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茲拉大草原的夜晚安靜地像個嬰兒的搖籃,溫闊爾就是躺在這個寬闊搖籃里的嬰兒,深深地陷入熟睡之中,繁星的光芒灑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這里是血狼王安息的地方呵!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被他的鐵蹄征服下來的,每一個鐵蹄踏過的地方就埋藏著一顆頭顱,沃茲拉大草原就是被鮮血灌溉過,所以才會如此肥沃。舒駑襻
這些話,是老人們夜晚睡覺之前最喜歡吟唱的安魂曲,如今這首曲子卻從國主的帳篷里隱隱約約傳了出來,聲音充滿悲愴感。
「國主還在帳篷里喝酒?」帳篷外,耶律燕向守在門口的鬼不離詢問道。
後者無奈地點了點頭,老實說國主唱這首歌的時候,比他爺爺唱得還難听呢,沙啞著嗓子,好像有人拿了一根鐵銼摁在皮套上挫過來挫過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我進去看看他。」耶律燕秀眉微蹙,低聲道。
鬼不離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板著面孔沉聲道︰「國主有令,誰也不許進去,違抗者格殺勿論。」
這本來就是一條鐵律,從鬼不離的嘴里說出來又添了幾分殺氣,耶律燕眉頭皺得更緊,微微慍怒道︰「國主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把自己關在帳篷里喝悶酒,這樣子他的身體怎麼受得了,上次在扎滿部他受的內傷還沒有痊愈呢。」
鬼不離無動于衷,仍舊像一桿槍一樣挺直地站在門外,面無表情,毫不退讓。
耶律燕跺了跺腳,最後也只能轉身離開,臨走的時候把托盤重重的放在地上。鬼不離還是看都不看一眼,夜晚的風把燒得滾熱的馬女乃的腥羶香味吹向茫茫草原,他不喜歡這個女人,在鬼不離看來,如果不是這個女人的話,國主也不至于跟王後鬧到這個地步;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在那個最討厭最別扭的女人身上,如果不是她,國主他也不至于受到如此煎熬。
鬼不離分不清他對于哪個女人更討厭一些,總之,女人就是很麻煩很麻煩很麻煩的動物。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問題也是身在帳篷里的蕭軒宸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最開始的時候,事情都是在可控範圍之內的,他知道他跟耶律燕的某些親密舉動會引起莊魅顏的情緒變化,那個小變化就叫做妒忌。任憑一個女人如何睿智,只要她愛上了,就都會有妒忌的,妒忌就是愛情的附贈品。
一場連妒忌都不曾有過的愛情是不完美的。
她鬧的小別扭,賭氣耍的小脾氣,全部落在他的眼底,叫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哄也不是勸也不是--這個時候他怎麼說都是理屈的那個人,她一定會有成千上百條理由等著來批判他的解釋。
他選擇沉默,他以為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沉默的結果是她賭氣更加厲害,當他從鬼格斯嘴里知道自己跟耶律燕一夜未歸的那個夜晚,她大病一場,連鮮血都嘔了出來,他才意識到自己選的原來是一種錯誤的逃避方式,沉默只會給她帶來傷害。
第二天下午,他去了她的帳篷,用了他一貫百戰百勝的招數--無賴式的死纏爛打。這一次這個招數並沒有起到他期望中的效果,他只好把他的計劃和盤托出。他和耶律燕只是在演一場戲,為了掩飾眾人耳目,轉移大家對莊魅顏的注意力,他對耶律燕的寵愛從某種程度可以分擔貴族們對莊魅顏的部分敵意。
坦誠從來都是沉默的敵人,沉默不能解決的事情,在坦誠之下迎刃而解。莊魅顏雖然仍舊很生氣,但是蕭軒宸明白,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少許甜言蜜語就能夠平復。
「你好像在放縱我跟你吵架。」她調皮地笑著把一只瓷碗推到地上,跌了個粉碎,她趁機大聲喊道︰「我討厭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他差點被嗆到了,轉念一想也笑著豎起大拇指,壓低聲音說道︰「娘子英明。」
這就是那場吵架的真相,如果莊魅顏無動于衷平復下來未免跟她的性格太不相符了,他容許她發發小性子,在可控範圍之內發發小性子。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沒辦法控制的動物,她們的情緒化實在太可怕了。
事情忽然就像月兌了韁繩的野馬月兌離了他計劃好的路線,肆意狂奔,許多事情來得太急太快,讓他無法控制,每一樣都無法控制,包括他自己在內。
那封信……江玉堂冒死傳達的那句話……孩子,還有……
這些亂七八糟的訊息爭先恐後地擠進他的思想里,各執一詞大吵大嚷,他舉起酒袋狠狠灌了自己一通,地上放了好幾個已經空了的酒袋,此刻唯有酒,才能抵消了他的萬古愁吧。可是這酒,這酒的味道,他恍然想起這酒是她釀的,原來他生命里每一寸味道都是屬于她的,就連憂愁也是如此。
那張慘白充滿決絕的小臉始終在眼前晃來晃去,揮之不去,他嘆了口氣。剛才他一句輕輕的疑問把她逼到了絕地麼?她的決然讓他至今仍舊後怕不已,如果她再失控一點點……他不敢想象下去。
他只是一個男人,剝去那些華麗的名號,他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啊!
蕭軒宸昂起頭,繼續喝著酒,此刻,唯有杯中物才會懂他吧。
王庭的地宮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黑暗,高大的石柱撐起廣闊的地下空間,這里是又一座地下宮殿,空曠而寂靜。大祭師給她安排的地方是一間完全用石頭隔離開的房間,十分寬大,唯一的一張石床顯得古樸而簡陋。
石床就像大祭師說的,床褥是新的,鋪得很厚很軟,被子也是同樣的蓬松,石床對面的牆壁上還有巨大的壁爐,燃著熊熊的炭火。可是,莊魅顏還是覺得很冷,寒氣始終環繞著她,一直冷到骨子里,她蜷縮著身體,在被窩里不停地發抖,她閉上眼楮,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事實上她什麼也無力去想。
月復部一直在隱隱作痛,胎兒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悲傷恐懼還有不安,煩躁地在她的肚子子里翻攪著,不停地踢打,讓她更加難受。
寶寶,母親很沒用吧,讓你受驚了!
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啊!不管發生什麼,我都絕不會讓他們來傷害你的,就算他也不行。
莊魅顏張開雙臂緊緊捂住自己隆起的小月復,溫柔地著,胎兒煩躁的動作稍微有些緩解,她在寒冷和疼痛的雙層折磨下,終于還是抵抗不了疲倦感的誘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不想睡去,她的夢一定會被那個可惡的男人佔據著,整晚整晚的佔據著,就算他不在自己身邊,他仍舊如此霸道地佔據著自己的生命,讓自己無從逃避。
夢里,他眉目低順,眼角盛著滿滿愛意,嘴角掛著那一抹捉弄性的笑容,張開雙臂緊緊摟著她,她的抗拒,掙扎都虛弱無力,最後連心也變得軟弱無力。她恨自己,卻又情不自禁地貪戀著對方身體的溫暖,在他那雙大手的下,所有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已經侵入骨髓的寒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蕭軒宸默不作聲地看著那個小女子從最初的微微抗拒到最後小貓般馴服地蜷縮在他的懷抱里。小臉依舊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兩條修長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唯一帶著血色的就是臉頰的胎痣,她蜷曲著身體,瘦小的胳膊用力抱著自己的月復部,做出一個母性本能的保護性姿態。
每一個姿態都是如此柔弱不堪,烙進他的眼底,灼傷他的靈魂。
他著她的身體,就跟以前一樣,她的每一個姿態都會深深撩撥起他最深處的**,不管兩個人之間有多麼深的隔閡,他仍舊眷戀著她的身體。他小心地抽開她的衣帶,輕吻著她細弱精致的鎖骨,柔韌的肩窩,順滑的皮膚還有她身體熟悉的氣息,都讓他越發不可收拾。
她忽然申吟起來,眉頭越皺越緊,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身體又顫抖起來,雙手抗拒著推著他。蕭軒宸一愣,但他不想停下來,他不想。
「春菊,雪鳶,蘇娜姑姑……他是壞人,他又騙了我……他是壞人。」
她喃喃著,眼角隱隱溢出淚水,蕭軒宸苦笑著抬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潮濕,低聲附和道︰「對,他是壞人,是騙子,我幫你懲罰他。」
她在夢境中似乎陷得很深,安靜片刻又驚呼起來。
「救救我……救救孩子……求求你,放過孩子,我求求你,那是我的……是我的孩子呵!」
是誰?是誰在她的夢里如此殘忍地傷害她?蕭軒宸皺起眉頭,他恨不得也可以鑽進她的夢里,把那些傷害她的人全部殺死。
「……小白,求求你,不要……」
他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竟然,是他!
原來傷她最深的人是他!
蕭軒宸無聲地透了口氣,滿懷愧疚地撫模著她的秀發,然而,她的夢還是沒有做完,她喃喃著喊出了一個此時他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皓!」