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扭頭瞥了眼，卻見是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長得頗為俏麗，挽著一個雙丫鬟，身上著一件妃紅配豆綠色花團對襟寬袖袍兒挽著繡花葉紋白色披帛，一條海棠紅裙裾，襯著一張鮮活的面容緋紅嫣然，一雙眸子閃爍，站定在還在抹淚的姜月華面前，捧了茶盞過來低聲哄著，那聲不高，卻是正好大家伙都听得見。文字首發
那姜月華也沒見搭理，只是持著帕子抹淚，身後站著一個婆子忙接過那姑娘手里的茶盞端起，低低道︰「太太喝口茶，仔細嗓子疼。」
姜月華依舊是誰也不搭理，只是低頭不語，那姑娘安撫了會，仿佛瞧見了謝琳瑯看過來的視線，倒也大大方方直起身來，裊裊走過來，伸手拉過謝琳瑯道︰「三嫂嫂安好，爾馨有禮了。」
謝琳瑯認得這是大房庶出的大丫頭，是寧氏早年還在的時候出的，她娘親早幾年便已經不在，因著好歹是頭一個大房子女，便也算是一直得老太君照看，後來姜月華剛嫁過來便寄在了她房中，說起來姜月華當初一來便做這個人情，也是為了讓老太君和夫君歡喜，這一步走得甚準，便是這一招，讓姜月華很順利在家中立穩了腳跟。
面上姜月華一向很會做人，待這庶出的大女兒甚好，人前人後都知道大房對一個庶出的女兒如此善待，想來是個寬善的主母，故而很有一陣子老國公並家中幾位眼中是喜歡姜月華的。
打量她身上穿戴，倒也真沒虧著，也難怪衛爾馨對這個嫡母很是乖順，她這會子插話進來，輪著府里的地位，因為她在老太君跟前養過幾年，平日倒是學了姜月華幾手很會做人，也只有她能插上幾句話來。
不過謝琳瑯可不覺得這姑娘是來和她套近乎的，一來，她是姜月華房中的，二來，這姑娘也到了出嫁年歲，說起來衛爾馨日後的好賴，可都在姜月華一手掌控中，無論哪一方面看，衛爾馨都不會不替姜月華說話。
只不過這會子發難，有前車之鑒，卻仿佛這姑娘沒意識到，實在不是人多眼楮多就是好時機，姜月華不說話便大概是明白這時候她已經因為大意而失去了先機，懂得明哲保身，可是卻也並不阻止衛爾馨出頭來，想來心中還是不忿的。
她不說話卻不妨礙有人替她出頭，只不過卻忘了一點，引火燒身，見好就收，想來是沒到了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地步。
謝琳瑯莞爾一笑，由著衛爾馨拉著她手親熱，只客客氣氣回了禮︰「妹妹客氣了。」
衛爾馨左右打量了會謝琳瑯，目光一閃，道︰「嫂嫂好樣貌，同三哥哥真正天造地設的一雙，令妹妹好生艷羨。」
謝琳瑯但笑不語，卻听她繼續道︰「只是，嫂嫂這裝扮，怕是不應景，妹妹雖然沒學到什麼規矩，有句話卻是忍不住要說一說，嫂嫂今日大喜的日子，按著禮，見公婆來都是要穿大紅的，三哥哥可是咱大房正統的嫡子，這按禮，可不該出這等子錯，不知道嫂嫂郡公府的陪嫁嬤嬤沒同嫂嫂說？」
謝琳瑯不緊不慢溜了眼四周，最是衛爾雅一旁睜大眼听的仔細，旁人神情恍惚的，也有看著熱鬧的，只一個老太君有些皺眉，卻不是沖著自己，似乎意識道謝琳瑯打量過來的目光，老人家神情一凌，一雙精湛四溢的眼瞧過來，那神情有些莫測，謝琳瑯還了一個淺淺的笑。
她無意同人糾纏，也不屑于再和誰爭持，老太君給了台階，她樂得人情，只是有些人不願意偃旗息鼓罷了，瞧著老人家面上，她可以再退一回便是了。
笑笑道︰「大姑娘這話，我也不好同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便就算是我同你三哥哥失禮了一回吧，都是一家子，何必這麼究根追底的不是？」
那衛爾馨卻道︰「三嫂嫂這話就令爾馨不明白了，既然都是一家子，就不該偏頗，剛才六弟同兩位兄長都因著不合規矩受了罰，這會子若是不能說的明白通透的，少不得要讓外頭人說咱們府上有些不分輕重，都是失禮之處，怎麼能顧此失彼呢，嫂嫂是明理的，只不該護著下頭那些個下人，萬一傳揚出去，對嫂嫂也是不好的，您說是吧。」
衛爾馨執意要拿謝琳瑯下人來說事，句句都扯著謝琳瑯同國公府分出經緯來，顯然就是指責謝琳瑯袒護下人，也在暗諷謝琳瑯的不重規矩。
只她話音剛落，老太君那頭道︰「好了，左右不過是件衣裳，哪那麼多話，爾馨，過來陪祖母坐著。」
衛爾馨反身只沖著衛老太君一福，卻又看著衛冉道︰「老爺，不是女兒多嘴，只母親這些日子殫精竭慮的替三哥哥同三嫂嫂忙碌，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老爺要立規矩，也不能只顧此失彼，要不然當著一家子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面，多少有些說不過的不是？」
衛冉皺皺眉︰「你這丫頭要說什麼？」
衛爾馨道︰「如今太太指派過去的王媽媽既然不管事，那三哥院子里的一切規矩便都是嫂嫂帶著的人管著的，今兒個雖說是一件衣裳的事，可小事見大，便是嫂嫂帶著的人沒做好，理當也要罰一罰，即便不罰，也該好生說教一番，不然日後少不得要去宮里別府應酬，也做錯什麼，失了禮數，可就來不及了。」
她又道︰「爹爹別怪女兒多管閑事，只是這些日子跟著太太學著些管家的事情，太太是為了讓女兒日後嫁進婆家不至于失了禮數，也是為了顧及我們國公府的顏面，故而女兒知道，這下頭人做事，最是要緊，錯了姑息，便會有大錯，想今日六弟和兩位哥哥便是平日寵過了些，故而女兒斗膽說一句，這事，可不能當小事過了。」
一邊又湊近了姜月華道︰「太太女兒說的可對？」
姜月華手持帕子但低頭醒淚，擺擺手道︰「我這會子頭疼的厲害，也管不得什麼，你們說，老爺容我告退。」
衛爾馨忙道︰「太太可是要傳大夫，好端端今日鬧了這麼多事，也確實是令人煩心，女兒陪您回去吧。」
姜月華淡淡推她︰「不必了，今日是你三哥哥同三嫂新入門來的，我這老婆子治下不嚴鬧了這麼個沒臉，又不是你什麼事，你坐著便是了，沒得讓人笑話我一個兩個的都沒教導好。」
衛爾馨道︰「女兒侍奉太太乃是應該的孝道，母親歇歇氣，也不值當什麼大事，想必老爺會秉公論斷的，不會只為難六弟一個。」
姜月華但只搖頭，起身便要離開，衛冉皺眉道︰「好好兒的鬧騰什麼，你好歹是今日主角，走了成何體統，要是不舒服，讓你新媳婦伺候你便是了。你做婆婆的走了成什麼樣！」
姜月華冷淡一笑道︰「這個妾身可當不起，我還是同我那苦命的兒一塊去的好，有您這公公在，要我這個婆婆也是多余。」
「好啦，都給我閉嘴，怎麼回事，越說越沒個章度，我說媳婦，今日你也好歹是婆婆，怎麼也得給小輩一份體面，耍什麼性子？」衛老太君板著臉一砸手中的拐棍，沉聲喝道。
姜月華這會子心里頭憋出一股子氣來，老爺今日極不給面子，幾十年謀劃下來，像是一場空，眼看著家中基業還是落在那小畜生手里，自己的兒子真正是不爭氣，偏還這當口給人當箭使了，縱然她這個婆婆想給點下馬威，卻是事與願違，一慣心高氣傲的怎麼能不氣。
這會子老太君一而再的給那一對新人撐腰，當真是忍不住這口氣了，不由就掩飾不住，一甩袖子起身來，也不去看四周怎麼樣一副眼神，只冷冷看著那對夫婦，難掩心中不快怨憤︰「既然老太君願意出面，日後這府里的事，媳婦也干脆撒月兌手去便是，何苦這勞心勞肺不落好，沒得好心喂了驢肝肺，我這婆婆不討喜，讓討喜的來侍奉便是，我樂得落個清閑。」
衛冉斥道︰「好端端你這發什麼脾氣呢，給我坐下。」
姜月華只覺滿月復委屈，抹淚道︰「老爺何苦同我這般疾言厲色，妾身盡心盡力自問無愧于心，可你眼中只一個霜兒是好的，我同我可憐的霈兒一向不討你喜歡，你要做老子的威風我也攔不住你，妾不求別的，只你把我娘倆一塊都罰去祠堂便是，就是去閻王那兒也有個伴，我也就不討你嫌了。」
衛冉莫名其妙︰「你說的是什麼胡話，還不給我閉嘴！」
姜月華不依不饒道︰「妾說的是胡話，旁人說的都是好的，我自明白比不上你心頭肉的寶貝，也不在這里頭礙事，今日一個嫌棄我多派了個管事的，明日一個嫌棄我管教的不成體統，既這麼著我索性都不管便是了，由著你們隨意，不在這里頭討嫌，老爺還攔我做什麼？」
衛冉頭回被這麼一通話擠兌得說不出來，又覺得今日那麼一家子在一處，他不好發作，看母親只是閉目不做反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便眼睜睜看著姜月華起身要走。
只听身後道︰「婆婆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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