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需去一趟兵部。」冷澈與紫王從王上的書房退出來時已是將近日暮,紫王向身旁的冷澈微微頷首道。
「嗯,征召與整訓新兵一事便交予你了。」
「汐定當不負大哥與王上重托。」紫王向冷澈抱拳拱手,大步離開了。
冷澈望著紫王健勁的背影,再抬頭看了一眼灰茫茫的天,太後,也該是有所行動了。
「安公公。」冷澈正欲離開之際,突然叫了出來相送的小安子一聲,寒涼的聲音讓小安子莫名一顫,連忙小心翼翼地走到冷澈身側。
「奴才在。」小安子覺得,白王爺比王上還要令人恐懼。
「王上近幾日可有去哪兒,見了什麼人?」冷澈眼眸微眯,從方才與冷浩的談話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冷浩時不時地分神,這是他在他身上從沒有見到過的。
「回白王爺,奴才不知……」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小安子回答得小心翼翼,雖然他不知冷澈為何會這麼問。
「不知?」冷澈微微別過眼,將目光停留在小安子的眉眼間,嚇得小安子連忙跪到了地上。
「回白王爺,奴才真的不知,王上的事,咱做奴才的哪里敢多問。」小安子回答得顫顫巍巍,險些沒朝冷澈磕幾個響頭,「只是王上這三兩日的晚間總會離開書房一段時間,王上不讓奴才在旁跟著,奴才真不知道王上去了哪兒……」
「起來吧。」冷澈冷冷的聲音仿佛赦赫令,小安子這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回肚子里,抬頭一看,冷澈已經走下了台階,小安子這才敢站起來,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竟抹下了一手的細汗。
冷澈眸光沉沉,每一步,皆在思忖著小安子的話。
抬頭,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令他冰寒的眉眼不禁放得柔和。
「阿柔,怎麼進宮來了?」雖有驚訝,但語氣卻是溫和的。
因著有冷澈給溫柔的白王玉牌,溫柔車駕便可毫無阻攔地駛進宮中,讓夙夜將馬車在車馬場停好,連忙喚過一名路過的宮女將她引來王上書房,她知他們相商要事一定會在王上書房,可她還未走到書房便已看見了冷澈的身影。
「澈,找你,有急事與你說。」溫柔在冷澈面前站定,將音量壓至唯有他能听清的程度,神情嚴肅,「關于太後。」
冷澈眸光一閃,直直盯著溫柔的眸子,道一句「隨我來」,便轉身往王上書房的方向走去,溫柔緊隨其後,小安子見冷澈去而復返,連忙上前恭迎,而後進去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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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清楚地砸進冷澈與冷浩的耳里,縱是冷澈這般冷靜的人也震驚于溫柔所說的話,便莫說王上了。
「嫂嫂此話當真!?」冷浩情緒難控地一拍桌案,霍地站起了身,「太後與世族欲勾結夷西世族攻我帝都!?」
「看此血書,王上便知溫柔的話是否虛言。」溫柔說罷,將一方血書白帛雙手呈上于冷浩,冷浩接過未看,便先雙手遞與了冷澈,冷澈也不推月兌,接過血書白帛,展開,隨即眸光冷似寒潭,眉心緊蹙。
他之所以震驚,不是因為溫柔如何得知這件事情,而是太後與世族元老們的陰謀,世族元老為了推翻新法,不惜引狼入室,太後,他果然料想得不錯,她果然是利用了推翻新法之由勾連了世族元老,聯結了夷西部族,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她竟會這麼快便有所行動,而他們還未有部署。
夷西部族雖一直以來被稱為蠻族,雖依附于大夷而存在,但是卻難保其有狼子野心,且夷西部族驍勇善戰,再與世族勾連在一起,大夷無論如何也要擋過這一劫,太後有所行動,不正是他們所期待的麼?
看來,海國七王爺之死,是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整個大夷去為她心愛之人陪葬。
若是十年之前,大夷完全可不必擔憂此等問題,可是如今的大夷軍不成軍,唯一有戰力的就是紫王所統領的邊軍,卻是在狹陵道一役中傷亡慘重,如今又是將能聚集的兵力幾乎全部集結到漕城邊境,以防海國再次來襲,剩下的,便只是皇城禁衛軍與一些城防將士,大夷便再無可戰之兵。
若是將漕城邊軍緊急調回,這又無疑是為海國提供了一個進軍大夷的大好豁口,而若是不將其調回,便只能集結帝都之內的城防將士與皇城禁衛軍,可是,僅僅這些兵馬能抵擋得住夷西之兵與世族之兵麼?若是不行,那麼,便只有黑冰樓了。
「嫂嫂如何知道此等重要的消息!?」與冷澈不同,冷浩除了震驚太後的動向之外,也震驚溫柔究竟從何得知此事,連大哥都還未知道的事,他這個嫂嫂,如何知道!?
然而冷浩的話音剛落,冷澈便微微抬起手打斷了他這個問題,微抬的眸子里沒有半分對于溫柔的疑慮,而是從容從椅子上站起身,將血書抓住手心,向溫柔抱拳拱手,誠摯道,「王妃既知曉太後動向,在商議對策之前,我想听听王妃對此事的看法,不知王妃能否相告?」
溫柔的才具他是見識過的,大夷之所以能推出新法,功績最大莫過于她,而如今她既然事先知曉了太後的動向,便一定有她自己的見解,他想听的,就是她心中所想。
溫柔也不見外,豁達地向冷澈回以一禮,再向冷浩抱拳拱手,而後成竹在胸道︰「若是王爺與王上信得過溫柔,此事便交由溫柔來處理,屆時,溫柔還大夷一個整肅的廟堂!」
溫柔並未看冷浩,而是目光灼灼地望著冷澈,讓冷澈的心再一次為她的自信與篤定而震撼,仿佛有熊熊烈火在她周身燃燒,恍如正浴火展翅的凰鳥。
冷浩亦是震驚得無可附加的,他雖知他這個嫂嫂與尋常女子不同,才具幾乎堪比大哥,可是此等關乎大夷命脈的大事,他能交給她嗎?
冷浩不禁將目光投往冷澈身上,他怕他這個大哥迷失在情愛中而混沌不清,但是只見冷澈清冷的眸子異常鎮定,冷浩懸著的一顆心才又落回了心口。
現如今,雖然冷澈慢慢將權力交回到冷浩手上,一切事情皆可由他拍案決定,可是有冷澈在,他就莫名地形成了一種依賴,他知自己的才具遠遠比不上大哥,他怕自己的一個決斷會誤了整個大夷,所以,面對此等關乎大夷廟堂安危的事情,他自然地要听從大哥的決定。
久久沉默,三雙眸子,皆是沉沉,各有所思。
「王上與王爺若是不能相信溫柔,自可再商議定奪應對之策。」溫柔自然知道這久久的沉默所謂何意,關于國之大事,就算他再如何疼她愛她,又怎會將此等大事交付于她。
心,突然有些疼。
「王上,容臣思度思度應對之策,兩個時辰之後再與您商議。」冷澈眸光冰冷,想冷浩微微躬身。
「大哥但去,我也需想想,屆時再一並商議。」冷浩微微頷首,而後看向溫柔,「嫂嫂屆時再與大哥一道來,我倒是很想听听嫂嫂的對策。」
「溫柔謝過王上抬舉。」溫柔淡然一笑,心口卻壓抑得難受,沒有回答她的話,是不相信她嗎?她本是覺得,無論何事他都會相信她的。
罷了,或許在他眼里她終究不過是一個女人,如何能讓他放心將此等大事交給她。
溫柔隨著冷澈的腳步離開了,望著面前頎長的背影,溫柔心緒萬千。
馬車之內,溫柔與冷澈相對而坐,溫柔垂眸一言不發,冷澈的眸光卻是明滅不定,忽而車輪似是絆到了石頭,車身一個搖晃,溫柔的身子一個重心不穩往前傾去,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讓她微微驚訝,想要掙月兌,卻被冷澈摟得緊緊的。
「我不問你為何會知道太後與世族勾連夷西要攻打帝都的消息,我也不問你的應對之策是什麼,」冷澈將溫柔緊緊摟在懷里,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不知是不是馬車行駛得不太平穩的緣故,「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讓你置身于危險之中。」
廟堂詭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公然為他出謀劃策,便是等于將自己的才具完全曝露,就算倒了一個太後,誰還會知道日後又會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太後,他寧願自己受千瘡百孔之痛,也不想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可以不在乎她心里隱瞞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讓她置身危險之中,他做不到,甚或說是,他害怕。
溫柔被這個突來的懷抱弄得心疼,不是之前他不相信她而心疼,而是感受到了他話里的顫抖,知道他的擔憂所在,這才知道,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太在乎她。
溫柔抬手環過冷澈的腰身,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笑得溫柔而憐愛,「傻木頭,我不會有危險的,不用擔心。」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麼?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麼?有你在,我又怎會有危險?」溫柔將臉貼在冷澈的頸窩,笑得幸福。
「不一樣。」冷澈的聲音有些沙啞,雙頰驀然紅了,有些別扭道。
「怎麼不一樣了?」溫柔輕輕一笑,自鼻腔噴出的氣息撓得冷澈的脖子癢癢的,溫柔退開他的懷抱,將自己的五指穿過冷澈的指縫間,與他十指緊扣,望著他的眉眼,笑得溫柔,「若是擔心我,就一直牽著我的手,站在我身邊。」
我,亦是如此,一生執著你的手,站在你身邊,守護你。
澈,恕我不能告訴你關于龍玉白璧的一切,但是,我會守護你及你所守護的一切,「相信我。」
萬千話語,終化作一個深情而纏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