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默默看著那雙眼,只覺得有一種滄海桑田的味道,不知入了夢的歲月,又在不經意中流淌過幾何,曾經將一個卓犖傲然的男人變成桀驁不馴的狼崽,送到了她的面前,又在不知不覺里,將一個孩子變成了意氣風發的少年,重新樹立在了眼前。文字首發
無怪于莫不道人生百年寄鬢須,白駒過隙而已。
只她飽經滄桑的心,在這一刻,便不知是何味道。
她只貪婪又矜持的看著面前這個人,高了,健壯了,還不是足以讓她曾經瘋狂的男人,卻也不再是那個靦腆,由她緬護的兒郎。
而對方那微微一頓,卻不過剎那,很快掠過她,往身旁一掃,落在一旁處,目光淡然。
謝琳瑯只覺原本握住她手的那一只驟然月兌離了去,踏著輕快而又雀躍的步履走上前,卻又躑躅在老太君身後,彎起一雙風情嫵媚的眼,笑得燦爛。
只衛老太君伸手不著痕跡的拍了拍挽著自己胳膊的女孩兒,卻駐了駐拐棍︰「你找個小孽障,不在學府里好好兒念書,跑這里頭來作甚?」
那少年邁步過來,攏袖一揖,眼皮一耷拉︰「學堂里早便下課了,孫兒听說老太君同眾位太太及妹妹來僕射府上為他家的大姑娘觀禮,便順道過來接老祖宗回府的。」
嗤,一旁的王喜蘭捂嘴一樂︰「這路順得,可有些個遠,怕是擔心什麼人才來的吧。」
衛爾雅蹦蹦又跳跳得跑過來鼓著臉蛋嬉笑︰「我說三哥哥,你來的晚了呢,老太君已經讓琳瑤姐姐住在謝府了,你莫不是要陪著一同住過來?」
衛老太君喝道︰「爾雅閉嘴,亂嚼什麼舌根,好好兒邊待著去。」
被這麼一喝,衛爾雅有些個掛不住臉,卻又不敢發作,貓著腰縮回來,挽住了王喜蘭的胳膊,被王喜蘭一指頭戳在額間上,暗罵了句︰「蠢丫頭!」卻又摟緊了在懷。
衛老太君這才道︰「難得你倒是肯來孝敬我這個老骨頭,行了,既然來了就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扶著謝琳瑤手拄著拐棍上了自家那頂八人抬天青重檐流蘇銀頂彩衣大轎,一眾人七手八腳送了老太君上轎,這才又各自入了自己份位的轎子,俱是四人大抬,只衛爾雅一頂翠蓋朱纓油壁車。
送了衛爾雅上車,一行人便听前頭老太君喚起行,衛霜扭頭看了眼扶了衛爾雅蹬車後便垂首後退的謝琳瑤,微微一斂眸︰「你怎麼不上?」
聲音不大,那三夫人王喜蘭便已經探出頭來︰「我說霜哥兒,老太君都已經把人留下了,你莫不是還不信?巴巴兒跑過來,莫不成還想接回去?」
衛霜不搭理她,只盯著謝琳瑤冷淡道︰「你願意住這?若是不願意,我便接你回去,無需听誰的吩咐。」
那謝琳瑤搖搖頭正要說話,衛爾雅鼓著個腮幫子又鑽出來道︰「我說三哥哥,你還真舍不得呀?那可得和老祖宗說去,琳瑤姐姐可是做不得主的。」
衛霜冷冷看了她一眼,唬得小丫頭一嘟嘴不敢再繼續,只嘟囔著︰「人家說的是實話,瞪我做什麼,討厭!」
王喜蘭卻似笑非笑道︰「好哥兒,你莫沖你六妹妹發火,這可是老太君的決定,你發了火也是沒用的不是?」
這邊說話當口,那頭見一直不動彈,大夫人姜月華探頭道︰「怎麼還不動身?磨蹭什麼?」
衛霜面色一沉,便要說話,被謝琳瑤輕輕拽了下衣角,小聲道︰「霜哥哥不必替我為難,謝家待我極好,我與她們幾位姐妹甚是投契,住上幾日也就回去了,您不必擔憂我,只快些回府吧,仔細老太君和大太太不高心去。」
衛霜面色益發的生冷,微微長開了的面容比往日更加灼目,只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金色晚霞映襯下,更加深邃透璧,仿若寒潭。
這時候謝琳瑯突然上前了幾步,立在謝琳瑤身旁,仰視于他,慢慢道︰「衛公子可以不必擔心,還是早些同貴府馬車回去才是,老太君年歲大了,外頭這麼一折騰也必然累了,不必擔心瑤妹妹,我自當好生照看著。」
衛霜聞言偏頭看過來,琥珀琉璃一般劃過心口,冰冷的刃口劃拉出無聲無息的傷口,仿佛有血,溢了出來,她努力在那雙眼里探看,可是那濃稠的眼珠子里,卻仿佛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他只是在她臉上凝視了會,濃烈的眸子隨著金輝漸漸落去霞光變得灰冷,只有冷峻的聲線無波無瀾的︰「有勞。」
這般平淡的語氣,平淡的近乎冷漠,冷漠的足以凍住她的心房,她微微覺得有些發冷,失望的低下頭,微微搖了下。
陌生,冷淡,疏離,這樣的眼神仿佛真的是不認得自己,即便此刻她頂著一個不同的身份,明明是一張臉,為何,他卻好像是並沒有多少熱情,甚至,覺得不是幻覺,她甚至看出幾分厭惡。
他為何要厭惡她?
這比看到他對謝琳瑤表現出的那種不算太親密的溫和還要讓她覺得心痛,憑他的脾氣,能表現出這樣的溫和,已經是有別于旁人了,就是衛府上下,衛霜從來就沒有好臉色過。
他和謝琳瑤,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他明明答應了她,不會回來京城,為何只短短五年,他就破了誓?
誰把他帶回來了?又如何會和謝琳瑤在一起?老太君半真半假的敘述,就她前世所記得,幾乎有些相似,只不過當時他不是從鄆州被找回去的,而且也沒有帶回來旁的什麼人。
衛府如今,還和以前一樣?那樣復雜的家族,那樣冷漠的一個家,衛霜在那里,又會不會孤單,過的好不好?
一腦子的疑問,讓她心中澎湃波瀾,只不敢宣露于面上,用強大的意志力壓抑在胸中,怕眼楮里露出來,只低下頭垂了眼皮子,掩蓋住內心的一切。
這會子也猜不透,衛老太君那明顯的留下謝琳瑤在府上的意圖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留著面對這張臉,尤其是這些年過去,謝琳瑤乍然出現給她的印象,再無當年那種一看及透的心肝,只不知她歷練了多少,修成了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來,如今就是一個大麻煩。
可是這會子她覺得,若真留下謝琳瑤固然會有麻煩,可若能以此,便少不得有機會再與衛霜接近,只有這樣,她才能弄明白,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衛霜這冷冷的語氣依舊讓她不適,正低頭不語,一旁謝琳瑤卻微笑著過來挽住她,卻朝著衛霜道︰「霜哥你放心,這位便是謝大人家的大姑娘,今兒個剛行了及笄大禮,你瞧她是不是和我家琳瑯姐姐好像?巧了呢,她今兒個給取的字,就叫琳瑯,我一听真正是巧,便覺著與這位妹妹很是投契,霜哥哥你覺得呢?」
衛霜听聞此言,突然臉色一變,面色頓時陰冷,只也不搭理,扭頭丟下一句︰「若是不願意待著,只差人送信與我便是。」便匆匆上了馬,絕塵而去。
「哎,真是,這性子……」謝琳瑤仿佛並不訝異,只無奈搖了搖頭,笑道︰「文蘭妹妹你可別介意,霜哥他就是這個脾氣,日後我同他說說,讓他好生和你陪個不是去。」
謝琳瑯听得這話刺耳,不由捏了捏手心,卻低頭不語,那邊秦氏又是好一番的與轎子里的衛老太君客套,這才看著幾十個家丁僕役簇擁著人馬浩浩蕩蕩的離去了。
好半晌,才目送著最後一位背影瞧不見去,秦氏略略松口氣,過來堆著笑意招呼道︰「瑤姑娘遠道而來,未免意外,沒什麼準備,今日就請先委屈下歇在我們文蘭院子里,等明日我名人收拾了個新院子再讓你搬過去住。」
謝琳瑤忙斂衽行禮︰「太太可別折殺小女,我同衛老太君一處,也是就在老太君隔壁搭了個隔間住著的,沒必要為小女一個人去折騰個大院子,隨意便好了。」
秦氏心說這丫頭也不知什麼意思,和衛家的老祖宗住在一個院子里一個屋,顯見是說多麼受寵的,便是到咱們著,更不該屈從著,莫不是還要讓我同她住一塊去?
這時候便見謝文梅不知何處跑過來,拉過謝琳瑤的手道︰「太太別忙,讓瑤姐姐同我住一塊好了,大姐姐剛及笄有不少功課要做,怕是一會子忙不過來,我反正清閑,讓她和我住罷。」
秦氏瞪了她一眼︰「還好意思說你清閑呢,不好好學學用功。」
謝琳瑤忙道︰「同誰住都是住,太太也別苛責二妹妹,我同二妹妹認得早,又一慣交好,不若就讓我同她先住一起就是了,回頭若是文蘭妹妹願意,我再同你也一起住幾日,就是不知道這樣子搬來搬去的麻煩不?」
謝琳瑤是衛老太君親自送著過來的貴客,秦氏覺得不好勉強,看她這麼說,也只好由著,忙吩咐讓人把姑娘洗漱用具都給送到二女兒文梅的院子里去,這邊又有人找她,干脆吩咐二女兒好生照顧貴客,先自去忙了。
送走秦氏,謝文梅看謝琳瑯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便問道︰「姐姐可要同我們一起過去坐坐?」
謝琳瑯只搖頭,謝文梅也不勉強,拉著同她客氣告別的謝琳瑤便走。
走不多遠,謝琳瑤回頭看了眼,隨口道︰「你家姐姐病真好了?我怎麼瞧著她倒像是心事重重的?」
謝文梅甩開她手,忿忿然道︰「我怎麼知道?你倒是真關心起她來了?某不是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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