這里你莫不是沒瞧見?想關家也該是書香門第的人家,這晚輩見長輩的禮,不需要姐姐我提點妹妹吧?」

關晴嵐面色一沉,卻盯著花氏上下瞧了會兒,花氏默然不作聲,只低著眼簾由著自己女兒挽住自己,她雖然不希望謝琳瑤與關晴嵐交惡,但是如今這情形,卻也不想自己被這關家老少忽略了去,便是日後真攀上了關系,自己被瞧不起了,也就失了根本。

面子里子總要拿得住,更由不得謝琳瑯今日爬上自己頭上去,一旦今日退縮了,這小妮子怕是就壓不住了,故而只一味沉默。

卻听關晴嵐扭頭問謝琳瑯︰「二太太?哪個二太太?你們謝太太莫不是還有姐妹不成?」

謝琳瑯還沒說話,小翠突然冷不丁插嘴道︰「可不是咱們太太的好姐妹呢,如今咱們府上太太身子不好,得虧了這位花姨娘操持著上下老少,便是太太讓我們喚姨娘一聲二太太也是應該的。二姑娘您說是吧。」

謝琳瑤一仰脖子哼了一聲,然則關晴嵐聞言突然面色大變,揚聲道︰「嬤嬤,王嬤嬤呢,王嬤嬤在不在外頭?」

王貴家的一直就侯在外頭,听喚忙不迭掀簾子進來︰「姑娘,姑娘有什麼吩咐!」

關晴嵐手指著花氏怒道︰「哪個讓你把這樣的人往我屋子里領的?好個糊涂的婆子,還不快把這等貨色打發了出去,看髒了我的地兒,若是讓太太知道了,你也別在這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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