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生存計劃 第二十四章 宮門之路

作者 ︰ 木末發紅萼

那個黑衣人是你麼?

莊魅顏疑惑的目光落在蕭軒宸臉上,後者的不動聲色顯然是一種默認。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打暈秦風揚?」莊魅顏的眼前浮現出當時的情形,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那個黑衣人一進門就跟秦風揚動手,好像兩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我在救他!」蕭軒宸毫不猶豫地說。

把人家打暈還說是在救人,這算什麼道理!

莊魅顏眉心微蹙,充滿疑惑。

「那他現在在哪里?」

「應該是被他的姐姐皇後娘娘關在天牢吧。」蕭軒宸的語氣很輕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的手臂牢牢圈住莊魅顏,而小女人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雖然還是把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處,然而她卻不再說話了,也不再看著自己。他低頭瞧了瞧,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生氣了?你想說,要是我把他跟你一塊帶出皇宮不就好了,干嘛把他打暈?這下好了,皇後娘娘肯定以為是她的弟弟帶著人救了你,我分明是在栽贓陷害。好端端的人進了天牢,會有什麼好下場呢?就算不死也會判個流放之類的罪名啊。」

蕭軒宸用輕松的語氣調侃道。

「哼!」

莊魅顏大為不滿,她終于歪頭斜乜了那家伙一眼,然後嘆道︰「我明白了!因為那時你已經知道端木皓的軍隊馬上就會趕回京城,皇後他們的陰謀已然敗露,這樣可怕的罪名是會株連九族的。如果當時的秦風揚是被皇後打入天牢,那麼到了現在,就會成了他沒有跟自己的父親姐姐同流合污的最好證明,他的罪名也會抵消。」

「你說,王爺會不會放過他?」莊魅顏說道最後遲疑起來。

「端木皓想不想放過他恐怕不是關鍵所在,現在的格局已經不是端木皓一個人可以左右的。」

「可你剛說了,他已經是攝政王。」

莊魅顏是聰明人,只強辯了一句,立刻領悟到了什麼,輕輕垂著頭。

「小白。」

「嗯。」

「我想進宮。」

「現在?」

「嗯。」

從她低著頭柔聲叫「小白」開始,蕭軒宸就知道這丫頭不懷什麼好意,果然是出了一道難題。且不說現在宮里的情形外人不適合進去,就說她現在的傷勢未愈,他也舍不得讓她亂跑啊。

「一定要去麼?」

蕭軒宸嘆了口氣,道︰「好吧,我陪你。」

豐安城,皇宮內院。

皇後的宮殿,高大輝煌,一切如故。端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的盛裝女子正是當今皇後娘娘。或者這樣的評說是不夠準確的,應該說是前皇後娘娘。就在昨天瑞祥王爺端木皓帶領軍隊以「勤王政,清君側」的名義順利進入豐安城,其中幾乎沒受到什麼抵抗,京城外圍的眾軍聞風而降。

主力部隊一個是長信侯的南方部隊,長信侯稱病休養,南方部隊根本調遣不動,而北方楚易凡的軍隊更是直接聲明援助瑞祥王爺,「唯王爺馬首是瞻。」

京城終于無救。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唯一無辜的就是埋骨深山的兩千禁衛軍,他們本是奉命監督端木皓,結果反被端木浩聯合吳陽國將其一舉殲滅。

現在真安靜啊!諾大的宮殿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瑞祥王爺回到豐安的消息傳來之後,宮里人心惶惶,或者跑去向獲勝者討好請賞,或者打點包裹趁亂偷偷溜掉。

這兩樣事情她都不能做,她是皇後,前皇後。

昨天,瑞祥王爺進入勤政殿,召集文武百官,宣告天下。先皇因為年事已高,久病纏身,實在無力處理國事,願意把皇位讓給自己最小的兒子,自己則去做逍遙快活的太上皇。

「太後娘娘駕到!」

一聲高過一聲的傳報斷續傳來,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

皇後秦氏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不只是在嘲笑對方的虛偽,還是在嘲笑自己的落魄。

在眾多宮女太監的擁簇之下,身穿黃色鳳袍的江芙白緩緩步入宮殿。

「姐姐可好?姐姐為什麼不去陪著太上皇?太上皇不日就要啟程前往南方溫暖濕潤的都安城頤養天年,姐姐與太上皇夫妻多年,難道不去給他老人家送送行麼?」

江芙白緩緩說道,聲音之中隱約有金石之音。

秦氏冷笑一聲,道︰「原來你還是忍不住,要過來看哀家的笑話。」

「大膽!竟敢對太後娘娘無禮。」

一名太監裝腔作勢地走上前去指責道。

「啪!」這名想在主子面前討個頭彩的奴才得到了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是秦氏給的。

「打得好!姐姐,這奴才原來是你身邊的人吧,忘恩負義的東西,打得好!」江芙白笑吟吟地說道。

那個太監兩邊沒討到好處,捂著臉哭喪道︰「太後娘娘饒命!小的多嘴!」

他左右開弓拼命打起了自己的嘴巴,聲音響亮。

江芙白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對秦氏笑道︰「姐姐,這樣的東西也只得跟他生氣,打他仔細髒了姐姐的手。你們先出去吧!哀家有幾句話想對姐姐說。」

眾人退去。

江芙白昂頭環視整座大殿,金碧輝煌,高大空曠。

秦氏陰冷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無法控制,最後連眼淚的都笑了出來。江芙白靜靜地望著她,等她停歇下來。江芙白才柔聲道︰「姐姐是不是在笑你一生機關算盡,到頭來還不是落得兩手空空。」

秦氏好不容易止下的狂笑終于又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哈哈哈……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吧。今日你來給我送行,將來誰來給你送行呢?這後宮里從來就沒有一個贏家!」

「你不要以為你逼死了我,你的丑事就沒人知道了。你的孩子,小皇上,哈哈哈!……報應啊!報應啊!皇上,您在三十二年前做下的孽事今日終于遭到報應了。」

江芙白臉色驟變,皺眉道︰「你當真是死不悔改!無怪太上皇都不願意帶著你同去都安城。哀家本來看在與姐姐相識一場的份上,想替姐姐向太上皇求個情,看來也是多此一舉了。」

「那姐姐一路走好,哀家不送了!」

「你怕了!哈哈哈!你怕了你怕了!就算你們殺了我,又怎麼堵得了天下悠悠眾口?小皇上他是--」

江芙白緩緩走出殿門卻看到佇立在門口的莊魅顏,莊魅顏臉色蒼白,虛而無力地依靠在身邊的黑衣男子身上,殿門還沒有完全關閉,里面還有聲音陸續傳來。

「……他不是皇上的骨肉,他絕不是皇上的……唔唔,放開哀家……你們這些奴才……唔唔!」

幾名宮女太監匆匆擠進殿門,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消失不見了。

莊魅顏靜靜地望著站在台階之上的江芙白,盛裝華服,鳳冠高戴,好一個母儀天下的太後娘娘!年少時代的記憶漸漸遠去,那個巧笑盈然的芙白姐姐,那個大度伸手相救的芙白姐姐,終于再也無法跟眼前這名女子重合在一起了。

莊魅顏有很多很多話想問她,可是剎那間,兩個人只能四目相對,誰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一個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她步履匆忙,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的裙角絆倒。她一邊哭泣著一邊叫喊著,眼楮望著皇後的宮殿,神情焦急。

「母後……母後!」

「母後,晴兒回來了!」

「母後,母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為什麼他們說父皇不肯見我?我去了父皇的宮殿,父皇為什麼不在那里?父皇在哪里?他們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端木晴的眼楮已經哭得紅腫,顯然她已經在皇宮里奔跑了很長時間,胸膛急劇起伏著,以往高傲的姿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惶然不安。

端木晴匆匆進過莊魅顏身邊,她對其他人一概忽視不見,江芙白身邊的幾名宮女上前想阻攔她,卻被她粗魯的推開。

「滾開!你們這些賤人!我是晴公主,我要見母後!」

這位公主還是保持著最後的一點囂張,殿門在她眼前轟然關閉,她著急起來,上前用力拍打著厚厚的門板。

「開門!母後,我是晴兒啊!連您也不願意見我了麼?」

「晴兒錯了!晴兒不該任性的!母後您快讓人把門打開吧!」

端木晴嗚咽著,不管她怎麼用力,那兩扇巨大的門板仍舊默默聳立著,關閉著,永遠也不會為了她而打開。

江芙白和莊魅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江芙白顯得無動于衷,莊魅顏則欲言又止,輕輕嘆了口氣。

從雲端到淤泥,命運就是如此喜歡嘲弄世人。

「太後口諭︰皇十七女賢德晴公主,已下嫁祁陽大將軍楚易凡為妻,其雖貴為公主之尊,亦應遵守婦道,即刻起離開豐安,啟程祁陽,不經諭召,永不得踏入皇宮。」

一名太監對端木晴大聲念誦著。

端木晴呆如木雞,似乎根本沒听到他說的話,雙手緊緊扣住門板,眼淚汩汩流出,喃喃地說道︰「母後,晴兒錯了,晴兒不該任性,不該離開您,不該自己跑去找楚大哥。晴兒嫁給楚大哥,母後就不要晴兒了麼?」

那名太監干笑兩聲,道︰「楚夫人,太後仁慈,不追究你逃離和親之罪,念你與楚大將軍一片情意,特許你下嫁楚大將軍。從你離開皇宮的那天起,已經和這里沒有任何關系了,請你回去吧!」

端木晴已經六神無主,如此多的信息量已經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

「太後,你是說我母後她--」

看到端木晴失魂落魄的樣子,太監輕蔑地笑了起來,道︰「太後娘娘就在你跟前,還不趕快謝恩!前皇後勾結外臣,意欲謀反,太上皇念她侍奉多年,只賜一杯毒酒,了卻殘生。」

最後這句話端木晴听得清清楚楚,她尖叫一聲,更加瘋狂地拍打著殿門。

「母後,母後……不要啊!母後!」

拍了幾下,她忽然領悟到什麼,回頭望著江芙白,目光怨毒,轉而又變得哀憐。端木晴踏前幾步,「噗通」跪在地上,哭道︰「娘娘,求您救救母後!」

「大膽!這是當今太後娘娘!」太監呵斥道。

端木晴俯拜在地,顫抖片刻之後,悶聲道︰「晴兒求太後娘娘開恩,放我母親一條生路。」

往日的倔強終于還是輸給別人了。

即便如此,她仍舊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甚至連一句回音都沒有,對方冷漠無情地站在那里。

端木晴咬了咬牙,連連叩首,額頭用力撞擊石階,鮮血橫流。她仿佛不知道疼痛,兀自搗頭如蒜。

「太後娘娘!晴兒年少無知,得罪過您,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您放過我母親!」

每磕一下就重復一遍,石階上也留下斑斑血跡。

江芙白仍舊無動于衷,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莊魅顏有些看不下去,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就算讓她們母女再見一面又何妨?你當真心硬至此!」

「是啊,哀家的心怎麼會變硬呢?當初哀家也是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啊!」江芙白的微笑有些疲倦,她輕聲道︰「哀家只是奇怪,當初哀家在後宮里受盡欺辱的時候,怎麼就沒人站出來跟她們說︰退一步吧,何至心硬如此!」

「現在,哀家懂了!哀家不心硬的話,跪在這里的人就是哀家!」

莊魅顏終于無語,江芙白被父親莊嚴元送進後宮,一個一點勢力都沒有的女子在宮中委曲求全的生活,她雖然不了解,卻也能猜到一二。

「你要如何處置秦風揚?」莊魅顏問道。

莊魅顏的眼楮已經不再看著那個磕頭不止的女子,而是看著江芙白。

江芙白卻看了看身邊的太監,後者立刻會意,大聲說道︰「太後娘娘回宮了!」

江芙白在眾人的擁簇下緩緩走下台階,經過莊魅顏身邊時,她停留了片刻。

「他的命不是我想要的!」

端木晴還在機械性地叩著頭,身體和靈魂都已經麻木,身邊的殿門緩緩打開,空曠的殿堂里僕臥著一具尸體。端木晴的動作終于停滯下來,她有些遲疑地轉過頭,驟然發出一聲慘叫。

「母後--」

莊魅顏不願意再看下去,她轉身離開這里,與江芙白的方向正好相反,一個向東行,一個向西去。

那個「九香還魂水」果然頗有靈效,渾身的疼痛已經止住,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之外,莊魅顏已經能自己行動。她的步伐有些快速,蕭軒宸一聲不吭,只是緊緊跟在她身後。

莊魅顏忽然停下腳步,身體就落入蕭軒宸的懷抱。

「怎麼啦?你不想去找他了?」他的聲音很溫和,仿佛是在哄一個賭氣的小女孩。

莊魅顏已經覺得有些疲乏,她說道︰「我找他,他會答應放過秦風揚麼?」

「如果娘子一定想要秦風揚活命的話,我可以做到的。」

「不!不!」莊魅顏斷然回絕,甚至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回答的如此決然。

「你早就知道,就算把他送進天牢,有人也不一定願意放過他,是吧?」莊魅顏有些傷感地說道。

「我能做的只有那麼多,我沒有權利替別人選擇什麼的。他不死總是有人于心不安的。」蕭軒宸沉聲道。

「可是,他救過我的命。」

蕭軒宸淡然道︰「這件事情娘子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

莊魅顏並沒有為對方的體貼感覺到歡快或者是釋然,相反,她的心頭反而有些沉甸甸的感覺,說不清原由。

豐安城,天牢。

這里是暗無天日的地牢,除了上方一個小小的通風口露出一絲微弱的光亮之外,點在過道上的油燈像隨時都會熄滅的鬼火,時隱時現的跳動著,完全不能給人光的感覺。

最盡頭的一間牢舍,和其他牢舍並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人。牢舍中央的空地上一名白衣男子盤膝而坐,神情漠然,仿佛人世間的一切已經與他毫無關聯。他就是三天前被送進天牢的秦風揚。

他是無雙國堂堂丞相之子,也是當今皇後的親弟弟,卻也落得身陷囹圄的境地,不禁令人扼腕嘆息。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為他感到嘆息了。秦家已毀,皇後已廢,就連皇帝也換了人,整個朝廷更新換代,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他入獄前後的短短三天時間內,外面都變了樣,而他也永遠的失去了自由。

外界關于他的評判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剛進來的時候,獄卒還來跟他這個國舅爺喝酒,他認識的人很多很雜,所以他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跟這個人有的交情。那時候,獄卒還開玩笑,說等他出獄可別忘了回請。是啊!誰會相信皇後娘娘會害死自己的親弟弟,過幾天自然就會消氣。那個時候,一名普通的獄卒是不會知道外面的天就要變了,更不會知道秦風揚到底犯了什麼錯,即使現在,那名獄卒也還是不明白的。

外面都說秦風揚秦捕頭是個耿直的漢子,他不畏強權,不跟自己的父親同流合污,還據理力爭才會被皇後下獄。

那就應該無罪釋放啊!

獄卒不懂這個,他只是奉命給這個年輕人端來一盤酒菜,他心里很敬佩這個年輕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查過很多案子,都是別人不敢查的。他是一名普通的獄卒,不能為這個男人做些什麼,可是他還是敬佩他,他覺得他是條漢子。

他把端來的飯菜恭恭敬敬地擺放在秦風揚面前,本來想說點什麼,不過他偷偷瞄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那名年輕將軍,還有他腰間的佩刀,這名將軍雖然不說話,可是他身體里散發著戰場的味道,混合著鮮血的腥氣還有兵器的肅冷,他的出現讓周圍的空氣驟然間變得冰冷起來。獄卒不敢停留,悄悄退了出來。

臨走時,他還是忍不住偷偷回頭瞥了一眼,牢舍內,兩人靜默的對峙竟給人一種決戰的感覺。

「公子派你來的。」秦風揚緩緩起身,背負雙手,神情淡然。

「當初你我都是得到公子賞識的人,你自己也很清楚,你斷案查案,有很多時候都是公子在暗中支持你的。」楚易凡沉聲道。

他們曾經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現在呢?

秦風揚傲然道︰「風揚還是五年前那句話,我是無雙國的臣子,不是權臣的幕僕。」

道不同,只能不相為謀。

這個結果本來就在楚易凡的預料之中,他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好朋友,除了政見,他們的私交一直不錯。

秦風揚微笑著端起酒壺,然後打量著托盤里的幾樣小菜,很精致,都是他喜歡的菜肴。他捏了一枚花生米放進口中,又撿了一塊醬牛肉,一邊嚼著一邊叫起好來。

「哈哈!果然是老方家的那份,味道足,有嚼勁。」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在半空,沖著楚易凡笑道︰「公子讓你來送我一程?」

楚易凡默然不語,秦風揚微微一笑。

「請你轉告公子,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秦家已毀,我秦風揚又豈能獨活!我秦風揚一生所做之事,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就算現在去見秦家的列祖列宗,也是問心無愧的。他端木皓將來有一日,敢不敢像我一樣毫無愧意地面對先皇,說一句︰我絕無私心!」

酒盞已經空了,楚易凡緩緩轉身,他丟下一句話。

「你不懂公子,我們都不懂公子,所以你憑什麼認定他不敢那麼說呢?」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空地听的,在他轉身的瞬間,牢舍里響起酒杯跌落地面發出的碎裂聲,還有沉悶的人體倒地聲。楚易凡的腳步沒有任何滯留,毫不猶豫地從驚慌跑來的獄卒身邊的經過。

「罪犯秦風揚突發急病身亡,你們把他的尸體抬出去好好埋葬吧。」

獄卒張大嘴巴,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而楚易凡根本就沒有看到獄卒驚訝的神情,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天牢,這里的空氣污濁而沉悶,壓抑而充滿痛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地面上,回到陽光中。

外面的陽光有些炫目,現在剛好是正午,陽光最絢爛的時刻。

天牢大門之外的廣場邊緣站著一名女子,相貌普通,衣著也很普通,普通到只要她一轉身融入人群的話你就根本辨認不出來她。她有些焦急地朝大門的方向張望著,看到楚易凡走出天牢大門,因為緊張而變得蒼白的小臉終于涌上一絲血色,她鼓起勇氣跑了過去。

「楚大哥,風揚他--」她努力做出一個微笑的姿態,然而對方卻默言不語。

「風揚他--」她猶自不死心,好像慣性作用一樣吶吶地重復道。

「公子要他死!沒有人可以救他的。」一聲長嘆。

她忽然覺得天地莫名的有些搖晃動蕩,害她站都站不穩,她情不自禁抬起頭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天還是那麼藍,太陽還是那麼耀眼,只是楚易凡的面孔擋在了她眼前,來回移動著,嘴唇上下合動似乎在說著什麼,可是他一個字都听不到,一個字也听不到,她只知道那個男人的頭顱慢慢遮擋住了上方明亮的太陽,終于,最後一絲光芒于她的明眸中悄然熄滅。

瑞祥王爺府。

莊魅顏也在焦急的等待著,蕭軒宸說出去一下,一去就是大半天,天都快黑了,人還沒回來。莊魅顏免不了要胡思亂想,越想越驚心,越想越害怕。春菊硬是把她拉到床上躺下,可是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最後還是身體虛弱抵抗不住疲勞,迷迷糊糊睡去。

有人在屋子里低聲說話,她一下子驚醒過來。

「她睡了?」

「是!」

莊魅顏翻身坐起,一下子扯痛了傷口,原來那個「九香還魂水」是有一定時效的,傷口畢竟不能一下子長好,還是要慢慢調養。

她不顧疼痛,急著問道︰「秦大哥呢?」

蕭軒宸微微一笑,把她抱進懷里,柔聲道︰「小白辦事娘子不放心麼?我說救得了就一定救得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騙你的,一個字也不會。」

莊魅顏有些愧然,低聲囁嚅道︰「不是啊!我只是--」

「娘子竟然是在擔心他啊!這個問題--那小白是不是該再去把他殺了?」蕭軒宸故意皺起眉頭,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莊魅顏大為羞惱,又是嬌嗔,又是敲打,蕭軒宸好一陣的道歉總算把她哄得緩了顏色。

春菊似乎有些不放心,小心地陪笑道︰「听外面說,今日秦捕頭在天牢里暴病身亡,尸體已經入殮,看來只是傳聞了。」

莊魅顏歪著頭看了看蕭軒宸,後者爽朗地一笑,道︰「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吧。」

莊魅顏被蕭軒宸抱上一輛馬車,三個人靜悄悄地離開瑞祥王爺府,馬蹄輕快,在京城奔馳著。如今瑞祥王爺府應該是改口叫攝政王府,可是人們已經叫的順口,一時間改不過來。

馬車跑了很久,最後終于停了下來。

莊魅顏被蕭軒宸抱下馬車,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里似乎是東城的一座普通民宅,從外表看白牆青瓦,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不大的兩扇木門大敞而開,木門上方懸掛著白色靈幡,大家頓時覺得氣氛有些肅穆。

莊魅顏看到這種情形心中又是納悶又是忐忑,不明白蕭軒宸把自己帶到這里的用意,她在春菊的攙扶下,跟在蕭軒宸的身後向屋里走去。

繞過石屏風,里面的院落很小,幾步就可以看到廳堂。諾大的一個「奠」懸掛在廳堂的正中位置,這里儼然已經成了靈堂,夕陽的余暉落在停靠在屋子中央的一口薄棺之上,更添淒涼。屋子里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任何生氣,莊魅顏走得近了,才看到棺材里面的角落里坐著一名男子,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地面,一動不動,他的懷里躺著一名身穿白色孝衣的女子,女子的唇角殘留著黑色的血漬。

「秦大哥?」莊魅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她試探著叫道︰「秦大哥。」

那個男人的反應很遲鈍,他眯起眼楮,無神的眼珠茫然轉了一圈,最後終于落在莊魅顏身上。

「你的頭發?」莊魅顏吃驚地道。

秦風揚一頭烏黑的長發已經慢慢變成灰白色,而且顏色越來越淡,這情景的確讓人吃驚。秦風揚看了一眼散落在肩頭的白發,仍舊無動于衷。

莊魅顏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蕭軒宸,後者嘆了口氣,小聲道︰「這就是假死之藥的後遺癥。他在天牢里服下的只是假死之藥,只有這樣才可以把他弄出天牢,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秦風揚這個人了。」

「媚娘死了!」秦風揚喃喃地說道,手指溫柔地撫模著懷中的女子,那女子身體尚且柔軟,似乎還有余溫,死亡離現在的時間不會太久。

「媚娘死了!」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卻有一種可怕的悲傷蘊藏其中,無力發泄更讓人感覺痛苦。

「為什麼我還活著?所有人都死了!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那個男人忽然像受了傷的野獸一樣咆哮起來,聲音悲憤。

莊魅顏心中十分難過,她雖然不認得這個女人是誰,然而從秦風揚的神情可以看出來,這個女子必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情不自禁月兌口而出。

蕭軒宸也有些出乎意料,這時身邊走來一名黑衣男子,附耳對蕭軒宸低聲說了幾句話,蕭軒宸點了點頭。他望了一眼頭發已經變成花白的秦風揚,不由發出一聲嘆息,轉身對莊魅顏低聲說道︰「這女子是他的妻子媚娘。」

蕭軒宸派人把秦風揚的「尸體」用棺材運出天牢,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直接送回他的府上,卻沒想到他的妻子竟然悄悄服下毒藥,意欲與丈夫共赴黃泉。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而且出乎蕭軒宸的預料之外,令他也有些自責,他微微搖頭道︰「是我太大意了,原以為假死之藥只要幾個時辰就會自動失去效力,秦兄也會自動醒來,卻不想嫂子她--如此剛烈,實在世間罕見!」

他心中卻有一個很大疑問,終于沒有說出來。

莊魅顏心中難過,暗自垂淚,春菊也是唏噓不止,抽抽噎噎,女人看到這樣傷感的場面都難免會落淚,更何況秦風揚與莊魅顏還有過救命之恩,雖然她們都不認識這位秦夫人,見她紅顏命薄,只是一念之差就于丈夫陰陽相隔,人間慘事莫過于此。

蕭軒宸本來想計劃帶著秦風揚一起離開豐安城,也算是護他周全,如此變故令他促手不及,在這種狀態下,想讓這個男人離開這間屋子恐怕是很難辦到的事情。

他輕輕對莊魅顏說道︰「讓他一個人靜一會兒吧!咱們在這里也幫不上什麼忙。」

莊魅顏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秦風揚,她很清楚蕭軒宸的意思,這時的秦風揚已經把心境完全封閉起來,試想一下,當他滿懷希望地從棺材中爬出來,本來是要擁抱妻子的,結果--哀大莫過于心死,這個男人活著已經和死了沒有任何區別。

在蕭軒宸的告誡下,莊魅顏滿懷哀傷地離開屋子。

他們走出院落,卻意外地看到院子里還站著一名身穿金衣盔甲的將軍,楚易凡面色黯然站在那里,顯然屋子里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莊魅顏心里悲慟因此沒有心情與他客套,只匆匆從他身邊走過。蕭軒宸卻開口問道︰「楚兄,你不是已經放過他了麼?」

「公子要殺的人,什麼時候失手過!」楚易凡淡然開口道。

蕭軒宸閉上眼楮,冷然道︰「你還不如殺了他!」

莊魅顏本來已經從楚易凡身邊走過,聞言忽然掉過頭,森然道︰「請你轉告公子,這筆賬魅顏記下了!」

楚易凡不置可否,竟像沒有听到一樣,而是看著蕭軒宸說道︰「希望國主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

蕭軒宸的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道︰「本國主絕不會像你們無雙人一樣,言而無信!」

馬車里,莊魅顏把頭靠在蕭軒宸的胸口,傷口隱隱的疼痛,身體的疲憊,還是內心的痛楚,都讓她疲憊不堪。她閉著眼楮,卻怎麼也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楮,秦風揚近乎麻木的神情就會出現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公子,公子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

「還在想那件事情?」蕭軒宸關切的附耳問道。

「命運無常,非人力所能挽救。那個人對秦風揚始終是不肯放心啊!就算是我把他帶出無雙國,永遠也不會在無雙出現,他也不肯放心。」

那個人。他們似乎在下意識回避那個人的名字,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是不是我讓你為難了?」莊魅顏擔心地問道。

蕭軒宸微微一笑,道︰「娘子既然覺得虧欠于我,那就以身相許好了,用一生償還不就算抵了債了。」

莊魅顏頗是無語,此人性情如此,她早就習慣他的玩世不恭。

「不過是答應了他一件小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蕭軒宸輕描淡寫地說道。

莊魅顏卻很清楚,以目前這兩個人的身份來說,輕輕跺跺腳這個世界也要為之顫栗,他們之間最小最小的事情拿出來也會驚天動地的。莊魅顏心中格外感動,她無法表達自己這種的感受,只能閉著眼楮,繼續縮在他的懷里假寐。

「今日我看到一切,就是我未來要走的路麼?有一天,我會不會也變成芙白姐姐那個樣子?」過了半晌,躲在他懷里的那個小女人忽然悶聲道。

蕭軒宸笑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你怕了?呵呵!你可是天下聞名的‘三姑娘’啊,縱橫商界無敵天下,難道你會怕麼?」

莊魅顏一下子睜開眼楮,她坐直了身體,緊緊盯著蕭軒宸的眼楮,有些緊張地說道︰「我當然會怕啊!如果我變成那個樣子,連我自己都會憎恨我自己,那你呢?」

蕭軒宸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輕輕摩挲著她細女敕的臉頰,說道︰「娘子,通天梯我已經為娘子造好,攜手雲端這是我答應過娘子的,我就一定會做到。雲端之上未必就是一帆風順,未必就是風風光光,也有許多不足以向外人道哉的心酸痛楚,甚至是血雨腥風,要如何走要如何應對,確實沒有人可以一一告知的,更沒有人可以在前面引路。我能夠答應娘子的,無他,我小白今生只會有娘子一個女人,不離不棄,不管發生什麼,娘子永遠都是我小白的娘子,而我永遠都是娘子的小白。」

「我不能許你未來富貴榮華太平安寧,我只能許你,不論發生什麼,我必與你站在一起,信你愛你一世不變。共貧賤易,共富貴難,如今這難事就要娘子勉為其難與我攜手同行。」

莊魅顏望著眼前的男子,他偉岸的身軀,還有他英俊的臉龐,一切都那麼熟悉同時又那麼陌生,這就是她決定要把一生交付的男子。美貌,身材,甚至是個人魅力都不再重要,他是否愛她敬她念她,而她是否亦然,生死與共,相濡以沫,這才是最重要的。

無雙也好,吳陽也好,皇室也好,有他便是一個家。

莊魅顏笑了笑,終于許下一生不變的諾言。

「我願意!」

蕭軒宸輕輕把她攬入懷中,今夜他就要離開無雙國,他舍不得懷中的女子,可是他不得不離開。他是一國之主,怎麼能夠長期離開自己的國都呢?溫闊爾的王庭還有許許多多數都數不清的事情等著他處理!當想起那些事情的時候,他的心頭不禁有些沉甸甸的感覺,而與愛人相依相偎的此情此景也更顯得彌足珍貴。

「我很快就回來接你的,等我回來!」

「我知道!」莊魅顏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他的眷戀之意。

「對了,我娘她們呢?」莊魅顏這時才想起這個問題,暗暗責怪自己糊涂了,神情不免有些驚慌。

那天皇後派人帶她進宮,有一名黑衣人來救她,結果卻只救走了母親她們,不知現在她們身在何處,有沒有危險。不過她也不太擔心,現在想來,那名黑衣人應該是蕭軒宸的人,母親她們有他的人在照顧應該不至于危險。

果然,蕭軒宸微笑道︰「你放心,母親她們都很好,母親現在與那位鄭先生在一起,我今夜離開無雙國,也會帶著他們先行離開的。若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讓母親跟鄭先生留在‘鳳凰窩’,我覺得那里的安靜生活比較適合他們。」

蕭軒宸一口一個「母親」,毫無做作,莊魅顏心中感動,低聲道︰「如此最好,想必母親的心也是喜歡的。我一直以為母親不能恢復自己的記憶是母親最大的遺憾,現在才知道,人縱然失憶,卻也不會忘記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東西。多謝!」

「娘子卻要怎麼謝為夫?」蕭軒宸笑嘻嘻地說道,「要不就先香個嘴兒。」

這家伙根本就沒有一國之主的尊貴氣象,說不了兩三句就露出本相,色迷迷地看著懷里的莊魅顏,趁機上下其手。就算此時車廂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莊魅顏也是大為羞窘。蕭軒宸似乎不想罷手,連番攻城略地,越發得寸進尺,把個莊魅顏弄得面紅耳赤,嬌喘連連。

兩人正在車廂里纏綿,忽然車廂一抖,馬車驟然停住,莊魅顏好不容易把眼前的推開,結果又是一頭撞進他的懷里,蕭玄辰樂得坐享其成,倒也無心計較馬車驟然停下的原因。

坐在車廂外面的春菊有些遲疑,輕輕敲了敲門板,低聲道︰「國主,小姐,咱們似乎撞到人了?」

莊魅顏一怔,蕭軒宸輕輕抱住她,示意不必驚慌,他沉聲道︰「不離,到底怎麼回事?」

「國主,有個女人忽然從路邊沖了過來,應該並無大礙。」鬼不離的聲音永遠不緊不慢,不慌不忙,毫無感情。

「看一下,如果真無大礙給她一些銀子。」

「是!」

不一會兒,他們听到春菊發出一聲驚呼。

「天哪!這不是大小姐麼?大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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