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生存計劃 第六章 存活定律

作者 ︰ 木末發紅萼

「蘇米亞,姨母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昨晚去了哪里?」

這句話像錘子一樣一字一句落在莊魅顏心頭,饒是她機智聰慧,此時窮盡心智卻也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應對之策。她緊張地望著那位小公主,蘇米亞也覺察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望了望面前表情漸漸嚴肅的王後,又扭頭看了看一貫冷峻的太後,不禁有點畏懼。

蘇米亞的生母是完顏烈的一位小女兒,是太後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因此她應該叫太後一聲姨母。她的生母送進宮里的時間比較晚,當初懷有子嗣的時候,完顏家族曾經對她寄予厚望,他們多麼希望這個女兒能夠給王室帶來一位王子啊!可惜,蘇米亞的出生讓他們的希望落空了,而蘇米亞的生母也因為生她的時候難產,失血而亡。

太後一貫的威儀讓人難以接近,因此她雖然是蘇米亞的姨母,但是在蘇米亞年幼的心靈里,這位嚴厲的姨母甚至沒有身邊只見過一面的王後姐姐更值得信賴。蘇米亞情不自禁往莊魅顏身邊靠了靠,緊緊拉著她的衣角。

孩子的依戀讓莊魅顏于心不忍,她低聲懇求道︰「太後,公主還只是個孩子!」

太後冷靜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

「蘇米亞,到姨母這里來!」

蘇米亞很不情願地松開手指,讓女奴把她帶到太後身邊。

「你昨晚是不是進了國主的王帳?」

「嗯。」孩子乖巧地點了點頭,她完全沒有看到姨母眸中的陰影,只是覺得姨母抓著她胳膊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她痛得皺起眉頭,撅起嘴巴。

「那你再進王帳之前有沒有得到國主的許可?」

「國主哥哥說過只要蘇米亞喜歡,隨時都可以進去玩的。」

「我只問你昨晚再進王帳之前有沒有得到國主的許可?」

蘇米亞用力抿緊嘴巴,然後低下頭,小聲說道︰「沒有!是她讓我進去的。」

太後抬頭看了莊魅顏一眼,眸光如刀,幾乎要把她切裂。耶律太妃看到此景,便嘆氣說道︰「蘇米亞只是個孩子啊!不過即使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應該不懂事。」

這句話似乎是在責備莊魅顏,耶律太妃的眼楮卻一直望著太後,嘴角那抹冷笑此時消失不見,眼梢的眸光漸漸變得冷漠無情。

太後深深吸了口氣,她仍舊是冷靜如常,一字一句地向她的行刑人問道︰「不經國主許可就進入王帳,應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納提面無表情,回答道︰「死刑!」

這兩個字猶如晴天霹靂,莊魅顏忽然覺得渾身冰冷,春菊等人也覺得于心不忍。蘇米亞雖然年幼,此時也意識到情況對自己非常不利,她盡管不太懂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懂自己將受到什麼樣可怕的懲罰,她只是委屈地撇了撇嘴巴,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莊魅顏緊張地盯著太後的臉,此刻只要那個女人的嘴唇輕輕一動,這麼天真可愛的小姑娘頃刻之間就會命喪黃泉。

「太後!」莊魅顏終于搶在她開口之前說道,「這件事情是魅顏錯了,魅顏不懂吳陽的規矩,是魅顏讓蘇米亞小公主進入王帳的。如果要懲罰就懲罰我吧,請放過小公主,她還是個孩子!」

「你以為有國主護著你,我不敢殺你麼?」太後冷冷地看著她,絲毫沒有被她真摯的話語所打動,「我早就說過,這里是吳陽國,不是你的無雙國。不懂規矩就要受到懲罰,不管是誰都一樣。」

太後瞟了一眼地上那個女奴的尸體,行刑人的鞭法的確是得心應手,只不過十幾鞭的功夫就讓那名女奴當場香消玉殞,干淨利落。

「昨晚伺候公主的人全部給公主陪葬,蘇米亞還是個孩子,別讓她太痛苦了!」太後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有點苦澀。

行刑人納提恭謹地行著禮,同時伸手把蘇米亞公主從太後身邊抱走。

「你放開我呀!住手!我不要你抱我!姨母!」蘇米亞大叫起來,她絕望地望著自己的姨母,然後又把求援的目光投向莊魅顏,「王後姐姐,我不要他抱我呀!納提打人很凶的,我不要挨打!」

這孩子還在懵懂之間,她甚至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東西,她還以為自己是要挨鞭子,就這樣大吵大嚷妄圖逃避懲罰。莊魅顏眼角一潮,要她眼睜睜看著一條無辜的小生命就這樣在她眼前消失,她辦不到!

莊魅顏踏前一步,從行刑人手里搶下那個孩子。納提的力氣那麼大,本來不該輕易地讓莊魅顏得手,只是他不曾提防會有人來跟他爭奪犯人,另一方面也是懾于莊魅顏王後身份的威嚴。

「太後!」莊魅顏扭頭對太後說道︰「國主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他一定會同意赦免蘇米亞公主的罪!請您網開一面吧!」

太後仍舊無動于衷,冰冷無情地回答道︰「蘇米亞是公主,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乞憐!」

「那就讓狼神大人來決定吧!」莊魅顏語出驚人。

所有的人都有些納悶,就連太後也充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願意當著狼神大人的面打一個賭,如果我贏了,就算狼神大人赦免了蘇米亞公主。」

「如果你輸了呢?」太後緊緊逼問道。

「如果我輸了,我就會搬出王帳,並且隨你們處置。」莊魅顏無視春菊和雪鳶懇求的目光,決然道。

太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耶律太妃卻拍手道︰「有點骨氣啊!這才像我們吳陽的女子。不知道王後要跟狼神大人賭什麼?」

莊魅顏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指著北方的天邊說道︰「給我一匹馬,我現在前往達索拉山並且在天黑之前返回溫闊爾。」

耶律太妃大笑起來,聲音輕蔑,道︰「這樣一件平常的事情也值得拿出來作為獻給狼神大人的賭局?現在的季節索拉山上的雪蓮花正好陸續開放,不如王後采一朵雪蓮並且在它凋謝之前返回王庭吧。」

「耶律燕願意與王後一同跟狼神大人賭這一局,如果王後輸了,請您不要忘記自己的約定。」耶律太妃身邊的黑衣女子忽然開口,她眸光低垂,叫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好。」莊魅顏面無懼色,欣然答允道︰「如果雪蓮花安然無恙地帶回王庭,就請太後赦免了蘇米亞公主。」

太後神情冷峻,她不再開口就是默許了這件事情。

索拉在吳陽語言中是「石頭」的意思,索拉山就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石頭山。山上草木不生,只有鍺紅色的石頭嵌合在一起組成一堵堵光滑的懸崖峭壁。潔白的雪蓮花就扎根在那懸崖峭壁上的石縫之間,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攀上去把它摘下來,雪蓮花是勇者的象征。

莊魅顏已經來到索拉山的一堵石壁之上,這里的山風格外猛烈,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難受。那堵峭壁筆直陡峭,光滑如鏡,用力探身看下去就可以看到再往下大約十幾丈的地方開著一團雪白,柔弱而頑強,盛開出生命的絢爛。那就是一朵雪蓮花。

「雪蓮花如果離開索拉山,最多能保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它就會色如死灰,花瓣凋落。所以你在挖取它的時候要盡量把它的根部連同泥土一塊挖出來,用浸過水的棉布包裹起來,這樣才能讓它最大限度的延長生命。就便是這樣,你也最多只剩下一個時辰了,如果你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回到溫闊爾的王庭,那麼後果你自己應該明白。」

「我明白,謝謝你!」莊魅顏感激地看了耶律燕一眼,她們一路同行,這個女人始終是面無表情,如果不是她的指點,莊魅顏沒有辦法這麼快就找到索拉山的雪蓮花。

這個女人仍舊是傲然昂著臉,仿佛對她的感激也是不屑一顧的。耶律燕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她麻利地取下隨身攜帶的一堆繩索,繩索的一端緊緊綁縛在懸崖盡頭的一塊大石頭上,最後還用力拉了拉確保安全無虞。然後她用力一揚手,把繩索丟下懸崖,探頭看了看,繩索剛好順到雪蓮花附近。耶律燕把繩索拉了回來,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後,您來吧。」

微微挑起的眉頭盡是挑釁之意,莊魅顏望著那張美麗的面孔,輕輕抿緊嘴唇,毫不猶豫地上前接過繩索。耶律燕看到莊魅顏用力握著繩索就想往懸崖下方滑去,立刻冷笑一聲。

「愚蠢!這樣子你會因為握不住繩索而摔死的。」

耶律燕奪過繩索,把繩索的另一端捆在她的腰上,牢牢系住。耶律燕看到莊魅顏對自己十分放心,竟然不對腰間繩索盤扣重新檢查一遍,她便冷笑著說道︰「難道你不怕我故意打了個活結,這樣繩索中途就會崩開,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賭約是你自己提出的,所以就算你有什麼意外,我也不需要負什麼責任。」

莊魅顏抿嘴一笑,道︰「其實不用那麼費勁,你只要不教給我怎麼做不就行了麼?如果你不教我我都死了好幾次了,其實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

耶律燕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她的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真誠的笑容,只是微微仰頭看著天邊的太陽,現在離太陽落山只剩下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了。耶律燕用力吐出一口氣,悠然道︰「沒有人是壞人,也沒有人是好人,我們只是遵守規矩而已。」

莊魅顏笑了笑,她握著繩索慢慢向懸崖下方滑去。

「如果有機會,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的。」

這是她的頭頂從懸崖上方消失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當她的身影完全從面前消失之後,耶律燕卻閉上了眼楮,面色凝重。

莊魅顏其實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她的心也是很害怕的。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勇敢的女人,可是她總是要面對自己害怕的事情,不得不去做。現在她整個人懸掛在懸崖下方,整個性命都維系在一根繩索之上,盡管那條繩索很粗很結實,但是在莊魅顏眼楮里也就相當于懸崖旁邊的一根蜘蛛絲,而自己就是掛在這跟蜘蛛絲上的可憐蜘蛛。四周的風異常猛烈,吹得她幾乎站不穩身子,來回搖晃著。

耶律燕大聲警告著她什麼,大概就是在教她怎麼站穩腳步,怎麼緩慢下滑吧,不過風這麼大,她的話一出嘴邊就被風刮得老遠,莊魅顏只能模糊地听到只言片語,勉強從她的手勢上猜測著她的含意。

這繩索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樣,莊魅顏覺得自己費了這麼大力氣,過了這麼久,手里的繩索怎麼還是沒有放到底?忽然手里一緊,莊魅顏低頭看去,手里的繩索已經放到盡頭,莊魅顏立刻騰出兩只手用力摳住石壁以穩住自己的身體。她左右看了看,怎麼沒有看到那朵雪蓮花?難道是自己滑錯了方向?

正在納悶之間,頭頂上的耶律燕大聲喊了起來,莊魅顏昂起頭,看到她面色焦急,手指不停向下示意。莊魅顏恍然大悟,她艱難地低頭往下看了一眼,懸崖之下仍舊看不到底,頓時覺得頭暈眼花起來,一時間連動也不敢動了。那朵雪蓮花非常醒目,它就在莊魅顏的下方。

莊魅顏閉上眼楮定了定神,她努力趴姿,緩緩向下方移動,然後用力探長胳膊。

只差一點點,太可惜了!

不管莊魅顏怎麼努力,總是差那麼一點點。眼看著雪蓮花就在眼前,莊魅顏覺得有些不甘心。她看了看頭頂的耶律燕,咬了咬牙。她找準了落腳點,盡量放穩腳跟,然後迅速解開腰間的繩索,左手在繩索的末端用力纏上兩道,握緊。這樣繩索就變相放的長了一些,莊魅顏終于下降到雪蓮花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挖出雪蓮花,然後用濕布包好放進懷里。

這個時候,莊魅顏已經沒有能力自己爬回懸崖之上,而且她也堅持不了多久了,雖然左手把繩索纏繞了好幾道她,但是她還是感覺到繩索從手掌上正在緩緩滑月兌。她用力扣住石壁,卻毫無辦法挽回這個危險的局面,她只能抬頭看著耶律燕。

「求求你,拉我上去!」莊魅顏大聲懇求道。

從她此時的角度看上去,懸崖上的那個女人的身影變得有些渺小,她俯視著懸崖下的自己,神情傲然好像蒼鷹在盯著自己的獵物,而且還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

「她在哪里?」

蕭軒宸像一陣風一樣卷回王帳門前,他神情陰郁地盯著跪在王帳門前的女人,蘇娜神情如故,面對國主隨時都可能發作的怒火完全不在意。

「她在哪里?」

周圍的女奴跪了一地,沒有人敢回答他。

「蘇娜,你不是她的伴當麼?你怎麼可以擅自離開她的身邊?你知道現在的她如果單獨行動的話,就會像落單的羊遇上群狼,那有多危險!」

蘇娜從容回答道︰「草原上的羊都有自己的角,它們知道該怎麼對付狼。」

「于是你就讓她自己去應對這一切麼?」

蘇娜沒有正面回答蕭軒宸的問題,她默默垂下頭,說道︰「蘇娜做錯了事情,王後懲罰我,讓我在這里罰跪,沒有她的許可不得起來。」

蕭軒宸多少有點領悟,苦笑道︰「這個喜歡逞能的小女人,真是一個小麻煩啊!」

蕭軒宸緩緩走進王帳,同時吩咐道︰「蘇娜,進來!我有話問你。」

「是!」

太後的帳篷在王帳的北側,離王帳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兩個帳篷遙遙相對,與王庭連成一條南北貫通的直線。太後站在帳篷之外望著天邊的太陽。

太陽緩緩西斜,再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就會日落,如果王後不能在日落之前帶著完好的雪蓮花回到王庭,那麼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會失去她的性命。太後看了一眼帳篷里蜷縮在她的矮榻上已然熟睡過去的蘇米亞,充滿稚氣的小臉上沒有一絲人間的愁苦,她剛睡著的時候似乎還覺得有些委屈,微微撅著小嘴,臉上還掛著淚痕,酣夢之間,她似乎又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忽然之間就裂開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即使看到這樣童稚的純真笑容,太後威嚴的面孔仍舊看不到一絲一毫情緒上的變化,她仍舊是冷漠無情地轉過頭對身邊的女奴吩咐道︰「你去讓我的行刑人納提做好準備,就讓蘇米亞繼續睡下去吧,這樣她就不會感覺到痛苦。」

「是!」

女奴匆匆告退,不過一瞬間,腳步聲又在背後響了起來,太後皺著眉頭說道︰「你為什麼不去?」

女奴已經退回到她身邊,面色畏懦,抬手指了指。太後緩緩轉過身,原來是有人過來了。

索拉山貧瘠的山脈上長不出肥沃的牧草,自然也沒有什麼生物出沒,因此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山頂上只會有呼嘯的風聲做伴。夕陽降臨,暗紅色的光輝讓鍺紅色的山脈色澤更加深厚,遠處的山峰還有一道金色的光澤。

莊魅顏無力地趴在山石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耶律燕也疲倦得要命,彎著腰,用力喘息著。莊魅顏抬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大笑起來,神情暢快。

耶律燕卻皺眉道︰「你這樣子會壓壞雪蓮花的。」

莊魅顏頓時醒悟,趕緊翻了個身,把雪蓮花取了出來,笑道︰「還好,它沒事。謝謝你。」

耶律燕哼了一聲,道︰「沒時間休息了,再不趕快上馬的話,太陽就要落山了。」

盡管此時莊魅顏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可還是堅持爬了起來,跟在耶律燕的身後向山下跑去。

「你膽子還挺大的呀!」耶律燕一邊跑一邊對她說道。

莊魅顏有些吃力地跟在她身後,氣喘吁吁地說道︰「那,那還要謝謝你呀!如果不是你幫我這麼多,我連雪蓮花也找不到,就算最後摘到了,如果沒有你幫忙,我連懸崖也上不去了,說不定還會掉下懸崖性命不保,所以,我欠你一條命。」

耶律燕驟然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這是一段下坡路,莊魅顏收勢不及,直接撞到她身上。

「唉呀!」莊魅顏驚叫一聲。

「欠人命的事情不可以亂說,在吳陽國,欠別人命是要用命來償還的。我並不是在幫你,我只是在幫我自己。在吳陽,弱者是沒有權利生存的。」

耶律燕的眼角掠過尖刻的嘲諷之意,她近乎鄙夷地看著莊魅顏,這樣的目光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感覺不舒服的。

兩個人之間忽然沒有了共同語言,剛剛在懸崖上建立起來的一點點好感轉眼間就被索拉山上猛烈的風帶走了。莊魅顏默默無語跟在耶律燕身後,兩人繼續快步向山下跑去。

莊魅顏歸心似箭,上馬之後就連連抽動馬鞭,恨不得能插上翅膀即刻之間回到溫闊爾。茫茫的大草原上,兩匹駿馬,一紅一白,一前一後竭力奔馳著。

遠遠地,莊魅顏看到王庭巍峨的雄姿終于出現在地平線上,心中十分歡喜。她輕拉韁繩,讓馬匹緩緩停下,稍作歇息,同時抬頭看了看天邊的太陽。黃昏的落日輪廓清晰,已經非常接近地平線了,日落之前回到王庭,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莊魅顏卻不那麼緊張,從目測的距離來看,按照她們的速度一定能夠順利地趕回王庭,蘇米亞得救了!莊魅顏微笑著轉頭對耶律燕說道︰「你看,王庭快到了!」

「現在讓我們比比看,誰能先回到王庭?」莊魅顏的笑容真誠而坦然。

耶律燕也笑了笑,她的笑容卻有些古怪。莊魅顏的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只見耶律燕彎腰用馬鞭卷起一塊石頭靈巧地砸向莊魅顏的坐騎。莊魅顏騎的那匹白馬悲鳴一聲,前蹄彎曲,頓時跪在地上,莊魅顏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甩了出去。

莊魅顏躺在地上無力地申吟著,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這時耶律燕緩緩驅馬上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目光不屑。莊魅顏靜靜地盯著她,胸膛微微起伏,表情卻很冷靜,完全看不出她的憤怒與憎恨。

「給你!」莊魅顏不等她開口,就從懷里掏出雪蓮花。

「太後答應過我,只要雪蓮花在日落之前送會王庭,她就會赦免蘇米亞。蘇米亞還是個孩子,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應該死。」

耶律燕伸手接過雪蓮花,她有些不太理解這個無雙人的行徑。

「蘇米亞的確是個孩子,但是她也是吳陽人。在吳陽,沒有大人,孩子,老人,男人,女人,只有強者和弱者,弱者是沒有權利生存的。無雙的女人,你太弱了!」

她極盡嘲笑地望著莊魅顏,然後揚起馬鞭,用力抽打馬臀。

「駕!」

耶律燕騎著棕紅色大馬絕塵而去,很快化作一個小黑點不斷向王庭靠近,最終與那片宏偉的建築物融為一體,再分辨不出她的模樣。夕陽靜靜的籠罩著沃茲拉大草原,風漸漸停了,遠處牧羊的奴隸在放聲歌唱,聲音粗獷豪邁,唱得極為熱情。

莊魅顏覺得自己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仰面躺在大草原柔軟的懷抱里,看著天色逐漸暗淡,終于太陽收盡了最後一點余暉,跌入地平線之下。

日落了,夜幕降臨了,莊魅顏緩緩閉上眼楮。

她輸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蕭軒宸勒馬挺立在大草原上,火光映照著那雙緊皺的眉毛,他心急如焚。

娘子,你這個傻丫頭,你到底在哪里?

他讓「鬼弓狼刀」的人在大草原上仔細尋找她的蹤跡,很快,騎著黑馬的鬼格斯趕了過來,那個穿著黑衣的男人敏捷地跳了下來,一手舉著火把,單膝跪地,說道︰「國主,王後已經找到。」

蕭軒宸點了點頭,急切地問道︰「她怎麼樣?」

「王後情況還好,她坐在小河邊發呆,國主您不讓我們驚動王後,所以無法確定她是否受傷。」

蕭軒宸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她。」

莊魅顏就坐在河流旁邊,這是沃茲拉大草原上一條很普通的河流,人們甚至都沒有給它起名字。莊魅顏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坐了多久,她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試圖把那匹到底地上的馬拉起來,但是馬匹前蹄受傷,大概是折斷了,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那匹馬哀鳴不已,莊魅顏看看大大的馬眼中涌出眼淚,頓時覺得心中酸楚,只好讓它在原地躺著。

她徒步前行,起初天色還有些許微光,能夠勉強辨認溫闊爾和王庭的位置。可笑的是,她不管她怎麼往前走,王庭始終是那麼遙不可及,就好像是掛在天邊的畫卷一樣虛幻。

她繞過一片小山坡,等到了坡頂的時候,忽然發現天黑了,她的目標物也與黑暗融為一體--她失去目標了,她沒有了方向,她迷路了。

她沒有目標物了,她努力她拼命她在大草原上狂奔,追求得到底是什麼?是不是那座神廟一樣的王庭?

她不知道!

莊魅顏只是覺得很疲倦,她模索著前進,直到听到水聲。她在河邊坐下,黑暗中看不到光線讓人心里慌亂,她寧願選擇坐在這條河流旁邊,因為河水能夠倒映出些許天光,感覺上有點光亮。

身體很多地方都很痛,有些痛覺已經開始麻木,當她坐下來的時候,這些痛楚開始蘇醒。她默默地洗了洗手指,指縫之間有些粘稠的感覺,或許是摔下馬的時候弄傷了手臂吧。她歪著頭檢查著兩側手肘,光線實在昏暗,不過當手指踫到右側肘尖時,一股鑽心的痛襲來,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鼻頭有些發酸,她仰起臉看著天空,夜空的天色開始變得灰蒙蒙的,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周圍空氣濕潤而壓抑,可能會下雨吧。酸脹的感覺順著鼻腔向眼眶蔓延,莊魅顏努力想微笑,眼楮終于還是潤澤起來。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人,可是那種感覺和苦難不一樣。

莊魅顏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垂下頭,望著水面。水面上忽然浮現出一團亮光,是個火把的倒影,光線大明,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水面上出現了兩個人的倒影,一個是坐在石頭上的她,另一個人是拿著火把的他。

莊魅顏覺得眼楮起了一層水霧,視線開始模糊,她揉了揉眼楮,似乎還是不行,水霧越來越濃,終于匯成水珠落了下來,一滴兩滴三滴。莊魅顏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哭。因為不甘?因為委屈?為憤怒?因為恐懼?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蕭軒宸把火把插在石縫間,摟著她柔弱的肩膀慢慢坐下來,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溫存的著。她的每一滴淚都燙進他的心窩里,讓他又心疼又難受,可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應該說話,什麼都不該問,什麼也不該說。

天氣的變化就是這樣無常,傍晚的時候,還是陽光普照,到了夜間卻忽然淋淋灕灕地下起了霏靡細雨,夜風卷著秋雨,帶來絲絲涼意。這個時候牛羊已經入欄,連最辛苦勞作的奴隸也可以拖著疲倦的身體爬到床上歇息一下,貴族們的帳篷里更是明亮似晝,聲樂齊鳴,歡鬧不止。反觀王室這邊的帳篷格外寂靜,太後的帳篷的附近有一座稍微小一點的帳篷,也是白色做頂,那里是先王最小的公主蘇米亞的住所。

那個帳篷遮蓋得很嚴密,站在遠處看去,看不到一絲微光,也听不到一點聲音,一片死寂。

「蘇米亞她真的沒事嗎?」

莊魅顏轉頭看著蕭軒宸,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卻還是能夠看到他那雙明亮如星的眸中蘊含溫暖之意。

「她沒事。」低沉的聲音響起,「如果你放心不下,那我們去看看她吧。」

莊魅顏低頭不語,蕭軒宸知道她的心思,緩緩驅馬前行。

走得近了,就可以看到帳篷里縫隙間露出些許微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忽然,帳篷里傳來一聲孩子淒厲的哭喊,但是這個聲音只響了一下就嘎然而止,變成沉悶的嗚咽。那孩子像是被什麼人捂住了嘴巴,不讓她喊出聲來。

莊魅顏一驚,立刻跳下馬來,想跑進帳篷里,然而她的身體被人牢牢抱住了。蕭軒宸嘆了口氣,道︰「不要進去了,女奴正在給那孩子敷藥。」

「你不是說她沒事嗎?」莊魅顏質問道。

瞬間痛苦和懊悔全數倒流回心底,這孩子所受的苦全部是因為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和一個舉措,是她害了她,她以為他能夠救她,結果呢?

蘇米亞雖然被沒有執行死刑,卻施了烙刑。盡管行刑人選了最小號的烙鐵,可是這種刑罰對一個孩子來說委實是一生無法忘記的恐懼。

「不要再喊了,公主。如果讓太後听到你的哭喊聲,她會生氣的。」女奴小聲哀求道,「公主你以後一定要小心那個女人,她是個不祥的災星。」

蘇米亞已經痛苦地說不出話來,她申吟著,輕聲嗚咽起來,十分委屈。

女奴最後的話說得咬牙切齒,仿佛恨不得可以把莊魅顏生吞活剝才會解氣。蕭軒宸眉頭一皺,立刻踏前一步。莊魅顏連忙擋在他身前。

「算了!小白。」

這一聲「小白」頓時讓蕭軒宸軟下心腸,他沒有伸手撩開帳篷的門簾,但是帳篷里的人已經听到外面的響動。

「誰?是誰在外面?」聲音警惕。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奴迅速拂開門簾,她略帶慍怒的神情很快被畏懼所取代。

「國主!王後!」

她迅速跪倒在地,帳篷里的女奴也驚慌起來,紛紛跪下,連頭也不敢抬起,生恐再有什麼新的災禍降臨她們頭頂。

莊魅顏幾乎是小跑來到蘇米亞身邊,那孩子靠在軟軟的被褥上,仰著小臉,她右側的臉頰處留下一片可怕的潰爛,血肉模糊。莊魅顏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烙刑」,這個恥辱的烙印竟然是印在人的臉上,一輩子都無法洗刷。

莊魅顏瞪大眼楮,她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自己驚叫起來,胸口沉悶,連呼吸都會覺得疼痛。

她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慰這個孩子,她左右看了看,終于問了一句話。

「你們有沒有給公主上藥?」

女奴面面相覷,卻沒人回答她。

「你們為什麼不給公主上藥?」蕭軒宸的聲音明顯更具威懾力。

跪在帳篷門旁的女奴回答道︰「公主怕疼,大家正在哄勸她。」

「蘇米亞,你不要怕,王後姐姐認識很多名醫,會給你找到最好的外傷藥膏,一定不會讓你的臉上留下疤痕。你不要怕,你將來長大了還是會很漂亮的,你不要怕。」莊魅顏急切地勸著,臉上盡量擠出一絲微笑。

蘇米亞呆呆地望著她,目光有些迷茫。莊魅顏伸出手指心疼地模了模那孩子的小臉,蘇米亞微微側過臉,下意識避開了她的手指。這個細微的動作扎痛了莊魅顏的心,她仍舊面帶微笑,和藹地說道︰「我來幫你上藥吧。」

蘇米亞卻拼命搖起頭來,喊道︰「我不要你,我不要你踫我。」

「是你害我的,是你害我這個樣子的。我恨你!」蘇米亞憤懣地喊道,用力地搖晃著頭。

女奴們慌忙圍了上來,盡量讓她冷靜下來,免得踫到傷口。蕭軒宸輕聲呵斥道︰「蘇米亞別胡鬧,是王後救了你的命,你不要听你姨母的一面之詞。」

莊魅顏輕輕拉了拉蕭軒宸的衣袖,她看著仍舊哭鬧不止的蘇米亞,勉強笑道︰「蘇米亞不要再哭了,這件事情是王後姐姐的錯,王後姐姐不應該擅自把你帶進王帳,害你吃苦。如果你生氣,那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你要好好听她們的話,如果不上藥的話,她會更疼的,而且變得比我還丑。你是個愛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所以你就要乖乖听話。」

「我絕對不會讓你的臉留下傷疤的。」

當莊魅顏準備離開蘇米亞的帳篷時,那名個子高挑的女奴忽然喊了一聲。

「王後!」

那名女奴用力趴在地上,字字清晰地說道︰「塔塔知道王後很疼愛蘇米亞公主,看到公主受傷王後您心里也很難受。但是,如果王後真的不想蘇米亞公主再受到傷害的話,就請您不要來看望公主了!」

莊魅顏身形一滯,蕭軒宸終于按耐不住心頭怒火,他威嚴的目光掃過屋子里的每一個人。莊魅顏趕在他發作之前,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小聲說道︰「她是個很忠心的奴隸,難道國主不應該獎賞她麼?如果我有這麼忠心的奴隸侍奉,我也會很開心的。」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身體不由自主下滑。蕭軒宸及時抄住她的身體。

迷迷糊糊之間她听到蕭軒宸焦灼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遙遠而空曠。

「娘子!娘子!」

眼前一黑,她終于失去了知覺。

王帳之內,蕭軒宸焦灼不安地在空地上來回踱步,大巫醫的助手們明顯很緊張,他們都望著矮榻之旁的大巫醫。相形之下,大巫醫顯然非常冷靜。

「怎麼樣?我的王後到底怎麼了?」蕭軒宸不耐煩地問道。

大巫醫並沒有馬上國主的問題,而是向蘇娜招了招手,低聲問了她幾句話。蘇娜也搖了搖頭,她又把春菊和雪鳶叫了過來,幾個人神神秘秘地交談起來。春菊驚叫了一聲,然後慌張地摁住嘴巴,左右看了看,臉上明顯有愉悅之色。

蕭軒宸更加郁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他的王後,可這個大巫醫居然不把診斷的結果告知他,而是跟這群女人嘀嘀咕咕做什麼?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全心全意給自己女人看病的面子上,蕭軒宸很想行使一下國主的權力,懲罰一下那個老家伙。

他摁下心頭之火,皺眉道︰「大巫醫,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大巫醫鄭重其事地站起身來,右手撫胸行禮道︰「恭喜國主,我們吳陽的喜事來了。不久的將來,狼神大人會賜給您一個孩子的。」

蕭軒宸有些發懵,他愣愣地看著大巫醫,似乎有些沒听懂他的意思。

蘇娜微笑著跪了下來,說道︰「恭喜國主,您快要做父親了!」

父親!這真是個甜蜜的讓人發懵的名稱啊!

蕭軒宸終于醒悟過來,扭頭望著床上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眸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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