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王後您真的不打算放過我們的母親?」蕭軒敬冷冷地望著莊魅顏。
莊魅顏沒有回答。
完顏雄忽然大笑起來,笑容明顯有輕蔑之意。
「兩位王子,你們這是在求王後開恩呢?還是在向她施加壓力?你們想用你們的刀箭讓她想你們屈服麼?」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春菊和雪鳶甚至感覺得到兵器冰冷而嗜血的味道陣陣襲來,各方人馬都在握緊刀柄。
其實莊魅顏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相信僅憑鬼格斯自己的能力就完全可以帶著她逃離溫闊爾,暫時前往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她更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她今天一旦離開溫闊爾,恐怕就沒有資格再回來了,至少沒有資格獨霸那個人的心。
這不是最嚴重的後果,兩位王子或許是出于一時的頭腦發熱,也或許是有人在背後慫恿,但是完顏雄的「虎賁營」虎視眈眈地站在那里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如果真的鬧起來,恐怕會不到溫闊爾了不單單是她自己了,這里是她的家,而且還不是她一個人的家,她絕不能毀了他們的家,沒有人可以毀了他們的家。
「我們現在怎麼辦?」蘇娜低聲問道。
「等。」莊魅顏簡潔地說道。
一字金言,拖!可是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夠了結呢?想說服這些熱血沸騰的吳陽漢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看著蘇娜疑惑的神情,莊魅顏反而微笑起來,她的表情輕松,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樣子。
「還有一個人沒有過來。完顏家族已經出動,耶律家族又怎麼會坐以待斃呢?」莊魅顏勝券在握,肯定地說道︰「所以,她一定會來。」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話,遠處有傳來陣陣激烈的馬蹄聲。一道紅色的閃電,剎那間穿過帳篷,來到人們面前,來勢凶猛,士兵們甚至不敢攔截,紛紛避讓。一匹棕紅色的雄壯大馬輕松地穿過人群,停在莊魅顏和兩位王子之間的空地上。
身穿黑色衣衫的耶律燕敏捷地勒緊韁繩,凌厲的目光掃過蕭軒敬和蕭軒琮兩位王子,迅速一瞥之後,又瞄了一眼遠處的完顏雄,最後她掃過全場,高高舉起手里的一個令牌。金色閃耀,那是國主的信物。
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除了莊魅顏,其他人都跪了下來。持著國主信物的人就是國主的使者,她將會把國主的口諭傳達給大家。
蕭軒敬和蕭軒琮並沒有想到這個變故,他們倆迅速交換了眼神,帶著幾分不情願,跳下馬匹,跟著人群跪在地上。
「國主有令,耶律太妃暫時住在她自己的帳篷里,沒有國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敬王子,琮王子,我已經按照國主的命令,把耶律姑姑從地牢送回她的帳篷里,並且我已經向國主求得特許,你們可以在侍衛的陪同下看望你們的母親。國主會親自過問這件事情的,相信他會給子民們一個公正的決斷。」
耶律燕口齒清晰,向大家轉述了蕭軒宸的口諭。
這個結果雖然不能令兩位王子滿意,但是至少他們的母親已經不用關押在暗黑的地牢里,最重要的是,國主已經讓步,如果他們還堅持下去的話,那麼直接對抗國主的下場--他們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莊魅顏的顧慮反而沒有那麼多,她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被她熬過去了,現在的局面已經屬于掌控之中,危險漸漸遠去。但是帶來解圍口信的人竟然是她,這樣莊魅顏的心里難免會生出一點不太舒服的感覺--僅僅是不太舒服而已,並無其他。
「他--他還好嗎?」
莊魅顏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他什麼時候回來」,然後迎上耶律燕那雙凌厲的眼神時,話到嘴邊卻變成一句關切的問候。
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在溫闊爾的土地上,弱者是沒有權利生存的。
那句警告言猶在耳。莊魅顏冷靜地迎上對方的視線,微笑以對。
耶律燕的目光沒有絲毫收斂,凌厲,毫無忌憚。她緩緩回答道︰「王後,他很好!國主說,他很想念你。」
他很好!
莊魅顏的心弦忽然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亂響一通,毫無韻律感。她只能暗壓心頭的暗潮洶涌,平靜地看著耶律燕點了點頭。後者仍舊騎在馬背上,高高俯視著她。
「敬王子,琮王子,姑姑現在很需要你們的陪伴。」耶律燕誠懇地說道,算起來這兩位王子都是她嫡親的表哥,是很近的血緣關系。
完顏雄已經站起身來,眾人也紛紛起身,現場的氣氛已經緩和下來。完顏雄望了耶律燕一眼,笑道︰「我說這樣緊急的關頭,耶律家族的人怎麼不來保護王後,原來是去搬救兵了。其實這樣的小事何必驚動國主呢?誰敢忤逆謀反,‘鬼刃狼刀’還有‘虎賁營’就在城外十里的地方集結,只要王後一句話,任何敢違抗命令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句話說得太露骨又太明顯,蕭軒敬和蕭軒琮面色一凜,後背頓時泛起冷意。
莊魅顏微微一笑,道︰「完顏雄將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兩位王子都是國主的至親兄弟,自家骨肉怎麼會手足相殘?你們說呢,二位王子殿下!」
蕭軒敬腦筋靈活,立刻行禮道︰「王後恕罪,剛才是我們兄弟失禮了,實在是擔心母親才會如此,並無他意。」
此時一個不小心,就會落下「謀反」的罪名,蕭軒敬根本就不想把事情鬧大,更何況國主就要回來了,他犯不著硬踫硬。
十八歲的蕭軒琮直愣愣地盯著莊魅顏,眸光中仍然含著怨氣,他沒有像哥哥蕭軒敬一樣行禮,只是皺緊眉頭,對哥哥的暗示假裝沒看到。
完顏雄冷笑起來,很是悠閑地說道︰「那就最好。我只是听說有人想要殺了王後,所以沒來得及通報叔叔他們就趕了過來。蕭軒琮,你剛才的威風哪里去了?在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說你要殺了‘那個異族的女人’為母親報仇。」
蕭軒敬回頭怒視完顏雄,他這樣挑撥下去分明是不想讓事情停息,自己這個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弟弟又是個爆裂的性子,只怕--
等他醒悟過來想要安撫自己的弟弟時,蕭軒琮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蕭軒琮滿臉漲得通紅,上前幾步,用刀指著莊魅顏,凶狠地說道︰「你會不會放過我的母親?你不要以為你投靠了完顏家族,就可以萬事大吉。完顏家族是不是隨便接納一個異族人的,他們只不過是在利用你。」
「阿琮!」蕭軒敬大驚失色。
這時的蕭軒琮已經置身在鬼弓們的包圍之下,一支支烏黑的箭頭對準了他,只要他再踏前一步,就會成為箭靶。
「我知道我們的今天的行徑冒犯了你,國主回來不會放過我們的。哥哥,你不會還妄想得到特赦吧。」蕭軒琮的神情有些悲壯,他猛然把彎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吼道︰「我願意用自己的血為母親洗月兌清白。」
莊魅顏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她雙目圓瞪,滿臉震驚。
「啪」一聲輕響。
蕭軒琮手里的彎刀跌落在地面上,他的手腕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他有些吃驚地看著面前手拿長鞭的蘇娜。
蘇娜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我這個連姓氏都沒有的女人,尚且能夠堅強地活下去,而你,一個擁有尊貴姓氏的男人卻連用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你配得上你的姓氏麼?」
蕭軒琮呆了一呆,旁邊的蕭軒敬用力推了他一把,罵了一句「傻弟弟」,蕭軒琮垂下頭,默然無語。
有人拍掌道︰「說得好!鬼部家族的蘇娜,誰說你是沒有姓氏的女人?從今天起,鬼部仍然是你的姓氏,你所有的孩子都是鬼部家族的子孫。」
這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時,莊魅顏立刻抬起頭,馬背上穿著白色長袍的騎士向她露出最溫柔的微笑,除了她,所有的人都誠惶誠恐地俯拜在他的腳底下,無比虔誠。漸漸下墜的夕陽就在那個男人的身後,給那個英俊的男人鍍上一層王者的光輝。
他的腰間跨著長劍,肩上斜掛著長弓,還有身後的箭筒,白色的衣袍上落了細微的塵土,他風塵僕僕從遠方趕回來了。
蕭軒宸的眼楮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莊魅顏蒼白的面孔,目光溫柔繾綣,完全無視周圍幾千雙眼楮。他躍下馬匹,同時把手中的長劍毫不在意地拋在腳下,長弓,箭筒。張開雙臂,越過人群,直接來到她身邊,把他的小娘子緊緊摟在懷里。
「我回來了!」
瞬間,幸福的感覺填滿了整個胸膛,整個人變得空蕩蕩,輕飄飄的,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然後是一片雪白。莊魅顏知道,那是因為那雙溫柔的大手摁住了自己的小腦袋,把她的臉藏進了那個寬廣安全的胸膛上。
現在,她的視線只能看到他胸前白色的衣袍前襟,額頭抵在他的心口,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她什麼都不願意再想了,也不要再想什麼了。
小白,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