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侯府上的後花園內,忽然傳來喧嘩一片。聲音是從院子的西南角傳來的,那里是曾世藩和莊美玉居住的庭院。
卻說先前莊美玉推說有孕在身不能久坐從席間退下之後,她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居所,反而和陪同的貼身丫鬟信步穿過園子,來到太夫人的屋子。太夫人剛剛睡起,正與長信侯的夫人坐在屋里說著閑話。
太夫人和夫人見她一進門就作勢要行禮,趕緊讓丫鬟們扶住。夫人親自起身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好孩子,席間散了麼?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只管好好養著就行,別的事就少操點心。我方才與太夫人商議,老爺最近起了退隱之心,所以思來想去,這侯爺的爵位還是傳給長子嫡孫最為穩妥。」
夫人有些擔心地看著太夫人,見太夫人仍舊是不置可否,她便推了推莊美玉。莊美玉心領神會,腆著身子上前,福了一福道︰「太夫人!美玉一定爭氣給曾家添個大胖孫子,讓太夫人早點抱上曾孫。」
太夫人微微一笑,道︰「快起來吧,可別傷了我的曾孫孫,你們還不快給少夫人那個厚實點的靠枕。來,好孩子,到我身邊靠一會兒。」
見太夫人仍舊是左右網顧而言他,就是不肯給個準信兒,莊美玉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故作羞澀的一笑,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挨著太夫人身邊坐下。莊美玉和夫人一左一右陪著太夫人說著閑話,忽然一個丫鬟慌慌張張闖了進來,看到滿屋子的人不由一愣,眼神一個勁瞄著莊美玉,神色倉皇。
莊美玉一看來者是自己房里的一位大丫鬟叫鶯兒的,她皺起眉頭責備道︰「你這丫頭一向機靈,今日怎麼連規矩都忘了,見了太夫人和夫人也不行個禮。」
鶯兒不敢怠慢,趕緊行禮謝罪。太夫人和夫人瞧見鶯兒面露急色,必定是有要緊的事情,並不見怪。莊美玉不悅地說道︰「什麼事火急火燎的?」
鶯兒見她問話,有些為難地左右看了看,低頭道︰「少夫人,大公子請您回去一趟,說,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商議!」
莊美玉曬然一笑,道︰「我當什麼事情,你去跟他說,我陪太夫人說一會話,玩夠了才回去呢!叫他有什麼事情等我回去再說。」
鶯兒左右為難,欲言又止,卻始終不肯離開。
夫人瞧著情形不對,就勸道︰「媳婦你回去看看吧,世藩找你興許是有要緊的事情,太夫人是不會見怪的,您說是吧,老祖宗?」
太夫人點了點頭,道︰「有事你就去忙吧,不要累著才好,身子要緊。」
「是!」莊美玉和鶯兒緩緩退下。
兩人剛走出門口,太夫人和夫人就听到外面一聲驚呼,不由一怔。只听莊美玉失聲道︰「你說什麼?相公和我妹妹莊魅顏……她們倆……啊!」
這一句話說得太夫人和夫人一起色變,夫人更是不顧身份親自撩開門簾,抬手就給鶯兒一個耳光,罵道︰「小蹄子,你跟你家主子亂說些什麼?媳婦,你沒事吧?」
夫人一臉緊張親自扶起莊美玉,而後者正彎著腰,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夫人更是焦急,迭聲道︰「這怎麼好?這怎麼好?別是傷了胎氣!」
莊美玉看到自己的婆婆親自出來,滿臉委屈,淚水盈盈而下,哽咽道︰「娘!世藩他--」
夫人又氣又急,只能發作鶯兒,罵道︰「你這小蹄子亂嚼主子的舌根,回頭叫人把你的舌頭剪了,看你再說不說了?」
婆婆一味的偏袒自己的兒子,莊美玉心知肚明,她只能捂著自己的肚子只哎喲。
「哎呦!哎呦!」
夫人勸慰道︰「你別多心,回頭我叫人瞧瞧去,許是這丫頭看錯了眼,世藩身邊的侍妾也不少,興許是哪個不懂事大白天就敢勾搭主子,要是查出來我絕不能輕饒了她。」
說著就喚自己的丫頭來扶著莊美玉,吩咐要帶回自己屋里照顧。
莊美玉卻固執起來,道︰「婆婆,媳婦沒事,媳婦就是想過去看看,這要真是跟我妹妹--說起來我也跟著沒臉了。前幾日,世藩跟我商議過,說是覺得對不起我妹妹,要不是當時情況急切,他該娶的人是我妹妹。如今妹妹的病也好了,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如果妹妹嫁入曾家,想必太夫人也會歡喜,我也情願不做這個少夫人,還把位置還給妹妹。」
「此事原該先跟夫人太夫人商議才行,這幾日還沒來得及說,誰曉得他們倆竟然--」
莊美玉幾次難過地像是快要說不下去了,還是堅持著說道︰「此事是媳婦不好,早些跟夫人太夫人說起就好,早點把我妹妹迎娶進門,便不會有今日。現在可如何是好?這曾府和莊府的名聲還請夫人太夫人拿個主意!」
听她說這一番話,夫人也沒辦法再幫兒子遮掩,太夫人在丫鬟們的攙扶下來到門口,皺起眉頭望著她們,用拐杖敲著地面怒道︰「胡鬧!」
看到太夫人發怒,大家跪了一地,夫人怯聲道︰「老祖宗別動怒,這事情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媳婦這就瞧瞧去。要是真的……這事兒還真得按照玉兒的法子去做了,這樣才能挽回兩府的顏面。」
太夫人嘆了口氣,道︰「你先過去看看再說吧,靈舞,你陪夫人過去看看。」
「是!」
靈舞是太夫人身邊最受倚重的一位大丫頭,辦事穩重。夫人與她一同趕往曾世藩夫婦的居所,莊美玉也堅持要去,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緊隨其後。
在鶯兒的指引下,她們來到西側的一間廂房。她們還沒進門口,就听到里面隱約傳來嬉笑的聲音,分明是一男一女在調笑,言語有些不堪。
夫人看到靈舞和鶯兒都是年輕的丫鬟,這樣闖進去未免不堪,就提高聲音喝道︰「畜生!看你做的好事!」
莊美玉卻有些激動,搶前一步,推開緊閉的門扉。迎面床榻上的一對男女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拉過衣服擋在身上。莊美玉恨恨地指著兩人道︰「你們--」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連呼吸也變得急促,面色慘白。
「你?怎麼是你?你這個蕩婦!」
她忽然像瘋子一樣撲到床上,抓起枕頭拼命向對方砸去,滿臉怨毒。
先頭在席間的時候,喝得爛醉的莊魅顏被莊美玉吩咐丫鬟們帶下去休息,丫鬟們便把她送到莊美玉居住的西廂房,服侍她在床上躺下,丫鬟們就悄悄掩門離去。
當屋子里變得靜悄悄的時候,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莊魅顏忽然睜開了眼楮,她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確定屋里沒有其他人,她才敏捷地坐起身來。莊魅顏拉開門,謹慎地向廊下拐角的隱蔽處招了招手。
小默扶著一個衣衫鮮艷的女子走了出來。那女子面色酡紅,也有了幾分醉意,眼楮緊閉,呼吸均勻,此人竟然是莊美儀。
莊魅顏早就識破莊美玉的陰謀,不過是想把她灌醉,然後做出不堪的事情,既敗壞了她的名節,同時也破壞了她的姻緣,從此以後只能受人擺布。莊魅顏將計就計,假裝喝醉,同時沖暗處的小默打了手勢,讓她想辦法把莊美儀打暈後帶過來。
自從上次遇險之後,莊魅顏學了機靈,總是讓小默跟在暗處,這樣也能更好的保護自己,這次就算是派上了用場。
莊魅顏和小默把莊美儀搬到床上,她們剛剛布置好,就听到木門發出輕響,有人要進來!她們已經來不及出去,只好各自找個地方先藏起來。小默躲進床底,莊魅顏則迅速躲進衣櫥。
進屋來的分明是一個男人,步履穩重,一步一步走了進來。莊魅顏隔著衣櫥的縫隙只模糊看到一個矯健的背影。那人在仔細端詳床上的美人兒玉體陳橫,醉態憨然,似乎還頗為欣賞。
莊魅顏想到那個男人下一步可能就要做出不堪的事情,頓時滿臉通紅,趕緊垂下頭,免得看到不雅的景象。
哪知,那個男人並沒有進一步動作,他的身影反而轉身向衣櫥這邊走來。莊魅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萬一他打開衣櫥的門怎麼辦?他是不是發現自己了?
這個變故是在計劃之外,但是曾世藩畢竟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諒他也不會什麼功夫,小默對付他綽綽有余,莊魅顏雖然緊張卻也不太擔心。那男人在衣櫥前站了一會兒,並沒有打開櫃門,不多時,響起腳步聲和開門聲,那男人竟然走出屋門。
莊魅顏松了口氣,她悄悄推開衣櫥的門,輕聲呼喚小默。奇怪的是,小默並沒有出現在她面前,莊魅顏有些納悶,彎腰看向床底,床底空蕩蕩的,小默居然不見了!
不見了!
莊魅顏情知不妙,耳後風聲掠過,有人站在她背後。呼吸均勻,氣息郁重,分明是剛才的那名男子,他不是已經推門出去了麼?莊魅顏明明記得自己听到他離開的腳步聲,還有開門聲,為什麼會錯了?
莊魅顏不禁大驚!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