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咽下水,才道︰「姑娘有所不知,子鳶倒是醒了,奴婢和她說了會話,看精神頭還行,只是問她今日吃了什麼和誰吃,她想了半天說是和廚房里方廚娘女兒珍兒用的,奴婢又往那廚房里頭尋去,那方廚娘說人夜里頭拉稀,上房都歇了,不敢來報,大清早再看,已經沒氣了呢。文字首發」
秋浣聞言一驚,扭頭看向姑娘,就看姑娘皺了皺眉︰「只讓你瞧瞧子鳶恢復得如何便是了,誰讓你多問的。」
翠翹努了努嘴,道︰「奴婢這不是瞧著姑娘平白受了這麼大的罪,合著就讓那些個玩陰的人沒事不成?姑娘您不也說了,咱沒得讓人平白爬到頭上來捉弄的道理。」
謝琳瑯罷了罷手︰「行了,這事我剛和秋浣說了,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多事,你也休要再多去打听了,可听明白了?」
翠翹一愣,偷眼瞧了下秋浣,後者沖她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翠翹也是個九竅心肝的人,雖然不大明白里頭乾坤,但是這秋浣的意思是明白的,只姑娘的意思便是不追究這宗無頭官司去,到底平白害姑娘被打了一頓板子心有不忿,然則姑娘發了話,她也只好不多言了。
殷勤將姑娘服侍了睡下,看微微起了鼾聲,方才同秋浣躡手躡腳的出來合了簾子到了外間。
卻又拉著秋浣道︰「好姐姐你倒是和我說個道理來,緣何姑娘就不追究這事了去?平素咱們姑娘幾曾這麼讓人糟蹋過,我瞧著這事,沒那麼簡單,里頭定有人是有心做的,只不知哪一個,偏巧這一同吃過飯的珍兒平白沒了性命,哪那麼巧的事去。」
秋浣伸手做出個噤聲的動作,側耳听了听里頭屋子動靜,方才壓低聲音道︰「姑娘不是說了麼,這事不提也罷了,妹妹何必追究,總不過那些個爭風吃醋想攀扯上個好前程,又怕被人佔了巢去,那種腌的事,姑娘既然不愛听了,咱們也少在她面前再提起免得讓她心煩就是了。」
翠翹不是個傻的,只略略沉吟,便有幾分猜想,不由道︰「那就讓人這麼平白逍遙去不成?鬧了那麼大事,日後再要出什麼ど蛾子來,保不定又是我們姑娘擔著,豈不是太辛苦。」
秋浣笑道︰「姑娘說不要提,卻又沒說要咱們不留神,咱日後多個心眼兒,替姑娘多盯著些,還怕出什麼大事麼?」
「這倒也是。」翠翹道。
秋浣卻又想著一茬,喃喃道︰「只是,這小花居然讓沈神醫給帶出去,真是奇怪……」
小花也正怔忪,眼看著痴靈手中那張自己的身契,血紅的手印,正是自己當初摁下去的那個大拇指,如今卻比小時候要大些了,只那紙上所寫,皆是她熟悉的,當初,就是下頭具名的五兩銀,她便被她的爹爹賣給了樂坊里的姥姥。
她還記得上頭沒有名字,家里頭只老三的喚她,等入了教坊里頭,她才被取了個名,叫小花。
只這一張紙,捏著的是她的性命和運數,拿著這張紙的人,要她生便生,死便死,想她當初一個五歲的稚童,又如何能從鞭打喝罵中月兌得了身去呢?
姥姥一張笑起來陰森森的臉,彈不好曲背不出詞,走錯了棋子,踏錯了步子,便是劈頭蓋臉一頓打罵,初初幾年她還想破草屋里頭娘親凍裂了口子模著糙糙的手,大姐二姐四妹大家伙圍著爐子啃凍硬了的饃饃的日子,只後來姐姐們陸續都被酒鬼老爹賣了去,如今自己,也輪到了。
可又過了幾年,她長得大了些,琴彈得好听,曲子也學會了不少,姥姥打罵的臉色越發的平和了,好吃好用,好穿好玩的,綾羅綢緞細米女敕肉,哪個不是盡著用盡著吃,哪里還願意去記著,哪個賣了她的家去。
教坊里的嬤嬤說的對,這女人便是靠著一張臉,若是用得好了,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少不了,破瓦窯房的,能給她什麼?
她想盡了法子用盡了手段,只時運卻是不濟,總不甘心憑她一副花容月貌,為何卻屢屢沒遇上個機會,如今,突然瞧著了身契,倒是有些個反應不過來了。
「怎麼,不是這張?還是你不願意呢?」痴靈靜靜的看著她,眉目一如初見時的淡然。
這便是她的良人了,小花心道,果然她這一注,押對了寶,終究是苦盡甘來了,也不枉她這般費神。
面上堆了笑,卻是發自內心的歡喜,伸手挽過他胳膊撒嬌道︰「好哥哥奴家怎麼會不願意?便是哥哥不要棄了我去,奴家又怎麼會不願意呢?」
痴靈安靜的看著她,輕道︰「你真願意隨我去?不悔麼?」
「自然不悔,奴家如今身是你的人,死便也是你的鬼了。」小花緊緊挽住他,笑靨如花。
「那便好。」痴靈將那身契往懷里一揣,想了想道︰「主子吩咐我先去京城里替他打點,你既然隨了我,便先同我一道上路吧。」
小花點頭︰「那是自然。」
「需要收拾什麼行李麼?馬車就在外頭,我可以等你。」
小花搖搖頭︰「不用,奴家除了這人,旁的都是主家的東西,不帶走也罷。」如今只是這個人擁有了便好,旁的什麼都不是要緊的,日後去京城,有個大神醫做她男人的主子,听意思還是個出身名門的,哪用得著愁日子過不得去?
痴靈沒有多話,只任由小花挽著他出了院子,沿途謝府里來來往往的眾人皆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著梳了婦人頭的小花,看她趾氣高揚的挽著人出院子去。
小花心中越發的得意,微微仰起的頭顱,像是看得見天際的浮雲,這小小的謝府算什麼去,這些個狗眼看人低的丫頭婆子們,日後看她們還敢笑話我小花什麼!
痴靈拉著她的手,送進停在外頭的一定青衣轎子,在外頭喊了聲起轎,小花探出頭來問︰「相公,這是要往哪趕路?你怎麼不上來?」
「轎子坐兩個多了,出了城門有雇了車,那時候我們再一同。」痴靈道。
「嗯。」小花不疑有他,乖乖坐進去,隨著轎子顛著一路走了約一個時辰。
「落轎!」听外頭痴靈喚了一聲,又听他壓低聲音道︰「你且稍等。」
她乖乖坐在里頭不懂,又過了會,方見人掀開簾子道︰「出來。」
那聲音不是相公的,有些粗蠻,小花不由皺眉,哪個來的粗鄙下人,好沒個規矩,終不如相公文靜,她果然算是好運來了。
出了轎子,卻見這是在一處不大的庭院,四周精巧幾棟屋子,院子里除了痴靈,卻又站著幾個人來,男女皆有,中間那個花枝招展的,卻涂脂抹粉的堆疊,一身大紅牡丹花闊袖袍子下蔥綠綢裙,大朵的月季花插在鬢角,身後立著幾個傍大腰圓的漢子,只用一種估量的眼光來上下打量自己。
那眼神,令她陡然生出幾分不快,看看一旁的痴靈,便想貼過去喚︰「相……!」
「站直了些,休要亂動!」一旁讓她下來的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好生讓媽媽看清楚。」
那花婆子看了半晌,又捏住她下巴左右細瞧,伸手來掰開她的嘴欲往里頭看,一雙手探向她胸口一陣模索,嚇得小花一縮,顫顛顛望向痴靈,這些人的模樣讓她好生熟悉,不由得幾分不安。
「相公……」
她嬌顫的聲音,這一回沒有喚來痴靈的應答,只淡淡問道︰「媽媽可還滿意?」
那婆子半晌才放開捏住下頜的手,捻了捻手指頭︰「人,倒是個看得過去的,只是不知這里頭條段,有幾分本事,到底已經是個破瓜了的,要大價錢,恐怕不行。」
那痴靈不溫不火道︰「原就和媽媽說過是個婦人,媽媽看著能給多少便是多少,不拘那數。」
那婆子嗤笑了一聲,只踱步過來斜睨了眼他︰「有道是男人無情,婊子無義,這位小哥可夠狠的。」
痴靈但笑不語,那婆子看他一副溫吞模樣,越發嫌棄,只做出一派勉為其難的表情來︰「我這窠子雖然說比不上一等二等的,卻也從來不缺好貨色,似這等的年歲大了,也不好教,只我看你缺錢厲害,勉強收著便是,最多給你這個數!」伸出三枚手指來。
痴靈拱手︰「隨媽媽開價便可,這身契在此,便可以銀貨兩訖。」
婆子笑道︰「公子哥兒你可真是爽快,似這等容貌,雖然說對老身來說是年歲大了些,可對您,卻也並不委屈,怎麼就這般狠心那?」
痴靈只笑不答,隨那婆子揶揄,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三兩碎銀,納入袖中,大方將身契交給對方,拱拱手就要走。
「相公!」小花在她身後尖叫,淒厲的如同夜梟。
痴靈腳步一頓,重又扭頭對著那婆子低聲道︰「媽媽爽快,晚生也不好欺瞞,此女子身有惡疾,只用了去招待些下客便是了,小心莫讓她污了旁人。」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那小花急了,拼力掙扎,尖聲呼喚︰「相公,相公!」
那婆子過來一把揪住了她的發髻生生往後頭扯,只冷笑道︰「人都賣了你,還喊什麼相公,只當是個狠心的,卻想來你也是個下賤胚子,難怪人不要你,怕是屋里頭爬牆爬得爛了才嫌棄的吧,喊什麼,再喊老娘割了你的舌頭,還當自己個是嬌客不成?一會就給老娘接客去,不把那三兩銀子賺回百倍來,老娘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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