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進屋舍,無甚擺設,簡單得仍舊是書架,書桌,床榻,想來這當是冷澈的起居室。
稍傾,夙夜斷了盛著熱水的銅盆來,放到了架子上。
「王爺,請淨手,在水里多泡些時候再把手拿出來,而後換身干淨衣裳。」溫柔向冷澈說完,又沖夙夜道,「大管事,你也照如此快去淨手,也須換身衣裳。」
夙夜欲離開,溫柔又補充道︰「勞大管事將尹兒找來,要快。」
夙夜應聲離開,連爺都乖乖地听話了,他豈敢不從,雖然他不知道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王妃這麼緊張。
冷澈沒有多問什麼,照著溫柔所說將手浸到了熱水中,片刻之後,尹兒的行禮聲在屋外響起。
「尹兒。」
「奴婢在。」不知王妃急著將她找來是何事,從前這西苑不是她能進的地方,如今這西苑幾近官署,更不是她一個小小婢子能進的。
「王爺,借筆墨一用。」溫柔向已經走到屋子里處的曳地紗帳前的冷澈說一聲,便坐到書桌前,展開一張素淨的宣紙,拿起毛筆在紙上飛快地書寫著,待墨跡干透,便將宣紙折好遞給尹兒,「此為藥方,快去府外藥鋪按此方子抓藥,速去速回。」
「令外,再向大夫取百粒蘇合香丸。」
「奴婢這就去辦。」尹兒將藥方收好,告退離開。
待向尹兒交代清楚之後,溫柔站起了身,在燃著炭火的燎爐旁慢慢踱步,眼神微斂,似在沉思。
她不願往那一方面想,而且如此寒日時節,亦不是會發生那樣事情的節氣,可是,照來人的脈象與氣色及他耳後形成的淋巴結來看,卻又不得不讓她往那方面聯想。
若事實真是她想的那樣,又當如何?
「王妃,來人可是身患了什麼重病?」冷澈的聲音沉沉響起,只見他已然換了一身繡雲紋白袍,正掀了最里處的曳地紗帳走出來。
密員還沒有說到底漕城出了何事,如此他的心里很是隱隱不安,又基于隱秘不能向外請大夫,否則定然不須勞她。
「他得的,或許不是病也說不定。」溫柔走到銅盆旁,也將手浸入了水里,還好,還是熱的,「溫柔目前還是猜測,還未敢下定論,待尹兒取回藥材,溫柔再為他好好把把脈,再做定論。」
他這般關心來人的病情,怕是來人身上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如此她是必要救他的。
「王妃的話,如何解?」冷澈眸光沉沉,若不是病,又能是什麼,「王妃的猜測,可否讓我知道?」
若不是病,有會是什麼讓她不許他在那間屋子里多做停留?這是黑冰閣的人,身上絕不會帶著什麼會危及的東西。
「溫柔的猜測,是他感染了疫病。」溫柔的聲音亦是冷冷的,因為她亦在思考,若真是疫病,病源在哪里,又該如何防治?
疫病在任何時候都是最可怕的殺手,能讓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說帶有毀滅性的力量也不為過,更何況是在這沒有任何防疫設備的古代,如何能不令她加倍小心,若是不有所應對,明日之後,整個帝都便將陷入恐慌!
「疫病!?」冷澈震驚了,不可置信地望著溫柔,他當然知道疫病是什麼,五十年前夷國邊境連帶炎國在內的幾所城池就爆發過這樣的疫病,他雖沒有親自經歷,但是從史書的記載中,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體會到當時百姓的恐慌,因為那一場疫病,將那幾所城池完全毀了,而死于疫病的百姓更不知幾多,如今那幾所曾被疫病侵襲的城池,如今仍舊是廢墟。
幸而那幾所城池地處偏遠,且不是富庶之城,且又被封鎖,幾乎沒有將疫病傳到夷國的其他地方,就算對夷國的經濟造成了一定的損害,但畢竟夷國保住了。
可如今不同,漕城是夷國最富庶的城池,更是如帝都一般地處官道縱橫之地,若是在漕城爆發了疫病,毀的又豈止是僅僅一個漕城,更何況,漕城絕不能毀!
溫柔沒有就疫病多做解釋,因為從冷澈的反應中,她便已經看到出,對于疫病的殺傷性及毀滅性,他是清楚的。
「從來人的脈象、高燒、臉色及他耳後的結腫癥狀來看,溫柔猜測疫病,為確保是否真是為疫病,溫柔稍後需再次確定。」溫柔冷靜地緩緩道,「所以未防王爺受感染,故讓王爺盡快離開那間屋子,不過不知王爺方才與他可還有何接觸?」
「在他倒下的時候扶了他一把,再無其他接觸。」雖然震驚,雖然極不敢相信,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王爺換下的衣裳不可再穿,需置于甑上蒸過方可再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謹慎些為好,「還有再確定來人是否是感染了疫病之前,那間屋子,王爺不可再進。」畢竟他的身子非同常人。
「王妃的話我記住了,只那來人可還有救?」冷澈此刻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密員,是漕城,其實他更多的是在心底希望那千萬不要是疫病。
「目下還不知,待尹兒回來之後,溫柔診過脈後再可定論。」她從不打未知勝算的包票。
「那便有勞王妃了。」
疫病……居然是疫病!?
冷澈走到門外,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墨黑的眸子卻是無比清亮,如此時節,若真是爆發疫病,只怕不是上天使然,而是有人從中作祟!
尹兒還未回來,冷澈向溫柔道一聲「失陪」,便到第二進屋舍,又埋首到公文里去了,讓溫柔自己在此坐坐。
溫柔在燎爐旁的坐榻上落座,望著冒著火星子的炭火,陷入了沉思。
約模過了兩刻鐘,尹兒回來了,溫柔拿過蘇合香丸,點著尹兒提回的大小藥包,細細吩咐她如何煎煮,便讓她煎藥去了,而後喚了夙夜,讓夙夜為她取來一雙干淨的白手套和雄黃,而後再讓夙夜用瓦罐取來二升水,置于冷澈的起居室的房門處,將門窗盡數大開,再取出二十粒蘇合香丸放于瓦罐內煎煮,稍後便能清晰地聞到蘇合香丸逸散的香氣。
溫柔再讓夙夜依照此方法也在密員所在的房內如今煎煮二十粒蘇合香丸,待香氣彌散,溫柔用手指蘸取讓夙夜準備好的雄黃涂抹與鼻底,才坐到了床沿上,夙夜照做。
再一次抬手把住了對方的脈搏,只見對方依舊緊閉著眼,呼吸急促,渾身高熱,捏住他的嘴想要看看他的舌苔,只見他牙關緊咬,溫柔便松開了手,依次查看了他的耳背與頸部,只發現不過些許時間,他頸部的淋巴結竟然便腫大了起來,如此看來,該當是疫病無疑了。
「大管事,此人可是風塵僕僕而來?」確定了實情,溫柔緩緩站起了身,向夙夜問道,由脈象觀之他感染疫病當不會超過兩日,若非晝夜奔波,以他的身子骨當不會病發得這麼快。
「他趕到帝都已是兩日一夜未歇。」夙夜如實回答,王妃又如何知道?
「待會尹兒煎好了藥,大管事去取來喂其服下,記住進入屋子前必須涂抹雄黃,煎煮蘇合香丸,此屋不要讓任何人靠近,王爺的起居室暫且也不能居住,勞王爺再到瓦釜雷鳴去居住,若是王爺覺得瓦釜雷鳴行事不便,煙水閣隨時都能讓王爺入住。」要防的,必須都防著。
「若是他服下藥之後,子時之前還沒有醒來,我便也是無力回天。」溫柔往第二進屋舍的方向望了一眼,向夙夜淡淡道,「若是他子時之前醒過來,勞大管事知會我一聲。」
「夙夜明白。」夙夜還未知曉這密員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是感染疫病所致,只覺溫柔說話做事間都透著一種旁人無法看透的情感,如同冷澈一般,夙夜從不是多話之人,垂首答應,並不多問。
「大管事還是用熱水泡泡澡為好,王爺亦是如此,順便替我告訴王爺,事情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溫柔說完,離開了,她亦是要用熱水泡澡驅驅身上沾染的不干淨之氣。
夙夜將溫柔的話一一向冷澈傳達,只是他等到了子時,密員依舊未見醒。
事情,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就是說,密員,感染的確實是疫病無疑,便也是說,他不會再睜開眼,必死無疑。
「夙夜。」冷澈將手中的公文放下,喚來了夙夜。
「爺有何吩咐?」「準備馬車,我要進宮見王上。」正有一場大災難要降臨在漕城頭上,他必須盡快見到王上,以便盡快可以解決漕城之危。
夙夜一怔,而後應聲退下,去準備馬車去了。
煙水閣,溫柔亦是接到了夙夜說密員未有醒來的消息,溫柔並未覺得驚訝,因為本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只是他不醒來,就意味著他要死去,他的尸體,依然要及時處理。
「尹兒,去跟雲浪說一聲,讓他馬上去準備大把的草木灰。」
「奴婢這就去。」
「然後你去同大管事說一聲,那人無救,咽氣之時立刻拖到人稀少之處燒掉,務必燒掉,骨灰用草木灰掩埋,務必同大管事字字言明。」
「奴婢知道,奴婢告退。」
那人,從何處來,疫病,究竟在何處蔓延?若是不及時采取應對方式,夷國必將大受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