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話說到此,便有意無意頓了一下,眾人借著這一頓,從她話里頭品出一絲味來,莫不是在牢騷當初花氏沒盡心盡力去尋人?
不禁覺得這未免有些個馬後炮,真個是丫頭一個,如今這當口了,再說這些埋怨的話,不過逞些口頭的不快,又能解決得了如今的問題麼?
再一琢磨,莫非這是拖延?不少人搖搖頭,小家子氣罷了,拖得了一時,拖得過一世麼?
便也有人听得不是味,這等指桑罵槐的話,豈是能忍得住的?謝琳瑤突然道︰「姐姐這話說得有些過,你怎知當初姨娘沒好好兒尋?某不是尋不著人,就該是我們姨娘的錯了不成?」
謝琳瑤突然發難,倒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謝家兩姐妹的恩怨,謝氏宗族里並不是沒有人耳聞,不過人家家里頭的私事,誰家沒這點磕踫?一般也沒人把後院的不快拿到台面上來的,說白了,這有點不入流,也丟臉面。文字首發
如今當著宗祠內神位牌主並一眾老少的面,兩同府的丫頭掐起來,又都是大房里的,大多數人都起了點瞧熱鬧的心思。
也沒人開口阻攔。
謝琳瑯回身瞥了眼跳出來的謝琳瑤,唇角略微彎了一下︰「妹妹這是說哪里話,姐姐我不過今日有感而發罷了,姨娘不也沒說什麼麼?二妹妹急什麼。」
謝琳瑯不溫不火的態度可讓謝琳瑤更上火,今日她就是來看謝琳瑯一房從天摔地上來的,哪里容得了她猖狂,只冷笑一聲道︰「姐姐你休要說什麼不甘心的話,我倒是記得姐姐和我說過,你我都是這謝府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怎麼姐姐這會子莫不是拉不下這臉面,做不成嫡大小姐,就這般不願意,連陳年舊賬都要翻出來,安得不知是什麼心思?莫不成,是想要謝家沒香火繼承,才是全了你大小姐的臉面份位的好?」
謝琳瑯轉身過去走了幾步,站定在謝琳瑤面前,兩個女孩今日都是錦繡衣衫,鮮亮石榴裙裾,只一個珠釵威峨,鬢唇細點,文彩精華,腮凝新荔,頗有幾分睿智大度,另外一個金翠滿頭,珠寶瑯玉,豐潤艷麗,俏面含利,更是幾分咄咄逼人。
並列而立,看在旁人眼中,各有千秋,倒是感嘆,謝家大房這門庭養出來的人兒,果然不是凡品。
只是這二姑娘未免有些個太過跋扈,氣焰甚大,少不得是姨娘花氏養的,眉梢眼角凌厲風情,不若大姑娘端莊。
謝琳瑯直眼瞧著謝琳瑤,看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惱恨怨憤,心中嘆了一嘆,想當日我也曾這般不留余地,可最後沒有余地的,何曾不是自己?口中卻道︰「二妹妹這話有些過了,我何曾有這些個意思?如今你我皆要做那寄人籬下的日子,妹妹也說了一榮俱榮,只不知當初姨娘可有想過這樣的結果?」
她撇了眼身旁的花氏,花氏與她的目光一觸及離,低頭道︰「大姑娘這話,賤妾可不敢受,只賤妾以性命擔保,當日妾盡心盡力而為之,斷沒有什麼問心無愧的,大姑娘若是要此時執意深究,妾卻也無話可說,但憑姑娘處置便是。」
一句話說得干干淨淨義正言辭,只把謝琳瑯此刻做派當做是最後的掙扎,有心遷怒,便是此刻謝琳瑯發落了花氏,也必然在族里落下一個仗勢欺人的罪名。
瞧著花氏低頭一味做低附小,四周隱約有切切之聲,謝琳瑯卻只道︰「姨娘真個問心無愧麼?」
花氏噗通一聲插燭似得跪下,朗聲道︰「賤妾薄柳之身,卻也知天理王法,便是有慚愧之處,縱是天打雷劈,絕無怨言。」
「姨娘說得在理,琳瑯無有不信,」謝琳瑯對花氏的一通做派並無反應,只微微一笑道︰「只是有些個感慨,當日那般費力卻是尋不得結果,如今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委實令琳瑯無有不感慨,這血親緣分,當真是奇妙之極。」
謝琳瑯話音剛落,一陣沉默後,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卻又是有些疑惑,議論之聲更大,關夫人卻在此刻壓過眾人聲音道︰「大姑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說明白些,也好讓大家伙听的清楚。」
謝琳瑯轉過身來,朝著謝庸等眾人一禮︰「琳瑯不才,有件事一直怕茲事體大,不好隨意說,只今日此時此刻,再不說,怕沒了機會,請眾位長輩莫怪,家弟三年前失蹤,令我好生掛念,這些年常思不能忘,便是有了機會就托人尋找,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到底讓我找著了,今日拜祭宗祠,琳瑯便讓他也過來,高祭祖宗,也好讓我家老爺在天之靈寬慰。」
謝琳瑯的話,就像一顆炮仗,在眾人堆里炸裂開來,就听有人大喝︰「不可能!」
不只一個聲,王氏一個,那跪在地上剛表過忠心之言的花氏亦跳將起來道。
謝琳瑯瞥了眼王氏,卻對著花氏不陰不陽道︰「咦,姨娘為何如此說話,何謂不可能?緣何不可能?」
花氏一個趔趄,差點栽倒,被一旁謝琳瑤拉扯住才勉強站穩,只白了一張原本艷麗的臉,囁喏道︰「我,妾,妾只是乍听著,听著姑娘的消息,有些震驚罷了,沒什麼意思。」
謝琳瑤扶住花氏,狠狠白了一眼謝琳瑯︰「大姐姐平白兒說什麼胡話,弟弟三年前就沒了消息的,這會子怎麼可能變出來,你休要在這里胡亂嚇唬人!」
謝琳瑯咯咯一笑道︰「唉這話怎麼說的,咱的弟弟尋著了可是件大喜事,你我都不用平白受人欺負了,怎麼說我是胡亂嚇唬人?」
這時候謝庸才仿佛尋回聲音,霍一聲站起來,抖著手道︰「你,你,大丫頭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們家的哥兒尋著了?在哪呢?人呢?」
王氏尖聲叫道︰「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這個小妮子哄人呢,哪找來的野種出來冒充的吧,你們可不要被她騙了!」
關夫人沉下臉喝道︰「大膽,這什麼地方容你這般咆哮,還沒輪著你來當家呢!」
王氏面容有幾分猙獰扭曲,只尖利著嗓子道︰「不會的,不可能,族長,你可不要被這麼一個丫頭哄騙了去,你可是答應了我們的。」
她這麼叫嚷,把身旁的小兒子嚇得面色發白,頓時憋不住咧開嘴嚎啕起來。
上座的關同爾亦拉下臉道︰「哪里來的潑婦,成何體統,還不給拉下去。」
守在外頭的關家衙差得令撲進來一把鉗住王氏拎著小家伙就往外拖,謝濤站起身來就想要阻止,關同爾一雙森幽幽的銅鈴大眼瞪過來,他原本就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煞星,這眼神可不是常人能抵抗的,把個謝濤嚇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青白了一張臉一跌坐回去不敢吭氣了。
這在別人家宗祠里拽人的行經頗有幾分蠻橫無理,若是平日,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只是此刻謝庸等人早沒了這心思,一心落在謝琳瑯扔出來的話里頭,等吵吵嚷嚷的王氏母子被人拖出去,謝庸忙不迭道︰「大姑娘,你說的可是真話?真個是你家的哥兒找回來了?」
謝琳瑯走上前來行禮道︰「族女不敢妄言。」
謝庸抖著聲音道︰「那人呢,還不趕緊讓他來見?」
謝琳瑯恭謹道︰「人就在外頭,只是族女有句話想先說明白,家弟這些年飄零在外,吃了許多苦頭,亦嘗盡人見冷暖,性子有些古怪,還請各位長輩海涵。」
謝庸忙道︰「這不礙事,不礙事,只要人找到了就好,趕緊讓他來見。」
謝琳瑯這才又行了禮,退後幾步出門去叫人,走過謝琳瑤母女,掃了眼花氏那張惶然不安的慘白臉色,又看了看瞪了自己一眼的謝琳瑤,飄然而過。
只一會,將早早從關家帶來的人群里鑽出來候著的謝玉成婆孫倆領進來,只讓孫婆子在廊下依舊站著,領了謝玉成進中堂。
姐弟二人徑直走到堂中,站定後,謝琳瑯拉著謝玉成的手對謝庸道︰「族長,各位長老,這便是我們家的喜哥兒,我們老爺生前給定了名字,玉成,謝玉成,弟弟,這是我們謝家各位族老,這位是本地巡按大人關大人,還不快上去給人磕頭請安。」
謝玉成今日穿著謝琳瑯親自找人裁剪置備的新袍,通身寶藍色挑金線箭袖墨線起花團倭錦袍,頭頂帶著束發紫金冠鎏金玳瑁蝶花餃杏紅絨珠,兩側冠纓用五彩絲纘花結在頜下攏成結帶,頸項上掛著金螭紋瓔珞下用五彩絲絛垂掛著一塊金鎖片,腳上蹬著一雙厚底銀緞五毒紋瓖邊小靴,這些日子在關家好酒好菜養著,本來就是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更加面若春曉,目如琥珀,唇色殷紅,眉如黛筆。
再被這一身刻意裝扮的錦繡裝束一打扮,更是春花秋月眉目如畫的一張漂亮臉蛋,只是那薄唇緊抿,還未張開的五官嚴峻整肅,眸子一轉間竟令人有一種涼薄犀利之意,生生把一副討巧可人的絕世好樣貌染上一層陰冷不羈,薄幸蔑然。
只不過今日他到底收斂了骨子里那一份倔強,只把通身的刺兒收攏在皮下,隨著謝琳瑯的話兜頭跪倒,磕了個響頭亮開嗓子道︰「謝玉成見過各位叔伯長老,見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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