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眾人上下都知道衛霜要隨軍去往西北，有人歡喜有人悲，只不過面上大家伙都是一臉的擔憂，幾房的都在晚餐前聚集到了老太君這來用膳，等衛冉回來，便分了幾桌，一同為衛霜踐行。文字首發
衛霜同一房的那幾個異母兄弟自從頭一日那一場大鬧後，幾個姨娘同正房夫人都被狠狠懲治，一下子沒了氣焰，便是最小的六哥兒衛霈直接被衛冉帶著身邊教養，很是嚴苛，拘得他再不敢像平日那樣恣意妄為。
另外兩個沒了姨娘，也在家中收斂許多，雖然肚子里可能恨不得衛霜這次出去回不來，面上少不得裝出一副兄友弟恭的表情來客套一番。
只三房那個丫頭衛爾雅是真正小孩子心性，哭得稀里嘩啦的，只說不讓三哥走，被母親王喜蘭呵斥了一句方才收斂。
大家伙鬧騰了半宿，只看衛老太君身子不適，也不好再多逗留，紛紛告辭。
飯畢衛霜被衛冉叫到書房里頭說話，留了謝琳瑯在衛老太君這伺候著老人家洗漱更衣，上了床。
又陪著說了會話，老太君便趕她道︰「回去吧，別在我這逗留了。」
謝琳瑯賠笑道︰「老祖宗怎麼今兒個總是趕人，孫媳婦再陪您說說話吧。」
老太君道︰「等霜兒明日走了，你再過來陪我，有的是時間不是？」
謝琳瑯不答話，老太君瞧著她，伸手過來搭住了她手背︰「好丫頭，知道你心里頭想什麼，這些事，有你男人呢，女人再強，也是要依仗男人的，我們只需替他們看好這門庭，給他們一個無慮的後宅，這便是最大的支持，你懂麼？」
謝琳瑯道︰「孫兒媳明白的。」
「呵呵，知道你舍不得，如今宮里頭鬧得，再這待著，才會是禍根，你再舍不得，也要讓他出去闖一闖，你要相信自個男人的能耐，便是不信他，莫不是還不信你自個的眼光麼？」
老太君再一次拍了下她手臂︰「你若是怕，明兒個就來我這住著，放心，我老婆子看得風雨多了，這些牛鬼蛇神的事，傷不著咱的，只需守好幾日門庭便是了，嗯！」
謝琳瑯笑了笑︰「讓老祖宗笑話了，孫兒媳不怕呢，便是真有些不舍得。」
老太君欣慰得道︰「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去吧，多陪陪霜兒去，老婆子我也是過來人，不會笑話你的。」
被她這麼一調侃，謝琳瑯最後一縷惆悵也沒了，倒是紅了臉︰「老祖宗！」
衛老太君呵呵笑了︰「行了，休在我這討人嫌了，我也乏了，你去吧。」
謝琳瑯這才告辭了出來，回了院子，那頭衛霜卻是還沒有回來，倒是翠翹趁著屋里頭鋪床當口過來幾分猶豫幾分忐忑的欲言又止，謝琳瑯看她這模樣也沒搭理，只是等梳洗更衣畢了，方才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看她臉色仿佛並未生氣，翠翹大著膽子道︰「主子，是秋浣姐姐，您，您沒生氣吧。」
謝琳瑯斜睨她一眼︰「她人呢？」
「在下頭屋子里待著，怕您不待見，沒敢過來，哭得眼腫了，實在不好見人，所以奴婢過來……」說著又不敢的樣子，低著腦袋只偷偷打量，謝琳瑯看她這模樣道︰「怎麼的，如今倒是學會說一句藏一句了，往年我同你說過的話，這麼些年倒是忘了？」
翠翹一驚，噗通一聲跪下，道︰「主子休惱，只是這些年同秋浣姐姐在一處，倒是生了些情分，奴婢想她絕非有非分之想的，只是，只是一時糊涂，奴婢會好好勸著的，只求主子看在姐姐這麼些年忠心耿耿份上上，休要同她生氣，她下回必然不敢了。」
謝琳瑯淡笑了一聲道︰「這話，是你自個說的？還是她讓你來說的？」
翠翹游移了下︰「是，是奴婢說的，」打量謝琳瑯神色，又忙道︰「不過這意思，秋浣姐姐也是這麼想的。」
謝琳瑯臉上看不出喜怒，只道︰「你起來吧，你倆個同我情分我自然看重，總想著年歲也不小了，若是你們願意，我必會給你們一份天大的體面，只望你們自個想清楚，回頭你也同她問清楚，要什麼讓她自個同我來說，我也不是什麼不通情理的主，能給的，我也必不會委屈了你們。」
話說這份上，翠翹也不敢再多言，如今她們比不得在鄆州是姑娘貼身的大丫頭，姑娘待她們倒是不見絲毫生疏，可是一來，二人身份有些尷尬，二來，這偌大的院子比原先多了幾倍，多少人瞧著看著，姑娘必然也不能待她二人太過特殊，便是如今一上來就做了新***一等丫頭，便已經讓另外兩個陪嫁來的丫頭側目，平日雖然不見生疏，可也從來不親熱。
想必秋浣也是看得出來的，只是秋浣比翠翹敏感，氣性高，心思重，再加上年歲最長，如今這不尷不尬的年紀，也不知道主子到底要如何打發她們，翠翹倒還好，隨遇而安，秋浣卻是日日想著念著，不安著。
她也曾勸過幾回，做奴才的伺候好主子那便是本分，旁的只有主子發話的理，斷然沒有奴才自己做主的，更不要說想些不著調的，只是秋浣哪里是能听得進勸的，每日除了做事，便越發的話少。
自打被爺接到莊子上，也不當丫鬟使，好好兒將兩個人養著，秋浣就仿佛有些個不同心思，倒把翠翹瞧著有些不安，她同秋浣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都是好姐妹，她不希望秋浣因為魯莽闖出什麼禍來，往日都是秋浣在提點自己，如今也輪著自己替她想個周到的。
只是，人那，擱不住惦記，入了魔障，便是難以自拔，今兒個爺回來的早，卻是一來就讓屋子里外下頭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吩咐讓人速去尋了女乃女乃回來，卻不想被一心注意著的秋浣尋了個覷，自說自話端了碗茶盞進去。
也不知說了什麼，被爺劈手砸了茶盞，還很不客氣的賞了一巴掌，秋浣這會子里外面子可都失了，在下頭院子里哭了一下午，翠翹怕她出事，陪著說了好半天話才安撫了人睡下，院子里人明眼的都瞧出些端倪，那眼神可都跟刀子似的，平素就被人嫉恨，這會子可就差沒落井下石了。
好在謝琳瑯院子里一向規矩大，不許做那些踩高捧低的手段，除了言語奚落，倒也還算客氣，只不過照著秋浣那心高氣傲的性子，怕是听著了尋死覓活都說不定。
她有些不忍心，便自作主張過來想替秋浣求個人情，謝琳瑯畢竟是念舊的，仗著往日那點情分，想必她不至于想別的主子那樣直接打發了或干脆打死，況且這事發生了已經有大半日，也不見謝琳瑯這發作，翠翹琢磨著，大概謝琳瑯是不想把這事鬧大的，也還是念著故舊的，故而大了膽子來替秋浣求一求。
謝琳瑯話里有話卻未明言，翠翹一顆心吊著也不知是好是壞，只能權當謝琳瑯這會子心思在爺要出遠門上，沒工夫修理，也盼著這事經這麼一打岔，能讓姑娘火氣平一平，不然依著謝琳瑯本事，那就是讓你生不如死，都只是一句話功夫。
她這邊忐忑不安，謝琳瑯卻是一臉平靜，實在瞧不出心思來，翠翹也不敢再多言，侍奉了謝琳瑯洗漱完畢，那頭床也鋪了，衛霜正好從外頭回來了。
往日內室夫妻兩個相處的時候，是不喜歡讓人服侍的，衛霜一應穿著都經由著謝琳瑯親手打理，故而看著衛霜回屋，翠翹也不敢再逗留，忙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剩了夫妻兩個，卻是靜謐無言，仿佛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謝琳瑯默默服侍衛霜洗漱臉面，打水泡腳，更替衣服，屋子里也只听得到嘩啦啦水聲，卻是沒什麼旁的聲息。
衛霜也不多言，自是看著謝琳瑯忙上忙下，卻不像往日那樣說話逗趣，同她鬧騰，看著謝琳瑯最後替自己擦干淨腳，又去洗了手，二人這才上了床去。
卻也只是相擁而眠，誰也沒出聲，黑夜靜寂，窗外卻有一輪明月透過窗戶上的花紋灑在帳子前，幽幽的光芒下，有秋蟬淒鳴。
不知何時，終于一聲長長的嘆息︰「好姐姐，玉成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後道︰「你若真虧欠著，記著我說過的話便是。」她不要榮華富貴，也不愛權勢地位，只是誠如老太君所言，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那都是大事，不是女人家能夠或則應該阻攔的，她不阻攔也不想做那拖人後腿的，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了一輩子，不差這一回。
「我會護好老祖宗的，你放心。」她除了等待，還有便是保全這個家，在他回來前，想必，這也是衛霜最在意的。
衛霜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攬緊了手臂抱住懷里的人，他的姐姐何其聰明，所有能說的，不能說的，也許真正是什麼也瞞不過，同樣也瞞不過老太君。
有那麼一瞬，他真有些後悔，只不過箭在弦上，已無退路，便是如今要退，才是個死路，所以謝琳瑯這回什麼也沒說，更沒有阻攔，他勢必也不能後悔。
只能反反復復的說一句話︰「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姐姐等我！」這是他唯一，也是必須做到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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