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里頭一陣陣捶胸頓足的哀嚎撒嬌，秦氏越發覺著氣悶，面色發白，氣噎手抖，指著謝文梅半晌說不出話來，只一徑罵道︰「好好好，我養的好兒，好兒啊！」
謝文梅只覺得委屈，眼淚撲簌直落，這時候卻是不敢回嘴，捂著臉噤若寒蟬的樣子，謝琳瑯忙朝她身後嚇傻的婆子丫鬟使眼色︰「都愣著干什麼，還不趕緊扶你們姑娘下去淨面，趕緊把藥膏上了，仔細有沒有傷處，快！」
被她這麼一呵斥，幾個人醒過神來，半攙扶半架著謝文梅往外頭走去，一旁的謝琳瑤只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頭也隨了過去。文字首發
謝琳瑯這時候可沒工夫搭理旁人，只一邊攤開手掌給秦氏順氣，一邊好言語哄道︰「太太莫生氣，都是兒不好，是兒晚了一步，本想著早早把事給抹平了去，沒想著您和老爺這麼早就回來了，全是我的不是，要打要罵，沖兒來便是了，可別氣壞自個。」
一邊說一邊和榮氏打眼色，二人左右攙扶著秦氏往自己院落而去。
回了屋子里，趕緊沏茶，遞水，服侍秦氏坐下，捧了沐盆巾帕等盥洗的東西來，只一個小丫頭雙膝跪下高舉著沐盆，謝琳瑯親自卷起袖子來褪了鐲子，伺候秦氏梳洗。
等重新勻了面，理了鬢角，換上一件家常杏黃色緞繡蘭桂齊芳半臂外披了件縵衫，依靠著的榻上鋪陳好玉石涼覃蓋著金閃緞綠的薄毯，沏上來一壺冰鎮紫蘇飲來，一眾丫鬟婆子均由榮氏領著撤了下去。
謝琳瑯這才坐在一旁繡墩上，一邊替秦氏打著蒲扇，一邊道︰「太太可寬心些了？外頭剛起了暑氣，我讓人早冰了些紫蘇飲來，您嘗嘗潤不潤喉？」
秦氏悶聲不響的接過來抿了口，有些不耐煩的擱置了一旁，謝琳瑯瞧著忙又捏了一塊荷花綠豆糕來︰「好太太，這是兒讓廚房剛做的，您替兒過過嘴做的還行麼？」
秦氏瞥了一眼她，也不接那淡綠色荷花香的糕點，終是慢悠悠嘆出了一口氣︰「我的兒，也只有你是最貼心的，旁的，一個兩個都只不省心。」
謝琳瑯笑道︰「太太這話，可把哥哥也給繞進去了，只嘆他不在跟前沒嘴來辯白，真是百口莫辯了去呢。」
秦氏被她這麼不著調的一揶揄，總算是露出幾分笑意來︰「你這滑嘴的猴兒，就只這張嘴最會哄人。」
謝琳瑯趁勢撲進她懷里頭一陣搓揉撒嬌迭聲喚︰「好太太疼女兒，女兒不哄著太太哄誰去？」
秦氏樓過她在懷里由著膩味，感嘆道︰「都說女兒貼心，果不其然，只日後沒了你，我還指望誰去？」
謝琳瑯笑道︰「太太這說哪里話，女兒一輩子都是太太的兒，便是沒了我，不還有哥哥，等他娶了親，便該有嫂嫂在跟前替我們盡孝，還有文梅，她也少不得想要給太太盡孝呢。」
秦氏剛听前段，還有些好，只听到謝文梅，便覺得剛順下去的氣又堵了上來︰「快別提你那個孽障妹妹，只當我沒生了這個討嫌貨便好，你哥哥日後娶了嫂子來不氣我倒也罷了，只如今還不知道有沒有日後呢，我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呢！」
謝琳瑯忙道︰「太太可別這麼說，漫說日後哥哥要是娶了嫂嫂敢不敬重太太，女兒定然不饒她，便是文梅，雖說今日做的事有些不經腦，可為著的，還真就是太太您呢，她只說那倆個光天化日的想要討老爺的好，听了氣不過，所以就想處置了她們給您出氣，雖然這事情做的不聰明，可出發點還是好的，就憑著這點，太太也莫要大氣，少不得多提點提點著，好在她如今還沒出閣，太太費心些教導著，總不至于日後出了閣再鬧騰這些事來。」
秦氏嘆口氣，口氣里多是怒其不爭的口吻︰「這丫頭成日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我沒給她氣死已經是大大的運氣了，還提點她？要說提點，你在家怎麼也不早早兒去提點，鬧出這等子事情來？她是蠢的我也懶得說她，只你平日的聰明伶俐都哪去了，怎麼還讓人堵在了門口一聲聲的哀嚎，要是真發賣了，悄悄兒處置了便是，若非這麼大動靜引了人過來瞧熱鬧，老爺何至于這麼沖咱娘倆發火！」
謝琳瑯連連點頭，卻也先不提她被謝琳瑤歪纏住了才遲滯了一步去，只道︰「正是女兒的不是，也沒想著弄出這麼大動靜，只求太太歇歇氣，就兩個姨娘，回頭尋兩個更好的來便是了，左右都是爹的玩意，娘不必和這些人置氣。」
秦氏嘆氣道︰「我哪里是和那些個東西置氣，你該明白，你爹看重的不是這些人，卻是這份面子，更何況這些個都是有心人送的，隨意哪里是賣得的？如今外頭落了那麼一大通面子，我只怕，要是他生氣重了，連帶你如今正節骨眼上的議親都要受影響去，娘別的不指望，只要你和你哥議到一個好人家，萬萬不能有錯失，你哥倒也還好，只你身子不好過，外頭已經有些個閑言碎語，如今家里頭出這等子丑事，傳將出去，誰家太太夫人不得衡量下？要是再拖，你可就要落了人後頭更遠了，當家的幾戶嫡子，如今可都不多了。」
謝琳瑯隨意笑了下︰「若是真嫁不出，我便陪太太一輩子做個姑婆，也沒什麼不好的。」
秦氏嗔道︰「胡鬧，這可不由你，趕緊著你如今名聲正好，萬萬不能出什麼岔子，這件事，真是……罷了先不提它了，今日你可知太太我去了太傅府上遇著誰了？」
謝琳瑯樂得秦氏轉移話題，忙問道︰「誰？太太快別逗我，告訴我罷。」
秦氏笑道︰「老太傅面子大，今上讓四皇子來替他祝壽，帶了老太後的懿旨口諭，說听賢太妃回宮去說了一通好話，倒是讓她老人家挺掛念你的，說讓你去禁中納涼，近幾日禁中有泛舟游湖，踢起球的活動，你不是一向最喜歡熱鬧？正好那幾日太後還召見了不少和你同齡的，你去也讓人長長眼。」
若是前世，謝琳瑯自然少不得歡呼雀躍的去參加這種命婦貴女間長臉的熱鬧，只如今心中有事，又已經對男女之事心灰意賴的，不想去摻和，便道︰「女兒駑鈍，這種事，還是不要參加的好吧。」
秦氏一嗔︰「太後說的事，怎麼好不去？你又歪纏什麼鬼主意？平素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個出風頭的事？」
謝琳瑯道︰「女兒病了幾日，昏昏沉沉的夢里頭只覺得人生無常，這等爭閑氣的事情，委實無趣的很，便有些意興闌珊的不想去呢。」
秦氏倒是被這話觸動了幾分︰「這世上幾個人喜歡爭那些個閑氣？只你不爭，旁人就爭，不爭的便要倒霉，這道理，為娘教過你多少回了，怎麼你又忘了？便是你不願意，可是你是我們南郡謝家的大長嫡女，這份臉面可決不能被旁人落下去，便不是為你自己，為娘，為你爹，都要撐得住這份體面。」
看謝琳瑯真有些個闌珊，只道她是病了多時一時還不及回轉，便又溫言道︰「你妹妹不是個省心的，便是如今咱們謝家，太太我的臉面可都指著你呢，何況這回被老太後召進宮里頭陪伴的，可不止幾家閨女，適齡的幾個世家子弟都有，平素你們都被拘在屋里頭不能見客，如今這機會難得，你好好兒瞧瞧，可有什麼人中意的，回頭我也好有個數。」
謝琳瑯聞言微微有些赧然︰「太太這話說得女兒沒臉了，怎麼好端端讓人去瞧這些？我不去！」
秦氏笑戳她腦門兒︰「我們家蘭兒知道羞了？還真是頭一回，你不是說了要自己找夫家的？這大好機會失了去回頭可別後悔呢。」
當初，謝琳瑯正是在這樣的宴會上瞧中了衛霜，一見鐘情之下，便是一輩子的心傷。
被秦氏說動了往日回憶的謝琳瑯突然心中一動︰「太太說幾家世子都要去？衛家那個呢？」
「哪個？」秦氏一怔，隨即恍然︰「哦，你說的可是那個剛被接回來的嫡子衛霜？說起來他倒是很少來參加這種聚會的呢？不過，如今是老太後下的懿旨到各世家去，只說讓來陪幾位公主皇子一起給老人家解悶，這孩子不敢不來的吧？」
說到此又似乎想著什麼︰「你提他做什麼？某不是……」她面露幾分擔憂︰「這個不妥，戾氣太重，瞧著面相不像是個有福氣的，更不像是能疼人的，何況北面這些人一慣瞧不上咱們，我們謝家的閨女，用不著上桿子去巴人家。」
這話，倒是和當初謝琳瑯剛看中了衛霜和秦氏提出要嫁就嫁他時，秦氏說的擔憂，竟是一模一樣的話。
謝琳瑯不由有些個怔忪，不過一瞬，笑道︰「太太這話羞死人了，哪有的事，我不過前幾日瞧見了他留了個深刻印象罷了，這樣一個人京里頭少有，也不知他如何會是衛家的，卻又為何今日才听衛家提起。」
秦氏點頭︰「可不是？那日瞧著不是個善茬，說起來，倒是咱們家如今住著的那個丫頭瑤姑娘，看起來和他關系匪淺，咦，莫不是他和她早有交情？要不然怎麼巴巴趕來接人？唉，真不知他們家老太君打什麼算盤，把這麼個大姑娘放我們府上來，這麼說來那孩子準保會在宮里頭出現的，今日賀壽的時候，我還听衛家去賀壽的大夫人提起她來，說是老太君讓帶她也一同進宮去玩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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